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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连环送走楼清之后,郑七欢天喜地将记下的名单给连环看。连环只是冷笑一下,然后将那张纸撕掉。他见郑七一脸错谔,叹气道:“你也糊涂了。别的人也就算了,这戴宝廷,难道不是我的三妹夫么。他要是革命党,那追查起来,天天和他打牌的我岂不是革命党的头目了?”
      郑七听了冷汗连连,他低下头,看见楼欺却是一脸平静,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于是又试探地问:“那别的人……”
      连环没有理他,他蹲下来,见楼欺看着屋顶,便伸手拍了拍楼欺的脸,见他虽然不动,但是眼珠却转了过来后,才盯着他的眼睛,温和地问:“你说的那些名字,是真的么?”
      楼欺微微冷哼了一声,说:“你们认为是真的就是真的,是假的就是假的。反正我是说了。”
      郑七在一旁忍不住说:“可是你说的戴宝廷是怎么回事呢?”
      楼欺像是非常困倦,于是闭上眼睛,懒得回答的模样。连环抬起头,示意郑七站在一边去。然后又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楼欺的脸。他见楼欺睁开眼睛,有些歉意地笑着说:“我这个人,说话的时候喜欢看着别人的眼睛。我知道你现在很累,不过你能不能再忍耐一会儿呢?”说完,他又安抚地笑了笑,补充一句:“不会很久的。”
      楼欺默不作声。连环看着他侧脸,神色认真,仿佛解释给他听:“我那个三妹夫,除了吃喝玩乐,别的什么都不会。他赌瘾大,你劝他也好,骂他也好,他嘴上给你应的好好的,头一转,又什么都忘了。从最开始到现在,我都是不看好这婚事,然而他嘴甜舌滑,我三妹偏偏又对他死心塌地。”连环叹了口气,说:“我这做大哥的,也只好顺着我妹妹的意思,力所能及地帮帮他,给他在我手下安排了个职位,其实也主要是叫别人帮我看着他,免得他胡作非为。如果闹出什么事来,最后伤心的还是三妹。”说到这儿,他苦笑着说:“我想天下为人兄长的,大约都是这样的担心吧。”
      楼欺听他说这句话,不由想起大哥以前常将他闯的乱子一力承担下来,而那时自己却嫌大哥为人太过懦弱。想到这儿,楼欺不由有些自责。连环看了看他,又叹了口气,说:“他平时的行动,几乎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哪儿还有什么时间,能够避开我的耳目,跑去参加革命党?”连环顿了一下,盯着楼欺,说:“我猜你平时只知道爱国,不知道这些亲戚关系,所以戴宝廷去你们家打过几次牌,你就便把他名字给凑上了。你要是平时肯跟你大哥多出去拜访拜访人,也不会弄出这个漏子来。”
      楼欺闭上眼睛,不作声了。倒是旁边的郑七看着他的脸,有些说不明的情绪,于是他壮着胆子走前几步,说:“连爷,戴宝廷他是绝对没问题的。可是我觉得楼欺说的那些,也未必全都是不对的,或许有几个还真的是呢?说不定是……”
      连环回过头,微微笑道:“你还真懂得怜香惜玉。”这句话引来众人的哄笑,其中张五还在后边起哄,嚷着:“郑老七,平常我说没钱还债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为我说几句话呢?”
      郑七脸涨的通红,结结巴巴地说:“连爷瞧您,您开的这个玩笑。我这不只是说要查仔细一点,我,我这也是忠心报国,万一,万一这名单里真,真有什么革命党,咱咱们可不是眼瞧着鱼然后让它溜走了么。我,我是一片忠心……”
      连环站了起来,说:“郑老七,你放心,我不是因为我三妹夫在里面所以徇情枉法。他说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是革命党的。”
      楼欺听了,也不分辩,只是淡淡地说:“那倒是,是不是革命党,自然都是由你说了算的。你比我这个革命党还清楚呢,那你还要我说名单做什么。”
      连环听了也没生气,反而笑了起来。他那时候已经站了起来,听见楼欺答话之后,便低下头,看着楼欺,说:“他们问了你好几天了,你都没说,怎么今天就这么痛快,一下子就说出来了呢?”
      楼欺不以为意地说:“我看见大哥,才觉得以前做的事情错了,很后悔。我想早点出去,也不行么?”
      连环笑着摇头说:“我还不了解你们这些人吗?你们这些人,要当英雄,好汉子,那就要讲义气,又要讲信念,自然是怎样都不会说了。就算对你们这种人用刑,你们身体越痛苦,心里就越自豪,因为那样越发显得你们是英雄了,是不是?”
      楼欺也不动气,他微微一笑,说:“你继续说吧,我可困了。”说完,他闭上眼睛,真的打算睡觉的样子。
      一旁的郑七脸上却是阴晴不定,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受骗了而愤怒,还是为居然轻易相信楼欺这件事情而觉得耻辱,只觉得胸口闷堵。他见楼欺打算睡觉,在他眼睛闭上时,正好一只蛾子扑到火里,发出嘶拉一声,那声音像是预备厮杀前的信号。郑七一颤,突然冲上前去,狠狠地踢着楼欺,一边踢一边喊:“看你还骗不骗连爷!看你还骗不骗连爷。”
      连环在一旁冷眼瞧着,等到他看见楼欺因为疼痛而蜷缩起来的时候,才出声阻止道:“他倒也没骗住我。说到底,也只有你帮他说了几句话。不过郑七,”连环回过头,看了他们一眼,笑着说:“你们这几天也把人家折腾的够呛吧,他就算骗骗你们,也不过扯平了。”
      郑七停住了动作,楞在那儿,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低头看见楼欺躺在自己脚下,强忍着然而没有忍住的小声的抽气声,又回想起数日来,他正尽兴之时,有时会听到身下强忍不住而漏出的细小声音。这时那只飞蛾已经完全烧焦了,屋子里充满了难闻的焦臭味道。
      连环走到楼欺身边,轻声问道:“很难过吗?”
      楼欺痛地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只是皱着眉,额头布满了豆大的汗珠。连环见他不做声,突然笑起来,对郑七说:“你把他弄干净一点,然后找个干净点的角落放着。”
      说完,他看了看楼欺,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脸,顺便帮他拿掉几根沾在身上的稻草。然后站起来,对周围那些人说:“我看你们这几天也玩够了吧。”
      众人不敢接话,只是唯唯喏诺。连环看他们不知所措,微微笑了笑,说:“那么接下来这些天,你们就别碰他了。”
      众人哪敢说不好,赶紧一连声的答应。惟独郑七站在远处,既不答话,也不作声,只是沉默地看着地面。
      楼欺当时痛的厉害,他强撑着听连环说完话后,脑子已经恍惚一片,只记得有人替自己换下衣服,然后抓起自己手臂,又是一阵脚步凌乱,不知穿过几个走廊,拐了几个弯后,被挪到另一个房间。扶楼欺那人似乎颇为忿忿,见到了目的地,就马上松手,楼欺直直地摔下去,正好触动了新伤旧痛。他勉强睁开几次眼睛,终于还是支撑不住,晕过去了。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只见窗户满目阳光。楼欺觉得腹中饥饿难当,于是挣扎着坐起来。有人听到动静,回过头,看见楼欺,说:“醒了醒了。”楼欺却不由自主看向他们脚边的饭罐。这时有人走过来,脚挡住了那个饭罐。楼欺抬头一看,正好对上郑七朝这边看来的目光。
      郑七看见楼欺,脸色猛然冷下来。接着他拿起饭罐朝另一边走去。楼欺在心中叹了口气,于是掉转眼光,看对面墙壁。没多久他听见一个人走了过来,然后闷声说:“吃饭。”楼欺一看,正是郑七,虽然板着面孔,然而饭菜却温温地冒着热气。
      楼欺挪了过去,拿起饭罐。这时较远处有人笑着说:“你睡了整整一天。”楼欺朝声音的那个地方看去,也是连环的那些手下之一。那人见楼欺嘴角沾着饭粒,微微有些迷惑不解的样子,笑的越发得意,说:“你身子又冷。要不是郑七看你还有气儿,我们差点想把你卷着席子随便扔了。”在说到身子的时候,他暧昧地在楼欺身上溜了一圈,然后才说:“你睡了一天,这饭菜也放了一天,自然都是凉的。多亏我们的七爷有心,”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扫了郑七一眼,然后才说:“好心拿去给你热热。楼欺,你七爷这份心,你可得记住,以后要好好报答啊。”
      楼欺这几天听多了他们的污言秽语,所以并不以为意。倒是郑七听了忍不住,他走了过去,冷声说:“你嘴里拐弯抹角说着什么,我知道连爷说不能碰他后,你心里一直憋着火。”
      那人听了不干,嚷:“我心中怎么憋着火,连爷只说别碰他,可没说把他当祖宗一样供着啊。你心疼他就心疼,别扯着连爷的话做大鼓。”
      这时另一人笑着说:“不过郑七,我瞧你中意那个人不知好歹,不知情趣。害你听了他的话,差点找乱党找乱党,一找找到连爷身上去了。你这一片心,人家还真不放在眼里。”
      郑七听了,脸色越发难看,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走到一边角落里。那些人见他不做声了,又是一阵挖苦。然而郑七始终不回声,大家觉得没趣,也就不说了。
      之后那几天倒的确是过的平静,那些手下只是口角上占占便宜,然而还真的都不敢有所举动。楼欺猜不出连环的用意,他揣摩着连环大约是见硬的不行,就使软的来收买人心。所以楼欺对于连环这番举动,又是好笑,又是冷眼旁观。那两天他的伤势养的好一些,有时候也能站起来,顺着墙壁走上几步。
      这两天连环有事来过一次,他在经过楼欺的时候,看见楼欺已经醒了,正靠在铁栅栏上,看着对面的墙壁发呆。连环“咦”了一声,然后停住脚步,微笑着说:“你醒了?”
      楼欺瞥了他一眼,没有答话。连环也不以为意,反而蹲了下来,将身子靠近他一些,问:“这两天还好么?”
      楼欺觉得这话问的无聊,于是冷哼了一声,说:“很好,托福。”
      连环听了,笑道:“比起你在家里,是要委屈一些,不过你又不肯说出名单来。”
      楼欺也笑了起来,说:“那可不见得。”
      那些人远远地听见了,以为楼欺要说出名单,都竖着耳朵听。连环却面不改色,只是微微挑了挑眉,说:“哦?”
      楼欺打了个哈欠,说:“我在家的时候,平常吃个饭,又要守着时间,又要守着规矩。实在是麻烦死了,哪像在这里,有人伺候着我,饭菜都贴心地送到我的手里。比在家里省心多了,哪里会委屈。”
      那些人听了楼欺这些话,气的额头青筋都出来了,若不是碍着连环在,早就围聚过去。连环倒是不以为意,笑了起来,说:“我还担心你心里觉得委屈,既然你觉得好,那我就放心了。”
      楼欺闭上眼睛,不愿答话。然而连环却不离开,只是在那儿隔着铁栏扯一些有的没的闲话。那些人一直在等着连环,现在见连环与楼欺说话。他们一边瞧一边挤眉弄眼的笑,其中一个人故意跑去指给郑七看,然后嘻笑着等着看他的反应。
      郑七本来在角落里低头发呆。他被那人在一旁实在吵闹的不行,于是一抬头,正好看见楼欺扭过头去,一脸不耐烦地看着连环。他穿着白色的对襟褂子,里面是一件黑色的衣服,正是当日郑七替他换的衣服。当时连环叫他们把楼欺弄干净一点,郑七见那两个颜色醒目,就顺手拿来给昏迷中的楼欺换上。只是这两种颜色在夜里看着好看,然而在苍然暮色中,竟醒目出几分森然。郑七当时一个哆嗦,觉得那黑白分明的颜色触目惊心,连带着暮色,在一团苍茫中透出刺人。他无意中抬起手,想掩住什么,碰巧手触到自己嘴角的旧伤,带出一阵轻微的痛。
      郑七这才想起,他嘴边的伤口就是当日小欺被抓进来时留下的,他们见他长得干净秀气,身子骨又小,而被他们抓住的臂更是细的只手可握,众人都心痒难当。那些人压住楼欺,郑七便凑上去亲他,就在那时被楼小欺把嘴角给咬破了。原本这不是大伤,但这几日不知是吃的东西的缘故,还是由于内火,嘴角的那个伤口总是刺刺的痛在那里。郑七一边抚着嘴角,一边看着那边的楼欺,他的舌尖触到一点血腥味,又觉得那种腥味好像是不是自嘴边传来,而是沉淀在那暮色之中,一点一点地流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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