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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老九门(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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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我结巴了一下,各种酸甜苦辣的情绪从喉口涌到舌尖上打转,就差没老泪纵横,“…小哥?!!”
闷油瓶就站在树干和墙沿的交界处,四合院里的光线从背面打过来,看不清他的脸,但那精瘦干练的身材我怎么都不会认错,更何况这世上能对连帽衫情有独钟到被洗脑后还照旧习惯性穿着的人,除了他我找不到第二个。
我百感交集,就这么和他对望着,半天没说话。且不谈这追的和被追的什么时候来了个角色互换——几十秒前我还在洋洋自得自己那临危不惧的头脑和虎虎生风的杀招,没想到大幕一揭,跑出来的居然是闷油瓶,顿时就觉得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都充满了傻X的味道。
本以为我和闷油瓶之间的交流虽不算多,但毕竟是共患难过的生死之交,对他的形体和身手都应该了如指掌;可当自己真正被黑暗蒙住眼睛与他贴身接触的时候,居然完全没认出来……!我有点不甘心,不知道是自己从西王母回来后的精神紧张所致,还是我所熟知的那个闷油瓶真的已经消失在西王母的陨洞里,总之,现在站在我面前的这个脸色生冷的人是谁,我自己也弄不清楚了。
我抹了把鼻子,甩去了那些无聊的念头,心里琢磨着先从哪个问题开始审他比较容易把脱节的思维扯回正道。
“你跟过来干什么?”
他抢在我前面丢了一句。
之所以说那几个字是丢出来的,完全是因为闷油瓶的每一个发音都可以凝成冰块直接砸地上。
我愣了一下,当即就和他冰火两重天了。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跟过来’?!”我怒上心头,对于自己热脸倒贴他冷屁股的贱人行为懊丧到了极点,压低了声音吼道,“好好的饭吃到一半,他娘的莫名其妙全跑了,好,跑就跑,跑了没人付钱,我他妈的从杭州特意坐飞机足足找了你们五个小时来就是来讨这顿几百块的饭钱行不行?!!”
他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儿,面不改色,淡淡地回了一句。
“我没吃。”
“……对……”我没料想到他会这么回答,一边冷笑一边鼻孔喷烟,“对,那块鱼还是我夹给你的,我他娘的就是个倒贴货!”
我郁结多时的情绪终于找到一个发泄口,借着酒劲毫无保留地宣泄了出来。其实从接到胖子打去杭州铺子的电话开始,我心里的忐忑就随着漫长的旅途时间和闷油瓶冷漠的态度成几何倍膨胀,直到坐上餐桌,还在强迫自己用那种一点也不熟练的假笑跟他们东拉西扯——本来么,人这一辈子,无非是自欺,欺人,被人欺;我也和万千俗人一样,不过是想在情绪极度低落时换得一些心理安慰,哪怕它是假的,可闷油瓶却连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都不肯满足我。
既然这样,我也不怕把话说开了,是,你张起灵领不领情是你的事,我管不着;但是我吴邪想去哪里,想做什么,想跟着谁,也没有人能干涉!
此时我也顾不得自己的高声呐喊会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上前盯着闷油瓶波澜不惊的黑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不管你是真失忆了还是其他的什么,反正我和你一样,已经深陷这个泥沼出不去了,这谜题一天不解开,我绝不轻易出局,如果你担心我后悔害怕什么的,大可不必,反正我就是个厚脸皮,没那么容易破。”
发泄完这通,我突然觉得自己的言行举止活脱脱就是个泼皮无赖,一点都不像平时的自己。
在柴达木沙漠营地的那次激烈正面冲突之后,我对闷油瓶再也没像当时那样扯开嗓子说过话,只要涉及到紧要问题,多半是被他无言地蒙混过去。所以今夜此景,让我不由得就想起了那晚沙漠营地中篝火的微光,闷油瓶深不见底的双眼,还有他那副永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德行。
我早该习惯的,但是面对现在的他,却总压不住情绪……为什么?我到底在急什么?
我举起手背贴着鼻子吸了吸,心里立马就后悔起来,他毕竟是个失了忆的人,我是不是应该对他更耐心点?或许是因为闷油瓶的态度又变得像刚认识的时候一样臭,所以我有点焦躁,不太能控制自己……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若这小子还是毫无感情地拒绝,那我也只能和他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
我低垂着视线看向其他地方,等他的反应。他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两个人之间的沉默把气氛弄的有点僵,我心里那股后悔的情绪,来的更加汹涌了。
“我的意思是,我会后悔。”
闷油瓶吸了口气,说了句我听不懂的话。
“吴邪,你知道动物园那些被关在笼子里的老虎,为什么只能吃宰割好的生肉?”
我一惊,心说奇了!看来闷油瓶滞留北京期间,胖子做了不少功课,就连动物园都带他转过一圈了。
但是现在不是讨论他北京一夜的时候。
“……动物园的老虎和你后悔有什么关系?”
他淡淡道,“那种用来关起来观赏的野兽,虽然失去了兽性,可一旦当它们尝到活物血肉的味道,就再也不会满足于只是那些被安排好的东西,它们甚至会攻击人,你懂吗?”
“……我不懂。”我看着他,脑子还来不及跟上他跳跃性的思维;一方面觉得这比喻非常可笑,有点让人起鸡皮疙瘩,“你的意思是……你是老虎?你会攻击我?”
他摇了摇头,“……我是怕尝到活肉的味道,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觉得自己跟他之间的交流基本是鸡同鸭讲,谁也听不明白谁的。但是仔细想想,闷油瓶用这种严肃且认真的表情和我讨论老虎吃什么肉的问题,又不完全像是在唬弄我,可能他真的想告诉我什么,只是我现在听不出那弦外之音。
我不禁有点不安,闷油瓶虽然一贯话少,但一开口必定一针见血,这种情况在倒斗时尤为常见——可他今天拐弯抹角了半天,到底想说什么?……或者说,其实是在隐瞒什么?
我愣道,“……小哥……你要回哪里去?”
闷油瓶沉默了半晌不回答,就当我以为他又要拍拍屁股扬长而去的时候,这家伙居然在如此阴森诡异的环境里哼出一丝冷笑。
“我不知道。”他冷冷的看过来,目光慑人,“吴邪,你跟一个连自己的来历都不清楚的人在一起,有什么好处?你有没有想过,因为一时好奇不断追寻的答案可能要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到时候就算你不后悔,我会!我不想亏欠任何人,你懂吗?”
闷油瓶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全身都在抖。
我从没见过他情绪如此激动的样子,更没想过这闷王之王也能感情充沛地一口气吐完那么多字。特别是在他第二次遭受失忆的打击之后,我和他之间的对答次数在两个月里始终没有突破过零——但是现在我全都明白了,胖子的直觉不仅只是酒后扯蛋……是,闷油瓶未必不记得我,我在他支离破碎的记忆里,可能也不仅仅只占据了‘任何人’的位置。
按道理来讲,如果我这个时候不识趣点知难而退,就太他娘的对不起他的真心了。偏偏我吴邪从来就是个不会察言观色的人;也许正如他所说,我出于好奇而豁出性命追寻身世之谜最终会让自己后悔一时;然而我更加清楚,一旦在这里放手,我会遗憾一辈子。
“……那太晚了。”我挠了挠头,最后考虑了一会儿,迎过他的目光,遗憾地宣布,“……我也已经尝到活肉的味道了。
他不言我不语,乌黑一片的天地间只剩下两人四眼目光交战。我努力让自己目光如炬,心说刚才已经表达得足够明白了,接下来就是看谁先让步;既然我心甘情愿地上了这贼船,自然没有面子也没有理由退缩,倒是你这个闷油瓶子,多少给人点面子呢,他娘的,我的脸又不是真的河马皮做的。
他那张冷脸在那里摆了一会儿,也不说清楚到底什么意思,一声不吭地就转身往四合院的方向走过去。
我立马抬脚追了上去,手一伸,却没拉到他,当即愠怒道:
“你……你他娘给我的回来把话说清楚!这又是准备躲到哪里去?!”
闷油瓶对着四合院的大门停下来,头也不回地答道:
“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