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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见家长了怎么办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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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浙江走高速到北京理论上是用不了多久,实际上各个地方都要遇到堵车、意外啥的,姜黎和余顾索性就在河南玩了一整天,第三天凌晨继续开始赶路,硬是给开到出发第三天上午才到家。
听姜黎说,姜世杰的住宅坐落在郊区,后临高可俯瞰整座京城的山脉,余顾一想到就感觉那里定是被一股庄严肃穆的气势罩着。
离那里越近,他就越焦虑不安,仿佛身在万里高空之上,只有一根无尽长的救命索让他抓住。
那一根绳索,是姜黎的手。
其实别说是余顾了,姜黎心里的那片狂澜也难以平息,毕竟已有数年没有回到过这里了。
七年前,他几乎(或是从来)都没有在这里体会到“家”的感觉,要是薛临澈来找他玩倒还有种“解放感”,不过那样的机会并不多。
总之就是他在那栋宅子里没留下太多好印象。
今年却好像不太一样,是因为跟妈妈和解的关系吗?这么想来,这几个月一直和她在网络上的沟通确实把母子间的偏见一点点地冲刷走。
除了这个,还因为对姜世杰竟然生出一丝期待吗?就因为凌梦茹的一面之词?
应该都是,但都不是最主要的。
如果没有一个能让他真正感到是在“生活着”的人陪他一起,估计也不会回去。
真的能够有机会去认可这个“家”了吗?
姜黎的车驶入姜宅的道路时,二人看到路边竖着一块明晃晃的立牌。
欢迎小黎小顾回家……
这他妈什么玩意儿?慕仁慧的主意吗?
他们对视了一眼,然后一同打哆嗦。
别说,姜黎真感受到他老母亲的热情了,居然一路上都是各种锦旗雕塑啥的。
那份期待值又上升了一度。
宅子大门口,满脸都是欣喜的慕仁慧、浑身宣告着无奈的姜世杰还有三个家政像一座座镇门雕塑一样矗立。
“嘶——”余顾掐住姜黎的大腿肉,“我还是紧张。”
“你他……”姜黎把他的爪子拿开,“你紧张掐我干嘛?我也紧张。”
“哈哈,不好意思。”
姜黎看着外面的门神,咽了下,“下……下车吧。”
“你是这里的一份子你先下……”余顾推攘道。
“哼,胆小……”姜黎搓自己的大腿,见慕仁慧跟一个家政就要走过来,说:“数321,我们一起下。”
“好。”
服了,回个家偏要整出闯鬼门关的架势,跟那几座门神搭配也是够邪乎的。
“准备……321下!”姜黎迅速推开车门。
余顾没反应过来,连忙解开安全带,“我操,你大……”说到一半卡住了,因为一位家政笔直地站在副驾驶门外亲自为他打开车门。
真的是够够的了!
救命,浑身是紧绷,呼吸是屏住的,关节是僵住的。
谁来救救我!
下车后,他干巴巴地道了一声“谢谢”。
怎么办怎么办?现在该做什么还是该说些什么?他内心焦灼着。
慕仁慧在和姜黎说话,姜世杰仍在原地,吩咐家政帮忙拿东西。
这倒提醒了余顾要先送礼物,他便去车上东西,顺便把已经等急了的多多放下来。
完了,忘记先跟长辈打招呼了……
礼物刚拿到手他又想到这一点,心说早知道就提前准备好了。
好在多多拖住了家政们,姜世杰也没挪步子。
姜黎被慕仁慧紧紧拥抱住时,那种感受明显和去年九月在医院的时候不一样,真的完全不一样。
这次是一对真正的母子在相拥。
但姜黎更想看看姜世杰是什么态度。
他松开慕仁慧,来到姜世杰面前,不语,干耗着,看父子俩谁先开口。
姜世杰左挠右挠,全挠自己毛衣领子上了。
算了吧,放过这位老先生吧。
姜黎还是选择给父亲一个台阶下,先开口道:“你好啊,爸。”
“……”
慕仁慧看不下去,捶了姜世杰一下,暗示他:快张嘴啊!
姜世杰欲说还休,磨蹭了半天说了句:“回来啦?”
你说呢?
姜氏父子内心OS:好尴尬,求救中……
余顾和两位家政一起拎着各种东西过来,恭恭敬敬道:“叔叔阿姨好,很抱歉今年突然来访,这段时间要麻烦到你们了。”
慕姜夫妇这下是都尴尬住了,他们从前对余嘉轩是极瞧不起的,再就是怨恨——恨是不是他带坏自己儿子的。
经年之后,别人的弟弟——虽然不是亲生的又站在面前,难免生出几分心虚。
慕仁慧对儿子是同性恋的事实早已释怀,她草草打量了下眼前这个还算是标志的人,微笑道:“你好,小……小顾,小顾。”
“呵呵。”余顾松下一口气,“阿姨好,这是我的一些心意,额……不是什么名贵的,我亲自用康赛妮绒线手织的围巾、手套、披肩和帽子,还有几盏燕窝,希望您能喜欢。”
“谢谢啊,你这孩子真懂事哈。”慕仁慧接过余顾递过来的盒子,跟姜世杰对视一眼。
对于姜世杰,余顾准备的是一饼熟煎普洱茶、一套问心堂的文房四宝。
除此之外,他还为三个家政准备了一些小礼物。
姜世杰让保姆们帮忙收下,只轻飘飘地说一句“进屋吧”。
“我已经让王妈把你们两个的房间收拾好了,小顾就住客房吧?”慕仁慧说。
什么!让宝宝和自己分开睡吗?
姜黎实在无法接受,“妈,宝宝和我睡一间就行。”
我嘞个老天奶!你真敢说出口!
听见姜黎称余顾为“宝宝”,走在前面的姜世杰和余顾本人的步伐都跟崴了一脚似的慢半步。
余顾此刻真他妈的想掐死那块死姜!
姜世杰咬紧牙关长嗟,“不行。”
“那又什么不行的?”慕仁慧开始扮演和事佬,说:“反正他们都在一起了,睡一起也没关系吧,而且都是……”
“你也知道他们两个都是男……”姜世杰本是突然提高了音量,但盛怒还没发一半就碍于余顾在场,只好忍一时憋回去,换回毫无波澜但一听就暗藏汹涌的声音道:“就算都是男的,也保不准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
“……”
“……”
“……”
不知空气为何安静却又好像震耳欲聋。
不是,姜世杰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呢?这不符合他人设吧?
姜黎余顾更是羞愤欲死,急着发誓他们绝对不会!
真的吗?
背后的保姆暗自揣测“到底会不会呢?”
得了,这下更难以言说了。
慕仁慧发虚地“呵呵”一声,说:“应该……不‘太’会吧?”
“绝对不会!”姜黎喊到,他双手发紧,把外套的一角揉得不成样子。
姜世杰人设受损,已不想再多说漏拙,留下一句“随你们便吧”便往书房那边逃之夭夭。
“没出息。”慕仁慧嘀咕到,转身跟姜余二人介绍起三位家政,“王慧,负责室内的打扫;吴郝美,负责照顾起居、接待宾客跟户外打扫;谢婷是掌厨的。”
二人记下家政们的长相和名字,分别都打了声招呼。
忙活好一阵,姜黎总算能带着余顾回到他的房间里,时间又变成他们两个人的了,抱着余顾就是一顿猛亲。
余顾还没从刚才的氛围中走出来,就猝不及防地被堵住嘴,气都喘不上来了,但双手还是环住姜黎的脖子,努力用鼻腔调整呼吸。
反正也不知道究竟吻了多久,姜黎才肯松嘴,揉着余顾脑袋说:“刚刚是不是很害怕?”
“废话。”余顾擦去嘴角上的液体。
“哎呀,他们对你不还是挺好的吗?你就把这里当成是自己家,好不好?”说完,姜黎又不安分地牵起他宝宝的手亲。
余顾嫌弃地甩开,拍了拍自己被吻的手背,“我倒是想,只是担心我哪里出错了让叔叔阿姨生气。”
“你只需要按照你平时……”姜黎想说让余顾按照平时那样就行了,但想到他们平时……于是改口道:“反正我们正常地在他们面前现身就好了,别那么拘谨,但是……”
“但是什么?”
姜黎闷笑一声,和他的宝宝贴贴,“在只有我们两个的时空里,像平时那样就好啦。”
闻言,余顾掐住姜黎的脸皮左拉右扯,“你这副样子被你爸妈看到了可怎么好哦,像小狗一样。”
可是姜黎很喜欢做一只小狗,还得寸进尺地乱蹭,说:“嗯嗯,那宝宝你是小猪,我就是小猪的专属小狗狗啦。”
余顾又拉着姜黎的两只耳朵,气呼呼问到:“为什么我是小猪?”
“没什么。”
“不许这样叫我,臭小狗!”
“小狗”更开心了,说:“那你的臭小狗——我,带你去看看小时候的秘密基地好不好?”
“小猪”嘟着嘴推开“小狗”,“行吧,看看你以前的狗窝。”
余顾被姜黎拉着走出厢房,穿过长长的回廊来到正厅,一路雕梁画栋、屏风罗绮看过去,他印象最深刻竟只是一个鱼缸。
那么大的玻璃缸里面只养着一条鱼,那看似宽敞的生活空间,却立着它永远都游不出去的围墙,明明可以看见外面的世界,却怎么也触碰不到,就算真的出去了,也没法在那里存活,只能日复一日守在里面,直到死亡。
那会是怎样的无望?
大厅过后是祠堂,在北墙的中央,祖传匾额下,香案居高临下俯视整个房间,四周挂着一幅又一幅画和老照片,应该都是姜家过世的祖先。
姜黎拉着他行至一个半开着门的房间外时驻足了。
“这里就是你的秘密基地吗?”余顾往里面瞅了瞅,看到各种各样的西洋乐器,是乐器房吧。
“不是,这是我爸的音乐创作室。”姜黎扶着门框说,“我爸以前是搞音乐的,不过后来失意,还是去经商了。我妈说他从前年……吧好像是,又重新开始做音乐了,纯当兴趣爱好。像是《yyyy》和《xxx》都是他作的曲子。”
余顾用音乐软件一搜,发现这两首还挺火的,调侃到:“原来你们父子的感情也没多糟嘛,你对他还是有爱的,平时偷偷听哦?”
姜黎故作镇静地清嗓,死要面子地说:“我就是随机推荐里听到的。”
“是是是,一大堆歌曲里面突然给你推荐纯音乐了,好神奇啊。”
在里面打扫的王慧听见二人对话,走出来询问有事与否。
姜黎回了句“没事”拉着余顾继续去寻找秘密基地。
他们最终来到一个极不起眼的小院儿,这里有两座小花坛,其中的花草早已腐烂,只有中间的一棵枣树还站在北风中瑟瑟发抖。
姜黎说:“我小时候每次和爸妈吵完架之后都会来这里躲个一小时。”
“那他们会来找你吗?”余顾问。
“第一次是让保姆阿姨来找我的,后来再也没有人来找过。”姜黎抚着枣树的外皮,感受它粗糙深沉的纹路,“我以前没有真正的朋友,所以委屈的时候就对着它倾诉。”
余顾围着树绕了半圈,停住了脚步,“它上面怎么有道疤?”
“哦,有一年夏天它被雷辟过,还好我当时已经是高中,一个人在外面租房住,不然……”
“啊?那它还……”
“神奇的是,它不仅没死,而且两年后还照常开出了花。”
余顾在那道疤上摸了一下,说:“和你一样啊……”
姜黎从树的另一侧探过头来,“你说什么?”
“我说,你也和它一样,就算受了重伤,也要对未来的自己开满繁花。”说时,余顾的左手悄悄绕过树去攻击姜黎的腰。
“哇!”姜黎一激灵,护住腰,“你想干嘛?噶我腰子啊?嗯?”他摁了摁指关节,打算给余顾一点教训。
知道自己要遭殃,余顾连连后退求饶,只是院子小,很快就退无可退,还是被姜黎挠得一屁股栽到地上。
两个人真就变成一猪一狗在枯草地上放肆嬉闹,闹累了也不起来,这就样坐了半天。
慕仁慧给姜黎发来消息说:你有一个叫许逸梦的朋友来找你,你来客厅和他见面吧。
许逸梦?他居然也从浙江来到北京了吗?姜黎惊喜,拉起余顾往回赶去。
“你怎么来啦!”见到沙发上许逸梦的背影,姜黎冲过去锁他喉,“我靠,你今年不回老家啊?”
然而许逸梦并没有心情陪姜黎闹,扭过来的时候满脸忧愁,看到余顾的时候愣了一下。
“许哥?”余顾瞪大了瞳孔,走过去,“是你啊?”
姜黎倒懵了,眼神在他宝宝跟铁哥们儿间徘徊,“你俩已经认识啦?啥时候的事啊?”
在余顾开口前,许逸梦先行跟姜黎说话:“啊,没想到你们俩今年真回来了,我最近……找这里的朋友办些事,看到你的消息所以就来看看你们。”
“是吗?”姜黎拉着余顾在许逸梦旁边坐下,“喂,我知道你现在很忙,但你他妈三天两头不回我消息是咋回事?啊?”
“哎呀……”许逸梦要挠头,忘记自己带着帽子,手指的动作让他满头的白发露出一些来,“对不起啊,我是真的忙……”
余顾发现他的白发,挺吃惊的,以为是染发,心想这审美也是超前哈。
“你要有啥事跟哥说,我随时愿意帮你。”姜黎敲敲自己的胸膛。
“知道了知道了。”许逸梦拳握裤布,左顾右盼,问:“姜叔呢?”
“不知道诶……”
姜黎一个劲儿在和许逸梦聊天,余顾一个人坐在最旁边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庭院中的慕仁慧叫他,“出来陪我晒晒太阳吧。”
他于是离开客厅,去到慕仁慧旁边,紧张得不行。
慕仁慧让给她按摩的吴郝美先去接待姜黎和许逸梦,示意余顾坐下,“呵呵,你别紧张,我又不是黑白无常。”
“呵呵,抱歉。”余顾拉开椅子坐下。
“嗯……”慕仁慧再次仔细地打量了番余顾的脸,“你的嘴像你父亲,眼睛倒更像你的母亲。”
“啊,是吗?”
这么多年来,余顾是第一次听到别人对他说这种话,不禁又念想到已经离世好多年的父母,鼻尖一阵酸涩。
“想他们了?”慕仁慧问。
余顾红着眼眶点头。
“可怜的孩子……我那个妹妹啊,我也不求你原谅她,只是当初她被凌家打压着,作出那种决定也是迫不得已的。”
“凌家?”
“啊,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音乐世家,十几年前在商业中也是艳压群芳的,后来败落了。”
凌家五代谱系皆为维也纳学院派音乐家,还荣获“东方音乐活化石”之称,如今凌梦茹之父凌霄城乃“国家艺术基金评审主席”,母亲为“政协文化界别委员”。
他们能打压慕家是什么概念余顾不清楚,他只关心一点——他们对姜家呢?慕家和姜家也算是亲家吧,要是和慕家结仇,怎么能和姜家合作密切?
庭院中的暖阳照着是极暖和的,对余顾和慕仁慧这种身子不太好的人晒晒颇有好处。
有那么一瞬见,余顾感觉自己真的像个“儿媳”,正在陪着婆婆聊天。
慕仁慧把装满橘子的水果盘推到余顾那边,招呼他吃水果,说:“我们也曾年轻过,那个时候也是意气风发,你父亲和我妹妹啊都是自己创业把生意做到国外的人,真好……”
姜世杰不知何时来的,一把拉开椅子坐下,给余顾吓得颤一下。
姜世杰瞥了他一眼,说:“只是青春真短啊,一晃眼间就过去了。现在,我们可都老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余顾就是觉得姜世杰别有深意,是故意讲给觉得自己听的,所以应该说点什么。
他回答:“年岁虽然渐长,但你们的青春并没有逝去。”
这下姜世杰似乎来了兴趣,“都年近半百了,还讲青春未免有些不要脸?”
“叔叔您从小热爱音乐,虽然现在已经从商,但仍然保留这种爱好,我平时也喜欢听你的《xxx》和《yyyy》,如今才知道是您的杰作。
一听余顾提到自己的音乐,姜世杰的面瘫脸可算有一丝悦色,“真的啊?”
余顾点了点头,“嗯,你属于青春的热情尚在,不必苦叹曾经的离去。”
慕仁慧在一旁听,只是沉稳地笑。
余顾继续说:“嗯……纵使年岁掩盖了你们的容貌风华,但或许永远都没法带走二位的朝气,因为这些能否留存全然是看人自己的选择。叔叔阿姨热忱依旧,并没有背叛自己。所以,你们也是青春的代名词。”
“呵呵,谢谢你。”慕仁慧站起身,拍拍余顾的肩,“好孩子,我先进去了,你和你姜叔叔聊聊天吧。”
余顾刚要松口气,慕仁慧一走,脚趾头都恨不得埋土里。
不是?你就这样走啦?让我独自面对男朋友他老父亲?啊?啊?啊?
救命啊!好恐怖!好吓人!好崩溃!
慕仁慧走远了。
见对象家长真的好恐怖!
慕仁慧进屋了。
死就死吧……
“你很怕我?”姜世杰问。
不然呢?
余顾回答:“没有。”
“怕也是应该的,不然我倒显得没尊严了。”
哦,原来是这样吗?那被你老婆训的时候怎么……算了吧,有不可能说出口。
姜世杰继续道:“其实对于小黎和你的事,只有我妻子是支持的,我还没有表态。”他长叹一口气,捻起桌上的橘子皮,掰成两半。
“……”
“说来,我已经够给你们面子了,他高中的时候……”
“您别再为难他。”余顾说,语气中不再怯懦。
“我没为难他,和同性在一起本来就挺离奇。”姜世杰冷哼一声,“说来,现在的男人不像男人,女人也越来越不像女人了。”
嘿!这话说的真他妈……
余顾吞下怒火,冷静道:“一个人他会作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做得怎么样,根本就只是人和人之间的区别,跟男性还是女性、同性恋还是异性恋无关。”
姜世杰一把搁下手里的橘子皮,道:“同性恋啊……大部分的同性恋都喜欢乱搞吧,这个群体还是……啧啧。”
余顾说:“千古以来这样的人数不胜数,每个时代、每个群体里都有,都只不过是人对‘性’的贪念,任何一种‘形式’本身都不是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