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见》奶牛色的猫

3、第三章

　　一人一鬼闲聊许久，看着日头有些西偏，李戌推开窗户，偏头看着屋内红影到：“黄昏在东瀛人口中也叫做逢魔时刻，意为人与妖魔鬼可以同时出现的时刻，怎么样，有么有兴趣和我一同出去逛逛。”
　　“也好。”红衣说着，也跟着站起来，“就让我最后再看一眼这个世道。”
　　李戌下楼找小二讨了几个果子和一个灯笼，果子放在怀里，灯笼就提在手上，跟在红影后走出客栈。
　　街道上的人都看不到红衣鬼，他也乐得清闲，对着李戌有一搭没有搭地聊着天，但是可就苦了李戌，一个人独自自言自语总是招惹了不少眼光。
　　“这个人是不是得了癔症，从街头到街尾自己一个人说得那么开心。”一个看了李戌一路的人悄声对着同伴说道。
　　“其实耳朵太好使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儿。”他心里暗想，只能摸着鼻子苦笑。
　　其他人看不见的红衣就像在看戏一般笑着，“怎么样？这个癔症可否有救？”
　　凭着镇上都没有认识的人，李戌腆着一张老脸，昂着脖子就像一只骄傲的公鸡：“交给我李天师吧，保证药到病除。”说着，右手咚咚地拍着胸口。
　　一路上，李戌又钻到杂货铺里要了一对白蜡烛和一把香，最后还买了一刀糙纸，招呼着红衣鬼往镇子外的小河边走去。
　　走到河边，李戌随意坐在有些潮湿的草地上，把糙纸折成元宝的样子。他的动作极快，不一会儿就成了一个小堆。
　　糙纸折完，又把怀里的果子掏出，把一小块儿草皮铲平，拉过红衣鬼背靠水站好，在他面前点上蜡烛，摆在果子左右，最后借着蜡烛的火焰点燃了手里的香火，双手并拢捏着燃着的香，对着红衣鬼拜了几拜，把香插到土里，最后一撩衣摆，对着红衣鬼跪了下来。
　　“这是干甚？”红衣鬼蹙眉想要把他拉起来。
　　“别动。”李戌口中说着，拿过折好的元宝在蜡烛上点燃，一个个元宝熔在火焰中，红色的热焰吞噬了黄色的元宝，变成薄脆的黑色，放开捏着的手指，随着风化为灰烬，消逝不见。
　　烧完元宝，他又拿了最后三炷一开始留下没有点燃的香，凑着快要燃尽的元宝，袅袅青烟顺着李戌的手指盘旋上升。看着香点燃，他保持着跪下的姿势，捏着三炷香举到额头。
　　“望投个好人家，好人相随，恶人远离，丰衣足食，乐享来生。愿下世不再受苦，生生世世永享安乐。”说完，李戌停了一下，接着说：“人生一梦中，荣华总是喜。浮生能有几，贫富一般穷。深山冷落暂栖身，养精蓄锐丰羽翎。巧借清风跃地起，九州乾坤任尔飞。”说完，拜了三拜，把着三炷香插在红衣鬼脚下，笑着说：“受些香火也好，你就多吸几口吧。”
　　红衣看着他，因为背对着夕阳，面目沉浸在阴影中，看不清脸色的表情。
　　李戌说完，也不跪了，直接就着跪拜的姿势向后倒去，等背靠在坚实的土地上后，抽出压在身下的双腿，又为了不踢到面前的贡果香烛，只好侧躺着，像一个虾米一般弓着腰，看着投影在河水里，快要消失的落日。
　　红衣不说话，李戌也懒得动，就这样保持着安静，直到身边响起蛐蛐儿鸣叫。
　　“天黑了。”红衣的声音响起，在空荡的河边回响，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一样。
　　“古书有云：‘丑时不斗鬼’等到丑时我再送你走，那个时候阴气最旺。”李戌翻个身，还是保持那个虾米的样子。
　　“等到那个时候阴气太重，你也不好办，就现在吧。”红衣的音调依旧有些尖，但是现在听着却柔和不少。
　　“好吧。”李戌说着，坐起身来，“那么就永世不见了。”

　　“奇了怪了，你怎么还在这里。”李戌脸色有些不好，连超生都弄不好，不是砸自己的招牌吗？他看着动也没动的红影问。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红衣顺着他的话反问道。
　　“不对，不是我的错。”李戌右手握拳，拳头抵在鼻子下把刚才施法的过程仔仔细细想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问题。
　　“这可不是玩笑。”他的脸色更加凝重，甚至可以说颇为严肃，“不行，我得找无常问个明白，你身上明明没有怨气。”绝对不会要投入地狱吧？如果真的要把他投到地狱，那么我说什么都要收了他。
　　如果不能通过正常的途径超生，那么就极有可能要等黑白无常锁了去地府还上辈子欠下的债。说红衣鬼是女子也只是逗趣儿，虽然红衣鬼衣着音调有些怪异，但观察神态举止也不难猜出，他生前定是个上位者。在这个明王朝正在没落的时代，哪个上位者手上没有沾染到些鲜血。
　　李戌心里一边暗自希望不要是这个最糟糕的结局，一边从贴身的小锦囊中掏出一枚半圆形的小玉佩，悄悄捏在指缝中，只要黑白无常上来锁人就可以第一时间进行反击。
　　把手伸到怀里，拿了几道黄色的符咒出来，红衣看着他的动作，喃喃道：“这个件衣服到底有多能装，什么都可以往里面拿出来。”说着还抓着他的衣襟，想拉开看的更清楚一些。李戌拍掉了那只抓在衣襟上的爪子，瞪了他一眼，自己神经紧绷，当事人却在这里悠哉乐哉的。
　　“你站在这个圈内，拿着这个。”他说着，削了一缕头发，编了编绕在红衣手腕上。“等我叫无常出来的时候不要出圈子，只要不出来，他们就不能那么容易把你带走。”
　　看着急切的李戌，红衣不由得笑了起来。听到他的笑声，李戌猛地停住了话，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他，似乎有些微怒。
　　现在的李戌何止有些微怒，心里简直就是怒气滔天，如果不是没有老大和木剑打不过红衣鬼，他真的就像直接跳上前去把那个该死的鬼按在地上猛卡他的脖子。
　　“喂，你真的想试试地域油锅的滋味儿？如果真的想，不用通过无常，我直接就可以把你送下去。”他的面部表情保持着僵硬，就怕一不小心小狰狞的样子会爬到面上。
　　红衣鬼也不在意李戌的怒火，等到自己笑够了，拍着胸口说：“说要送我走的人是你，现在又摆出一副要和无常打架的样子。”掩在长长袖子里修长手指反握了握腕上缠绕着的一束黑发，冰凉细腻的触感沿着手指传到心里。
　　“去六道轮回和下油锅自然不同，如果真的要把你投到地府我就抢了你，帮你把怨气消了在送去轮回就不会受苦了。”听了红衣鬼的话，李戌的怒火微微平息下来，藏在身后握得死紧的拳头也放松开来。
　　“哦？”红衣挑眉道：“照你这么说，哪怕生前罪恶滔天，死后只要找人帮他化解就可以不用下地域了？”
　　听到红衣这么问，李戌呆了几秒，随后摇摇头说：“这么可能，如果这样还要地域干什么。人们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活着的时候报不了就到地域报。如果是罪大恶极的人死了，他的魂魄定然在才离体的时候就被锁走，根本不会让他享受头七的贡品，就算有些逃脱没有马上被带走的，也往往在过完头七后自动坠入地域。修道之人看到那些恶鬼后也不愿意去帮他们化解。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因果轮回，生生不息。就算要强行化解，不容易成功不说，还极有可能折寿折福。”看着红衣鬼听得认真，这一刻他的心里那个爽，真想拿出一把折扇使劲儿扇呀扇，甚至觉得自己口才如此之好，等到不当神棍就去当个说书先生，自己说的那些段子能够流传千古也说不一定。
　　“那么你还想帮我化解？你就不怕和我在地下做伴儿。”红衣鬼一盆冷水把在那里得意的李戌浇了个透心凉。“喂~喂~这个问题应该是我关心的，你就应该好好想想，如果我没打过无常你应该去第几层地狱才对。”
　　红衣鬼耸耸肩，摆了个无所谓的表情，噎得李戌一口气没喘上来，蹲在地上咳了起来。“你，咳咳咳~算你狠，咳咳~”站在一旁的鬼彻底发挥了袖手旁观的美德，双手藏在袖子里看着蹲在地上的人，眯着的眼睛掩饰了里面的情绪。
　　“算了，不和你扯这些有的没得。”李戌扯扯头发，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后悔想要救这个让人闹心的鬼，“现在已经夜半，离荒鸡的时刻也不远，我要马上做法，你就乖乖地站在圈里。”
　　红衣鬼没说什么，向后退了一步，站到圈子里面看着李戌祭出法器，食指中指合拢一指，黄色符咒凭空点燃，然后把燃起的符纸往空中撒去，口中不知道叽里咕噜念了些什么，随着话声落下时，化为灰烬的符纸也飘到地面，就在黑色的灰烬落下的地方，缓缓地打开一个黑色的洞，洞口黑得透不出任何光线。洞口不断变大，直到有成人环抱大小时才停止，似乎就在下一刻，突然在洞口上方出现了一个全身白衣的白发男子。
　　站在圈内的红衣并不见李戌的声音，但可以看到他的表情看见白衣男子后就明显放松下来，走到男子面前抬手打了个招呼，像是熟识一般攀上了男子肩膀，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有些疑惑地抬头往圈里忘了一眼，有低下头和白衣男子嘀咕起来。最后拍拍男子肩头，开开心心地目送白衣男子消失在洞口。
　　还没有等黑洞消失，红衣男子急不可耐地踏出圈内，走到李戌身边问：“怎么了？”
　　李戌拍着红衣的肩头摇着头，答非所问地感慨道：“真是有关系就是好呀，我什么时候也去攀个关系户去。所谓在这神州大地，没有个把关系，真真是寸步难行，我今天算是体会到了。”
　　这次轮到红衣着急了，他一把抓下搭在肩头的手，一点都不温柔地把他的手反剪到身后，怒呼到：“说重点。”
　　李戌的膀子被撇得生痛，另一手在空中不停挥舞，口中不停求饶道：“嘿~嘿~好汉饶命，小人上有老，下有小，拖家带口，实在不易，望英雄能饶小的一命，小的愿意送上金银孝敬您老人家。”
　　听了李戌的插科打诨，红衣也猜到了没有他并遇到什么危险，放开了捏着李戌手腕的手，看着他等着解释。
　　“这个故事要从百年前说起，可真是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大神大腿最好抱。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岁月悠悠，转眼已过去千万年~哇~痛呀~不要再撇了，会脱臼的。好，好，我说我说，武曲星君数百年前到人间历练，你的前世曾帮过他一次，他为了还你的恩情就让你这世不坠地域。你刚死的时候怨气太重，武曲星君就封了你的记忆，找秦广王讨了百年时间将你放逐人间，希望能化解你的怨气。”
　　“就这样？”红衣放开李戌的手，眼中尽是疑惑。
　　“就这样。”李戌尽量作出真诚的样子。
　　红衣看了李戌一眼，随即眼光转到天边，似乎对天上的方向起了浓厚兴趣。“我还有多少年时间去地域？”
　　“放心吧。”李戌咧着嘴笑着，露出了一口好牙，“白无常说你还有五十多年的时候，这五十多年里，我一天帮你念十次往生咒，在去找那个老和尚帮你做几次法，化解你的怨气应该没问题。”
　　红衣收回远眺天际的目光，看着信誓旦旦的李戌，“让我跟着你，就不怕我在睡梦里把你吃了？”
　　李戌显然会意错误，安慰着他说：“放心，我自愿供给你精血，不会算在你的罪过里面的。跟我走吧，我明天就要动身回家了。”
　　红衣看了看他，点点头，跟随在李戌身后往小镇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