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二后并列 ...
-
大辽天禄三年（西元949年）阴历十月，辽国后宫出现了前所未有的两位皇后共治局面。众臣起初难免不以为然，后来却渐渐默认了二后并存，反正每逢祭祀和国宴，后位上都必定是他们心目中的皇后萧撒葛只。唯有皇亲国戚的小型宴会，甄芯才会出席，与萧撒葛只分别坐在皇帝两旁。
正好契丹人以左为上，而汉人以右为尊，耶律阮就安排萧撒葛只坐在他左边、甄芯坐在他右边。这种巧合自然达到了两面讨好，实在是耶律阮的幸运！
每次皇亲国戚们望见帝后三人并坐，都很自然假设一帝二后年岁相近。甄芯的生年虽在宫廷档案之中有所记载，但并未公开，所以皇亲国戚们皆不知晓，纯粹凭着看外表来推测。
由于契丹人具有历代风吹日晒的游牧民族基因，肌肤老化较快，以致注重保养的甄芯尽管到了辽国以来受到干燥气候影响，肤质不如从前油润，而比较容易长皱纹，但让契丹人看，她还是比在汉人眼中要显年轻。如果以汉人的眼光来目测，虚岁四十四的甄芯貌似大概将近或刚到四十，等于减龄四五岁，而换成契丹人来估计，则会说她只有三十二三，亦即从实际数字减掉了十一二岁，恰巧就和萧撒葛只年龄相仿。
换言之，虚岁三十三的萧撒葛则会让汉人猜是三十八到四十出头之间。曝晒和肉食过多的游牧民族皮肤较差，一般都比汉人显老，往往让汉人以为他们比实际岁数年长五到八岁。萧撒葛只并非特例。
萧撒葛只属牛，仅仅大了生于虎年末尾的耶律阮一岁多而已，基本上无异于同龄人。萧撒葛只也将甄芯视为同龄人，因为耶律阮告诉过萧撒葛只：甄芯和朕一样属虎。萧撒葛只想当然尔，就此认定了甄芯和耶律阮同年，从不曾去调阅有关甄芯的宫廷档案。何况，甄芯进宫这几年之内接连生育，就更容易给人只有三十多岁的印象。
甄芯于这一年阴历十一月二十六日（西元949年阳历十二月十八日）临盆，生下了第二个儿子。耶律阮兴高采烈，为小儿子取汉文名为质睦，含意在于期望他将来能对国内契丹人与汉人和睦相处有所贡献。
当时，耶律阮浑然不知，质睦这个名字后来译成契丹文又译回了汉文，居然在史册上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只没”！当时，耶律阮只顾高兴甄芯又为大辽皇室添丁了。
对于二度生子，甄芯本人一方面乐见次子圆脸像她自己、单眼皮像耶律阮，融合了双方的特征，但另一方面也有点轻微的失望，因为她在本身容颜走下坡之际，很想有个同样天生大眼睛的女儿来延续甜美的形象。于是，尽管她记得御医说过，虚岁四十四很接近生育年限的尽头，这一胎多半是最后一胎了，她还是希望能再试试看。正好由于她体型纤瘦、奶水稀少，所生的两个儿子都必须交给乳母喂养，不哺乳能让她的经血在产后数月内重新来潮，也就又有怀胎的机会了…
次年（西元950年）阴历二月，甄芯正为了月经周期复原，而暗自庆幸身体未老，却听闻泰宁王耶律察割来朝，顿时心中冒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时候，经过了辽国宫廷这几年耳濡目染，甄芯能说的契丹话虽仍甚为有限，听得懂的契丹话却不少了。甄芯能够以手势弥补口语之不足，跟宫女们沟通无碍，逐日发挥她过去在汴京大宁宫做宫女总管的经验，朝夕督促宫女们，把上京的天赞宫内外打扫得一尘不染。
甄芯对宫女们赏罚严明，让宫女们个个服气，也总乐意向她报告各种消息。难怪耶律察割才进宫，甄芯就得知了。
耶律察割来做什么？难道来检举他父亲？卖父求荣的小人，有哪句话能信？皇上可别上了他的当啊！甄芯暗自琢磨着，越细思、越着急，唯恐耶律阮识人不明！
正如俗话所谓知夫莫若妻，甄芯了解耶律阮固然天资聪颖，却不够细心，凡事大而化之，而且愛睡懒觉，常常在早朝之时睡眼惺忪，有臣子给他取绰号为“睡王”，他也不以为忤。这种不摆架子的散漫性格很容易让懂得博取他欢心的奸臣利用。虽然，甄芯并没见过耶律察割，却能透过所知的萧翰谋反案前因后果来判断：耶律察割绝非善类！
怎么办呢？要怎样劝谏皇上，才让皇上听得进去？甄芯陷入了难解的烦恼…
自从甄芯跟着耶律阮回到上京，这些年来，甄芯之于耶律阮，不仅是他此生最愛的女人，也逐渐成为他不可或缺的贤内助。耶律阮自知虽然博闻强记，但是粗心大意，往往需要细心又勤勉的甄芯帮忙打点细节。甄芯不但治理后宫，也等于是耶律阮的汉文秘书。
有时候，甄芯在政策方面会提出一些意见。耶律阮多半会采纳。然而偏偏，耶律阮就是不肯听甄芯关于泰宁王耶律察割的谏言！
“你对察割有偏见！”耶律阮望着甄芯，肃然评论道：“你不知道，察割为了朕，监视他父亲，被他父亲发觉了，痛打了他一顿。他给朕看了他身上的伤痕。你说，朕怎能不收留他呢？”
“皇上！请皇上仔细想一想，皇上并没有亲眼看见泰宁王的父亲打他啊，怎能确定他没有说谎呢？”甄芯辩解道：“他身上的伤痕是怎么来的，很难说，未必是他父亲打伤了他。”
“你太多疑了！”耶律阮摇头回道：“察割有什么必要欺骗朕？大辽已经颁发了仿照中原制度的法律，定下了欺君之罪是死罪。察割哪有那么大的胆子，胆敢欺君呢？再说，你若还不放心，朕可以派人到他父亲身边去，调查他父亲到底有没有打过他，那总行了吧？“
“臣妾只怕，这是他和他父亲串通好的计谋，那派人去调查，就不可能查出真相。”甄芯沉吟道。
“天啊，你的想像力也太丰富了吧？”耶律阮哑然失笑，打趣道：“你还总说你头脑不如朕灵活，怎么一旦怀疑察割，就想得这么多呀？别胡思乱想了！去亲手给朕做一盘滴酥来吧！朕最愛吃你做的滴酥了。”
甄芯无奈，只好走出御书房，走向御厨房，去做耶律阮最喜爱的下午点心。这原本是汴京的一种小吃，做法是先从羊奶中分离出奶油，然后调入蜂蜜或蔗浆，等到凝结，就拿汤匙舀，装进一个纱布包，接着如同后世挤牙膏的做法，把这一小包甜奶油往外挤，并且动手旋转，挤出一圈又一圈甜奶油，落到盘子上，能够变出不少花样。最常见的是螺纹堆成的鲍螺形，称为滴酥鲍螺。此外还能做的造型包括花朵、水果、鸟雀，等等。
耶律阮在汴京迷上了好看又好吃的滴酥，回到上京以后，也一定要甄芯再做。可是北地不产蔗浆，蜂蜜则仅仅在暮春到夏末的花季才有，而在一年之中占了八个月以上的北国寒冷日子，没有蜂蜜，甄芯只能用甜菜汁来取代，味道也算是香甜，酒红色甜菜汁还会把白色奶油染成粉红，别具美感。
甄芯曾在耶律阮虚岁三十岁生日那天，端出一盘粉红色龙凤图案的滴酥，着实令耶律阮惊喜不已、赞不绝口！只不过，滴酥龙凤未免太费工了，不能常做。
这一天，甄芯很懊恼耶律阮坚持要让耶律察割留在上京，心不在焉，当然不想做繁复的龙凤呈祥，就做较为简单的桃花迎春。甄芯天生手巧，在盘子上排列出来的一朵朵粉红色奶油桃花甚为逼真，令她自己联想到了汴京大宁宫御花园每年仲春缤纷开放的绚丽桃花。同样是仲春时节，上京却依然严寒如冬，除了少许腊梅以外，几乎没有花朵。
生长于中原的甄芯难免有些思念中原，而耶律阮竟然比她更为念念不忘中原！尽管耶律阮只在汴京住过三个多月，但他铭记着自己在汴京初见甄芯，以及叔父在汴京更改国号为辽。由于感念叔父视如己出的恩情，耶律阮难以忍受叔父一度攻下的汴京失守，总是自许既然继承了叔父的大业，就必得夺回汴京！因此，耶律阮格外留意中原的动态。
这时候，汴京仍是汉国首都，皇帝仍是刘承佑，但叛乱丛生。刘承佑倚仗大将郭威平乱，却又猜忌郭威。
刘承佑终究在这一年阴历十一月逼反了郭威。刘承佑诛杀了郭威留在汴京的所有家眷，就连婴儿亦惨遭处决，尤其引发了郭威切齿痛恨！
郭威在年底攻进了汴京。刘承佑慌忙逃逸，逃到了赵村，却被近臣郭允明弑杀了。郭允明随后自戕身亡。
同时，郭威假意让汉国的李太后垂帘听政，又拥立宗室的刘赟为皇帝。然而不消多久，郭威行军之时，就有将士们一拥而上，给他披上了一面黄色军旗，并且高呼万岁！这一场等于黄袍加身的大戏过后，郭威不再伪装了，回到汴京就强迫李太后授予监国的名号，总揽朝政。
翌年阴历正月五日（西元951年阳历二月十三日），郭威正式登基，宣布国号为周。郭威忌惮兵强马壮的辽国，宁可示好，就派遣使者朱宪前往辽国，告知周已代汉。
耶律阮郑重接见了朱宪，并且赐予良马，算是送给郭威的贺礼。耶律阮对郭威，正如郭威对耶律阮，有鉴于对方雄厚的实力，暂时必须以和为贵。
伺机而动是耶律阮谋取中原的政策。汉语流利的耶律阮熟悉汉族文化，猜想郭威代汉自立，汉国宗室必定有人不服，到时候应会有机可趁。果然，就在同一个月之内，汉国宗室的刘崇称帝于太原。
显然，刘崇与郭威争夺中原正统，将会互相削弱兵力。看来，大辽有朝一日趁虚而入，应是指日可待！耶律阮这般盘算着，不禁笑逐颜开…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二后并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