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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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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悠扬
苍白的神态,浮肿的双眼下是藏不住的淡青色,倔强的王盟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走进办公室,她点头,她打招呼,朝气蓬勃。
我走上去叫住她“王盟。”
“有事吗?”带着微笑,她问我。
好像和她认识以来我们的对话总是局限于,有事吗?哦,没事。对,就这样。好,再见。 洪大妈在我们身边打转,眼神飘荡埋伏在周围的空气中。
“出车了。”我说。
她跟在我身后一起到设置室取摄相机与话筒。车上,我静静的开车,她静静的化妆,没有交流。
“你看看,我的脸上镜吗?”她放下手中的镜子认真的看着我。
“不错。”我从口袋里掏出记事簿给她“看今天的,这是我们要采访的对象,你先了解一下。”
她翻了几页说“我知道,昨天听说了。”
她今天精神不佳,虽然隐藏在那美丽的妆下,但我还是看出来了。
“身体不舒服的话不要硬撑。”
“我没事。”
车子很快就到达了被采访者家中,王盟一路拿着纸笔在记录着什么。停车后,我拿出摄相机扛在肩上,反观她却还坐在车上没有下来的意思。
“怎么了?”我拉开车门,只见她低头坐在坐位上似是在思考什么。
“今天,别访问了。”
“不可能。”决定或取消不是我们俩人所能决定的,擅自行动的后果可想而知。
这次的采访对象是个未成年少女,在放学途中被一名中年男子尾遂。干新闻的,必要时得有颗冷酷客观的心。
她没有下车,坐在车上看着我“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孩子长大后会怎么样?白的变成黑的,像只过街老鼠走到哪都被人指指点点,连条可以钻的逢也没有,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天发生过什么,只要她活着,这种指点就永远不会消失。”
那个女孩,那个说话结结巴巴的女孩,小时候是我的邻居,住在我的楼上。童年美好记忆就是夏天吃着刨冰和伙伴们一起弹玻璃珠,女孩子们就在一边跳橡皮筋。小结巴扎着二只很高的小辫子一跳一跳的跳着“小弄堂”,闲时,各家的妈妈阿姨们坐在门口乘凉,她们的话题总是离不开小结巴,和小结巴的家。
我回想起小时候的事情,自打记事起,我就没见过小结巴的母亲,她的家只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父亲。
“过去是种磨练而不是负担,人生总是有起有落,我们看不见未来如何,但未来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这个孩子现在站出来面对,好过多年以后独自躲在角落哭泣,后悔,神伤。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面对现实,解决掉它。下来吧,王盟。”
“你....你说什么?”
“我说,下来。”
我伸出了手,“下来吧,就算今天我们不采访这个孩子,她迟早也是要面对的。她不站出来还会有更多的受害者。”
“不能这么自私,上了电视........”
“下来!”
僵持许久,她的手递到了我的掌心中,拉她下车,我们走被采访者家中。
“别担心,后期会在脸部打上马赛克。”进屋后我对采访者和她的家人进行一番心理安慰,女孩的家人明显放松了下来。
同为女性,王盟忘了现在的身份问话方式柔和过分,关掉摄相机我用手势示意她出来。
“你不能这样问。”
“那要怎么问?你是男人你不可能懂,对女人来说这比死更可怕。”
我把事先准备好的稿纸给她“大致采访内容及问题我都列举出来了。”
“你怎么这样!”
“王盟,我现在不是和你讨论男女问题,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你是个新闻工作者而不是妇联主任。你做的报道要客观公正不能带有私人情绪!”
她愤恨的抢过我手中的稿纸坐回到被访者对面的位子继续采访工作。
采访结束,女孩带着怯意的眼神站到我面前问我,是不是电视机里不会出现自己的脸。
我说,是的。
回去的路上,王盟紧绷着脸,一句也不肯说。
“你不能带着情绪工作。”
“你真冷酷。”
“谢谢。”
回到台里,后期加工了一下片子,打上马塞克,剪掉一些多余内容,一天工作也就算完成了,只等晚上天气预报过后播出。
从剪辑室出来的路上被洪大妈拉住。
“悠扬,你怎么这么不长脑,别和她混一块儿。”
我对洪大妈笑笑,多谢她的好意。
“你就这样才被人算计。”
我走后,洪大妈在我背后叹了口气。
晚上18:30分,新闻演播厅信号灯准时亮起,老陶带着新徒弟坐首钓鱼台播报一天的天下大事。新来的实习播报很上镜,除了语速过快,基本挑不出什么问题。
王盟站在演播厅上方往下看带着落寞与孤寂,心,往反方向跳动了一下。
可能该醒醒脑了。
悄声走出演播室,在厕所里用冷水冲了把脸,甩干。
“是,我外面有男人了,满意了吗?不用你管,你根本不信我,好,我走。”
走廊内王盟对着手机吼叫,承受不住的重量使她滑坐在地上。
我走过去捡起地上的手机还给她。
“下班了。”
她没反应,呆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走吧,小结巴”
她的眼睛动了动,此时电梯正好上楼,我赶紧将她拉起往回跑,她这副尊容若是被人瞧见指不定又会被撰写什么电影电视连续剧什么的,我们这儿不缺这样的人材,和电视打交道的个个能编会写。
开车把她带到衡山路上的酒吧,记得小时候这姑娘脾气犟,一生气就不爱说话。
迷离扑烁的夜,带有淡淡地中海甜酒的芳香,萦绕喉口的辛琴酒增加了诉说的勇气。
“小结巴,说吧。”我拍了她一下背。
“你想听?”她的眼睛盯着我的眼睛。
“说吧。”
王盟带着和童年时一样的调皮笑容喝完了手中的果汁软饮,慢慢的抽出吸管,“听我的故事是要付出代价的。”话一说完她便把手中的吸管插进了我的杯子中开始吸食起本应属于我的那份奶酒。
“让我发泄一下!”她的眼神凶恶,看的我直冒冷汗,下意识里我紧紧的拉住衣服。
“你这是干嘛,发泄就一定要用身体的吗?你动动脑子啊大哥,谁规定发泄就一定要用身体?你说啊,说啊。”
我明白了,她这样已经是在发泄了。“不好意思,受教育程度不高,文化档次太低。”
“知道就好,我要吃牛肉盖焦饭。”
帮她点了份牛肉盖焦饭套餐,上桌后,她狼吞虎咽起来也不管周围异样的眼光。
“吃慢点,没人和你抢。”她这吃相够吓人的。
“我的事你也听说过吧。”
“嗯”
“知道他们是怎么叫我的吗?”
卡门,我知道。这不是她,她是小结巴,一个叫小结巴的姑娘。
“以讹传讹罢了。”说到这里我也很惭愧,如果没有认出她是小结巴,如果没有看清她的为人,我会和那群叫她卡门的人一样,毕竟我也曾是那群人中的一份子。
“人是不能选择父母的,我有一个贪污做牢的妈代表我的人品有问题,我努力我上进,我越爬越高,希望我掉下来摔死的人也越多。可笑吗?”
胸口堵的慌,我喝光了桌面上一杯矿泉水。
童年时的邻居随溜马楼拆迁后各奔东西,这么多年,我不知道小结巴是怎么过来的。
“我也有压力,我也会害怕,我不是木头人。他对我很好,可我现在还不想结婚,我不想和他在一起后整天就呆在家里一事无成。我走到今天只有一个信念支撑着我。我要见到我的妈妈。我没有办法,我找不到霹雳大仙,我没有九牛二虎之力,我甚至连那块玻璃也打不破。”
“不是你的错,别乱想。你应该把你的想法告诉他,你不是孩子了,别一不高兴就堵气不说话。”我口出安慰道。
“谢谢。”她对我扯了扯嘴,算是微笑吧。
“这里的牛肉盖焦饭不错,试试吧,真的不错。”她叫服务员送来一只干净的盘子,分了一小半盖焦饭给我。
吃完饭,我们走了出来散了会步。
“谢谢。”她走到我面前倒着步子朝前走,风轻吹起她的长,扬到她的脸上,非常漂亮。
“谢什么?”我问。
“和你说话很舒服。”
这就够了。
“太晚了,你该回家了。”我说。
她依然挂着甜美的微笑,眼睛弯下,头发被吹乱。
“再见。”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