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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两个身份的温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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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很大,砸在暗域边缘那条肮脏的小巷里,溅起浑浊的水花。陆凛找到林晚的时候,他正蜷在废弃建材堆后面,整个人湿透了,脸色白得吓人。肩颈处那道擦伤还在渗血,混着雨水,在衣服上晕开一片淡红。
这样子,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只不幸被卷入帮派火并、侥幸逃脱却吓破了胆的小雀儿。
只有陆凛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找到人时,空气里除了雨水的铁锈味,还飘着一丝极淡、却凛冽逼人的黑雪松气息。虽然那味道很快就被雨水冲散,被林晚身上刻意营造的白栀子香盖了过去,但陆凛的鼻子不会出错。
他沉默着把人打横抱起来。林晚在他怀里轻轻发抖,冰凉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他前襟,嘴里发出模糊的、带着哭腔的呓语:"别……别过来……"
演得可真像。陆凛面无表情地想,手臂却收得更紧,把那个湿漉漉的脑袋按在自己颈窝,用外套严严实实地裹住他冰凉的身子,挡住了外面所有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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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官府邸的主卧里,陆凛遣退了所有人,亲自给林晚处理肩颈的伤。他的动作不算温柔,却异常专注熟练。消毒药水碰到伤口时,昏迷中的人疼得缩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
陆凛的手顿了顿,放轻了力道。
就在他准备贴上生物凝胶绷带时,林晚似乎因为疼痛陷入了更深的梦魇,身体微微抽搐,后颈的腺体在抑制贴下不受控制地鼓动了一下——
一丝极其微弱,却纯粹而强大的黑雪松信息素,像蛰伏的毒蛇突然亮出毒牙,就这么泄露了出来。
虽然只有一刹那,很快就被白栀子的气息再次掩盖,但陆凛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维持着俯身的姿势,目光死死钉在那片覆盖腺体的抑制贴上,仿佛能穿透那层布料,看见下面隐藏的、与他同源却又对立的Alpha本质。
空气凝固了。荒原狼的信息素在他周身躁动地盘旋。
是他。高架桥上那个身影,那个让他盯着监控看了三个小时的"夜莺"。
证据确凿。
冰冷的怒意和被彻底愚弄的刺痛瞬间淹没了他。他的指尖绷紧,几乎要捏碎手里的药瓶。
可是下一秒,他做了一个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动作。
他俯下身,冰凉的唇带着近乎凶狠的力度,重重压上林晚的后颈,覆盖在那片抑制贴之上。犬齿隔着布料,危险地碾磨着下方的腺体。
他尝到的,却只有柔软、纯净、带着微甜奶香的白栀子气息。那个他熟悉了的,属于"他的Omega"林晚的味道。
仿佛刚才那丝黑雪松,只是他连日疲惫和猜忌产生的幻觉。
陆凛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暴风雪被强行压下,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暗。他利落地处理好伤口,为林晚盖好被子。
然后,他走到一旁,从林晚换下的湿衣服里,精准地找到了那个微小的、几乎与布料融为一体的信息素残留吸附样本器——里面封存的,正是那缕泄露的黑雪松信息素。
他没有销毁它。
而是把它紧紧攥在手心,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最后,沉默地放进了自己军装内侧的口袋。
像是藏起了一个灼热的、足以烧毁他所有认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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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醒来时,窗外的天已经黑了。
肩颈处的伤口传来清凉的镇痛感,身上干燥而温暖。他眨了眨眼,对上一双深不见光的眸子。
陆凛就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碗温热的粥,散发着淡淡的谷物香气。
"醒了?"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听不出情绪。
林晚支撑着想坐起来,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轻轻吸了口冷气,眉头蹙起,眼眶瞬间就红了,那颗泪痣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别动。"陆凛伸手按住他未受伤的肩膀,力道不容拒绝。他舀起一勺粥,递到林晚唇边。
这动作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亲昵,却让人莫名感到不安。
林晚顺从地张口,小口吞咽着。粥的温度恰到好处。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勺子偶尔碰到碗壁的轻响。
吃完小半碗,陆凛把碗放下。他抽出纸巾,动作略显生硬地擦了擦林晚的嘴角。
然后,他俯身靠近林晚耳边,温热的呼吸拂过他敏感的耳廓,声音低沉,带着不容错辨的冰冷警告:
"下次,"他的指尖轻轻划过林晚脖子上包扎好的伤口,"再让自己受伤......"
"我就把你锁起来。"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却比任何疾言厉色都更让人心悸。那不是一个Alpha对Omega的占有宣言,更像是一个掌控者对被看穿猎物的最后通牒。
林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随即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颤抖,细白的手指揪紧了被角,小声应道:"......知道了。"
在陆凛看不到的角度,在他低头掩饰的瞬间,林晚的唇角,极快、极轻微地勾起了一抹得逞的弧度。
那缕故意泄露、并被特殊吸附器捕捉的黑雪松样本......想必,已经顺利传到沈墨手里了吧。
这场戏,他演得值了。
而陆凛看着他这副"受惊"的模样,眸色更深,口袋里的那个样本器,像块烙铁,烫得他心脏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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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陆凛站在书房的窗前,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雨已经停了,玻璃上还挂着水珠,映着室内昏暗的灯光。
他掏出那个信息素样本器,在指尖转动着。这么个小东西,却可能藏着所有的真相。
想起刚才林晚醒来的样子,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那颗恰到好处滑落的泪珠,还有那副受惊小鹿般的姿态......每一个细节都完美得无懈可击。
如果他不是亲眼见过夜莺的身手,不是亲身体会过那黑雪松信息素的压迫感,他几乎就要相信了。
几乎。
陆凛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样本器的金属外壳。他在想,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林晚?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柔弱Omega,还是那个能在千军万马中杀进杀出的顶级Alpha?
或者,两个都是?
这个想法让他心头一紧。如果真是这样,那林晚该活得有多累?每天戴着面具,演着戏,连睡梦中都要时刻警惕,不能泄露一丝一毫的真实。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章地接近他?只是为了那个芯片密钥吗?
陆凛想起林晚给他调配舒缓剂时的专注神情,想起对方小心翼翼地记录他每一次信息素波动的样子,想起那些深夜,当他被芯片折磨得难以入眠时,林晚总是适时地出现,用那双柔软的手为他按摩穴位......
这些,难道也都是演出来的吗?
窗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短暂地照亮了书房。在那一瞬间的光亮中,陆凛看见玻璃上自己的倒影——一个眉头紧锁、眼神复杂的男人。
他忽然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林晚已经在他心里占据了一个特殊的位置。不是因为那个Omega的身份,不是因为匹配度,而是因为......他就是林晚。
那个会因为他一句话就脸红,会在调配药剂时认真得咬嘴唇,会在被临时标记时疼得发抖却依然顺从的林晚。
可是现在,这个林晚可能根本就不存在。
这个认知让陆凛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他转身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杯烈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烧下去,却压不住心里的那股火。
他要弄清楚真相。但不是用审问的方式,不是用强迫的手段。他要等,等林晚自己露出破绽,等他主动坦白。
也许这很傻,也许这很危险。但他就是想赌一把,赌那个蜷缩在建材堆后面瑟瑟发抖的身影,不全是演技。
赌那个在他怀里轻轻颤抖的林晚,有那么一瞬间,是真的在依赖他。
陆凛放下酒杯,重新拿起那个样本器。这次,他没有把它放回口袋,而是锁进了书桌最底层的抽屉里。
就让它先在这里待着吧。他想。给彼此都留一点余地,一点时间。
毕竟,有些真相,急不得。
而此刻在主卧里,林晚正站在窗前,看着同一片夜色。肩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今天的冒险。
他知道陆凛起疑了。从那个眼神,那个警告,还有那个意味深长的动作里,他都感觉到了。
但他不后悔。为了拿到那个信息素样本,为了后续的计划,这点风险值得。
只是......想起陆凛抱着他时的那份小心翼翼,想起对方为他处理伤口时的专注,还有喂他喝粥时那笨拙的温柔......
林晚的心微微揪了一下。
他摇摇头,甩开这些杂念。他是夜莺,是来执行任务的。感情用事,只会让一切前功尽弃。
可是,当他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后颈,触碰到那片被陆凛的犬齿隔着抑制贴碾磨过的皮肤时,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那个动作,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警告?是试探?还是......
林晚不敢再想下去。他拉上窗帘,重新躺回床上。明天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更多的戏要演。
在这场真假难辨的游戏中,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
毕竟,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而他已经,输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