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冰岛红房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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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Jón出事的那片海面漩涡，直线距离最近的岸上，有一座废弃的红房子。
它孤零零地长在一片纯黑色的海滩上，被遗忘在世界尽头。
若是被网红发现，绝对会被炒作成“世界上最孤独的房子”等噱头。
退潮时，附近的鲸骨就像枯树根一样裸露出来，风蚀斑驳，在地球变暖的某个午后重见天日。
Skinnalón，这片连冰岛本地人都懒得记住名字的地方，就这样存在着。
这里是无人区，没有信号和网路，只有横尸荒野的北极狐，孤独鸣叫的海豹，和偶尔跃出水面的鲸鱼。
此刻，有一个年轻男人正在向这座红房子走来。
他的步伐松弛、眼神悠闲，在十二级大风中不紧不慢地晃荡着，像在自家后花园溜达。
虽然身形单薄，骨架却不疏松，整个人像一根煮到八分熟的意大利面，软软的，但就是不断。
深金色的半长卷发在风中乱飞，糊住了眼睛。只穿着一件冲锋衣硬壳，连帽子都没戴，看上去完全没有体温调节系统，一副要被风吹出偏头痛的样子。
他动作看着懒洋洋慢吞吞，但毫不受大风的影响，很快到了红房子门口，没有任何犹豫，径直推开大门。
门轴发出一声古怪的“嘎吱——”，伴随着风灌进来的瞬间，门口挂着的一个日式风铃响了。
叮铃——叮铃铃。
他刚迈进屋子，就被一个躺在地上、少了一只胳膊的黑人模样的玩具娃娃绊了个踉跄。差点扑街的瞬间，他眼疾手快，一手扶起差点倒下的菩萨雕像。
刚稳住平衡，“哐！”——他那一米九的身高差点撞到了吊在天花板上的银质十字架，尖端擦着他脑门飞过去。
好险好险。
“嘶……”他行为举止更小心了。
他踮着脚尖绕开一尊泰国佛龛，上面供着一个笑容满面的古曼童，四周还围着一圈奇奇怪怪的“供品”——皮卡丘、奥特曼、Hello Kitty、还有一瓶半空的红色芬达，里面插着的吸管快风化了。
他看了几秒，遗憾感慨：“……怎么……没有……哆啦A梦。”
他走到东墙前停下，墙上贴着一整面各式各样的家书——从羊皮纸到牛皮纸，从毛笔字到打印体，从拉丁文、冰岛语，到战国竹简一样的简化汉字。每一封信都有抬头：亲爱的爸爸、母亲大人、吾兄、给未来的你……
他注意力被吸引，饶有兴致，看得出了神。
这时，屋子某个角落突然传来“沙——沙——”的声音。
一台看不清型号的老式收音机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响了，伴随着电流音，一段复古的说着美式英语的男声缓缓响起：
“预计这次X20级耀斑，将成为人类观测史上最强耀斑之一……”
紧接着，一个女声也插了进来，语调清晰，有着千禧年经济上行时期独有的激昂澎湃的风格：
“没错，2001年3月这场太阳风暴，地球磁场将会受到很大影响，尤其是北极圈地区。”
男人眨了眨眼：“咦？2001年？”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慢慢靠近收音机，拍了拍它的顶壳，试图让信号更清楚一点。
“冰岛、芬兰、挪威等地的渔船出行需要注意安全，避免导航失灵。”
“但同时也意味着——极光大爆发。”新闻主播的声音带着点兴奋。
楼上传来“咯哒——咯哒——”的急匆匆脚步声。
下一秒，一个金发高个女人哐啷一下从楼上冲下来，动作风风火火，顺便带掉了台阶上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一把拍掉了收音机的电源键，嘴里嘀咕道。
“这破玩意最近老是抽风。”
她转头看到站在屋里的金发男人，眉毛一挑：“哎哟喂，Frode？稀客啊！”
女人的声音很有磁性，但是语气阴阳怪气：“我想想——你上次来，也就——183年前？原来您还记得有我这个亲姐姐呀？”
她和Frode确实有八分相似——同样的高瘦骨架、同样的天生贵气，站在她旁边的任何人都会被她的气场掩盖。
不同的是，Frode的眼睛是冰川蓝，清澈透明；而她的眼睛则是偏诡异的极光绿，绿得太亮，看久了让人发毛，像某种掠食性冷血动物在计算你值不值得吞下。
她的发色比Frode更浅，接近白金，长发盘成优雅发髻，露出饱满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穿着最普通的白毛衣和牛仔裤，硬是走出高定秀场闭幕走秀款的气场。
如果她不说话，你会以为她是个画里走出来的古典美人。
但她一张嘴，那股阴阳怪气的劲儿，让人跟她说话就忍不住头疼。
“Aurora……收手吧……”Frode懒得绕弯子，开门见山，“我……有预感……小七……快找到这里了……”
其实Frode并不是结巴，只是单纯语速慢，停顿时间长，整个人像只睡不醒的树懒。
Aurora翻了个白眼，冷笑一声：“Lux？他现在在北京黏着黄渊当人生导师呢，装他那天真无邪的清纯乖学生，哪儿有空搭理我这住北极的老妖婆？”
Frode没说话，知道这个大姐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Aurora向来嫌弃他们最小的弟弟，觉得他天真、圣母、窝囊，又正义感过度，让人气不打一处来。但她在Lux被踢出天界皇室后，一直偷偷摸摸关心他的近况，生怕养尊处优的小王子过得不好。
“是……Mina要……动手了……”Frode坐上衣服堆，一屁股陷进不知是哪国中世纪斗篷和一堆日本高中制服之间，“我……从Varg嘴里……套出了点东西。”
Aurora一把拍在桌子上，灰尘一下蔓延开：“这对颠公颠婆就没消停过！Varg那老东西，我跟他斗了几千年，行！跟我明争暗斗，我倒是要陪你们玩玩。”
她还没骂完，门口的风铃又响了起来，提醒着：又有客人来了。
门被推开，北极的寒风呼啦灌进屋里。
这次进来的是一个身穿淡黄色汉服的东方女性。
衣料轻薄，袖摆宽大，绣着金线繁花，像是从诗词歌赋里走出来的温婉佳人。
只是，她肩上正扛着一个昏迷的北欧壮汉。
没错，是Jón，那位冰岛钓鱼佬，至少两百斤，全身湿透，此刻就像一条胖头鱼，被这个看起来一阵风能吹倒的女人轻松单手扛着。
她嗓音好听，温温柔柔，轻声开口：“Aurora，又有渔民被这里的磁场误导了。差点死掉。”
继续道：“幸好祖母发现得早。我来送他回去。”
Aurora看到这位女子，一秒变脸，语气甜腻腻：“对不起嘛～流妹妹～我错了嘛～下次不敢了～”
Frode见识过Aurora冷酷斩敌时的表情，也看过她坐在神坛上毫不留情审问众神时的样子，但唯独这副对着“流妹妹”的撒娇模样，他是第一次见，不由自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Aurora立马开始在一堆破烂中翻找什么，一边甜腻腻地问：“喝点什么？热可可？泡茶也行——今天我这有你家乡的黄山毛峰、祁门红茶、要不我煮姜汤暖暖身子？”
邱流礼貌回道：“谢谢，不用了，你们慢慢聊。我只是来把人送回来。麻烦你——删除他今天的记忆，送他回家。”
Aurora又是一大段感激不尽的话。
邱流轻轻笑了笑，摇头：“我倒没事，也只是唱了几句歌而已。祖母说海里最近要迎来新的小虎鲸宝宝，希望我不在的时候，你能帮忙照应她们。”
Aurora放下手里的茶壶，认真点头：“这个当然，你放心。邱流妹妹交代的事，我肯定不敢怠慢。”
说着，她轻轻摸了摸Jón的额头，指尖一点绿光闪过，像一阵风似的渗入他眉心。
“好了。他回家后会以为自己一直在沙发上睡觉，醒来就是明天早上。不会记得任何风暴，也不会记得你。”
邱流道谢后，像来时那样，轻盈地扛着壮汉离开了红房子。
门又被风关上，咔哒一声。
Frode盯着她的背影消失不见，转头嘟囔了一句：“姐……我也……想喝热可可……”
Aurora头也不抬：“一边去。你不是大网红吗？一堆粉丝团供着你，快回你那小破直播间去。”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坐的地方，堆着一堆衣服和乱七八糟的娃娃。
“你……这屋子……到底在忙什么？……开全球……废品收藏展？”
Frode嫌弃地扫了一圈房间：“找不到工作……开始搞vintage了……？什么时候……变成……囤积癖了？”
Aurora从一堆旧玩偶中抬起头，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你最会扮猪吃老虎，少在这装。你明明知道我在做什么。”
Frode懒得争辩：“那你……能不能稍微……收拾一下？我是……真没地方落脚……”
Aurora抬手一指。
“你刚刚不是坐在那里了吗？那儿不是有‘沙发’吗？”
他低头一看，那是一堆看上去自带尘螨和时代气味的衣服堆，大致呈“沙发形状”。
他叹了口气，摇头，又叹口气，摇摇头，一句话不说，转身离开了红房子。
门再次被风铃送别，风铃轻响一声：
“叮铃。”
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收音机的电源灯，在没人碰的情况下，又自己亮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冰岛红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