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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六章----扑朔迷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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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要北上?”柳思霏闻言,惊得立即转过身来,瞪着曾柔。
曾柔上前去伸手握过她的,安慰道:“ 我的确是要北上。如今国难当前,我只不过是略尽绵力。以我的能力足以自保,你无需如此紧张。”
柳思霏见她如是说,心中明白曾柔此去必然另有别情,皆因自从上次她被明珠硬请去帮人诊治之后,不但对当日的事只字不提,过后则经常静思失神,更常常愁眉深锁,明显心中有事。两人相交相知多年,她亦明白此事非作一般,否则曾柔早已说出来与自己商榷。思及此,她轻叹一声:“柔,既然如此,至少你亦与叶公子或柳大人等其中一人前往。”
曾柔苦笑道:“柳柳,你不是不知道我与他们目前的关系,我与谁前去,都只会多增事端。”
周茉凡的脸色比起几日前红润不少,自从她清醒过来并能自己进食后,精神更是一日比一日好。看望完周茉凡,曾柔刚出门,却不期然遇上司徒长乐。近月余不见,曾柔只觉得分外生疏,一怔之间,他已经来到面前。
“你……”
“你……”两人同时开口,却均是欲言又止。一时间,相对无言。
曾柔见此,心中突然涌上几分涩,几分酸,一咬牙,开口说道:“周姑娘已无大碍,多加照顾,即可痊愈。”说罢,越过司徒长乐身侧就走。才走了不到几步,忽觉手上一暖,顿时心中五味杂陈,谁知未及回头,手又被放开。她连忙回身望去,只见司徒长乐背对自己而立,刚才一切似是幻觉。
她再度转身,身后司徒长乐的声音传来:“茉凡的病一直以来多得你的照料。多谢。”“司徒公子客气了。”说完她一跺脚,头也不回地走了,因而也错过了司徒长乐蓦然回望双眼中的幽深。
刚回至"听雨轩"就有人来报,柳夫人来访。
“柳夫人?”正在搜索记忆中认识的“柳夫人”,一名妇人在仆人的带领下步入大厅。就见她一身深蓝色的织锦长袍,淡雅中更显雍容。
虽然多年不见,对方亦苍老不少。但曾柔仍然认出她来。此人就是柳靖斐的母亲。见到是她,曾柔心中一片了然,原来是近日她曾几次派人传话,说是请曾柔前去柳府一聚之类。但均被曾柔以身体不适婉拒了。不料今日她竟然亲自上门。来者不善,估计她也是来说说什么“你不配当我柳家媳妇……离我斐儿远点”,等等言情小说经典对白。不过自己好歹也是穿越女主,对这种情形十有八九都会应付自如。
曾柔于是迎上前去,行了一礼:“曾柔见过伯母。”
柳夫人连忙伸手扶起她,笑道:“小柔无需多礼,快快起来。”说完细细打量起曾柔,点头赞道:“多年不见,小柔倒是越大越美了。”
“伯母,老花就应戴眼镜啊。”曾柔暗道,她先请柳夫人上座,然后才有礼地回道:“伯母过誉了。曾柔只是平庸之资而已。”话刚出口,又有些后悔,现在是平庸之资,那么多年之前岂不是小母夜叉?!
额角划下一道黑线之际,就听到柳夫人说道:“听闻你近日身子不适,现在可有好些?”
“多谢伯母关心,我的身体已无大碍。”
柳夫人浅浅一笑,继续问道:“那令尊令堂身体身体可好?”
曾柔恭敬地答:“家父家慈身体无恙。”
柳夫人点了点头,又道:“我记得当年我们两家人初遇,曾夫人已有身孕,不知道是男是女?”
“家母所生的乃是男儿。”如此一问一答,曾柔的头皮已经开始发麻。
柳夫人拿起下人送上来的茶,喝了一口,双眼盯着曾柔看,沉默许久。正当曾柔以为她会继续询问自己弟弟的名字、身高、体重、是否已娶妻生子等等之际,她才道:“你可知我这次前来,所为何事?”
“人口普查”四字差点冲口而出。心中虽然这样想,但口上却说道:“还望伯母指示。”
柳夫人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杯,左手捏着杯盖一下一下地拨着漂浮着的茶叶,慢慢地说道:“你一定以为我是来让你离开斐儿吧?”
曾柔的心猛跳了一下,嘴角挑了挑:“难道不是?”反正对方先把事情挑穿了,如果再低眉敛目继续扮作柔顺,就不是穿越女主了。
柳夫人听到她说话的语气,立即抬头看了看她,但却不以为忤:“本来是。但如今……”
曾柔心中不免好奇,于是静待对方继续说。谁知柳夫人却突然把话锋一转:“不知小柔对我家斐儿,可有情意?”
曾柔没有料到她突然如此问道,于是一怔,就听到对方轻叹一声,接着说道:“当年,你们一家走后,不日则传来先夫阵亡的消息。公公受此刺激,病倒当场。数日后更与世长辞。我与斐儿孤儿寡妇,虽然有朝廷的抚恤金,但不知能撑到几时。当时我决定带斐儿来杭州投靠夫家的远房亲戚。谁知,路上不幸遇上盗匪,虽幸能苟存性命,但身上仅余的财物却被洗劫一空,而我受此惊吓更病倒于路上。后我母子俩人被一座寺庙的僧人所救。当时我以为命不久矣,就想把斐儿交托给庙中的师父,让他出家为僧。至少能够长大成人,但斐儿却无论如何也不肯答应。其实我又何尝愿意柳家唯一的血脉断在我手中?……”说至这里,柳夫人静了半响,不再话语。曾柔偷偷望去,只见她望着厅中的一盆杜鹃怔怔出神。但眼神却又有几分迷离,似是透过那盆杜鹃,看见某种事物。
曾柔正犹豫是否出声,让她从往事中走出来时,她又再次开口说道:“我当时只道斐儿是害怕年幼失沽。但寺中的方丈却说斐儿与佛无缘,凡心未了,不能让他出家,只肯让他做个挂名弟子。幸而我的病也一天天逐渐好转。……也算斐儿有福,那位方丈师父文韬武略,无一不精。但他同时也是一位严师,虽说是‘严师出高徒’,但斐儿所受的,的确非常人所能忍耐。我身体恢复后,见到如此,十分心痛斐儿,曾要他跟我一起离开那里。但他却跟我说,一定要学成之日,才与我离去。……后来斐儿果然高中,金榜题名之日,我心中也甚感安慰。但小柔你可知,他得知高中后,第一句话可是什么?”
曾柔没有料到听故事还会突然被提问,当然只能凭直觉答到:“Oh,Yeah!”柳夫人估计也没有听懂,只是继续说:“他当时说:‘我终于可以迎娶小柔了。’后来,我才知道,他一直贴身保存的那个小布袋,里面放的是你的头发。而把你的头发束起的,却是他的头发。不用我多说你也知道其中的深意。”她回头望了望曾柔,又转而说道:“后来斐儿跟我说再遇上你。平心而论,他口中的你,并不是我心目中理想媳妇的人选。”
曾柔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心想:但你却是“理想”婆婆的人选啊,小言中凡有婆婆出现,十有八九都是你这类型的。她转而又想:难道我虽然穿越了,却不是女主?那么我现在应该是反驳呢,还是不反驳?如果反驳,根据穿越女主定律,一定会令她对我另眼想看,然后成全我跟小柳,但以目前我与小柳的情况,还不到要谁来成全的地步。
正在胡思乱想,柳夫人的声音又再响起:“但娶妻求淑女,想我柳家,本来亦只不过是柳家村一户农家而已,又有什么资格说谁配不上谁?何况斐儿是非你不娶,所以只要他喜欢就好,我已别无所求。”她顿了一顿,像下定决心般,突然神色凝重地望着曾柔说道:“只是有一事,我看见你之后,便觉得甚为不妥,希望你能帮我一帮。”
曾柔见此吓了一跳,但因为不知道她所求何事,当然不敢随意答应。柳夫人见她不答,双手抓住曾柔的手,带着恳求的语气又说道:“小柔,当是我求你。”
曾柔见状,心中也是一软,安抚地说道:“伯母,你但说无妨。我能帮的,自然义不容辞。”
"多谢。"柳夫人见她答应,先行谢过,然后定了定神,像是整理了思绪后,缓缓说道:"斐儿为官几年,世人皆以为他入朝为官,我柳家自然一门富贵,呼奴唤婢。但斐儿本身官位不高,薪饷自然没有多少,所以我们也只是温饱无忧而已。我以为斐儿为官一直算是清廉,但我近日……"说至这里,她望向曾柔,眼神中有掩饰不住的痛心与失望:"发现斐儿在房中藏了许多银票,数目有二十多万两之多!"
曾柔神情大震,心中大乱。虽然自己一直对柳靖斐的感情模糊不清,但却不否认对他有相当程度的好感。一直以来,他对自己的温柔体贴,尤其他对当年承诺的坚持,如果说自己从来没有半分的动心,那根本是骗人的。但如今看来,他竟然……
柳夫人自然不知道曾柔心中已经翻起滔天巨浪,继续说道:“……我本道斐儿所为,乃全因想讨好你之故。但今日一见,就知你并非贪图荣华富贵的女子,可见斐儿所为,与你全然无关。我更觉此事非同小可,所以请小柔你帮我一帮。”
对方眼中传递的哀求使曾柔无法拒绝,“你要我……”但才开口,发觉喉头不知为何竟然涩涩的,“……帮你查清这些钱的来源?”
柳夫人连忙摆手:“不是,我想你劝斐儿把钱还给人家。至于他从何所得,无需追究。只要他循规蹈矩,堂堂正正地做人,即使我母子俩重回柳家村,过回以前的日子,我也是安心。”
“这……这些话,你何不亲自与他说?我毕竟也是外人……”
柳夫人眉眼间忽地笼上了一阵愁苦:“自上次我与斐儿因你之事争吵一番后,现他对我只是恭敬有余,加上他近来经常不在京中,我要见他一面却是越发的艰难。我知在你心中,斐儿或许所占的位置并不是十分重要,但你却是他一直以来唯一放在心里的人,你的劝导他一定会听。所以小柔,你一定要帮我。”
低头望着握着自己的那双手,温暖,但明显没有被精心保养,纹路深刻而粗糙。正是这双手,熬过了多年的风霜,辛苦地把唯一的儿子抚养成人。如今这双手,则因唯一的儿子可能步入斜途而颤抖着。面对这样的一位母亲,这样的一个要求,试问谁能拒绝?
送走柳夫人后,曾柔屏退所有下人,独自一人沉思起来:二十万两白银不是一个小数目。这笔银子,柳靖斐是如何得来?贪赃枉法?中饱私囊?亏空国库?他只是一个兵部侍郎,哪来这么多油水可捞?户部、礼部倒也说得过去,但兵部,简单至粮草的买卖都要向户部请示,如此巨大的款项,绝不可能是从官场上得来的。但究竟是如何得到,她却是毫无头绪。
一阵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听到如此,她心中更是烦乱,忍不住快步走到门前,朝外大声喊道:“是哪个在门外吵闹生事?规矩都不懂了吗?”话才刚出口,立时就静了下来。曾柔平日对下人都相当和善,因为你看过有那个穿越的对下人呼呼喝喝的?所以这次她一喊,就把一干人等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有几个胆小的,则惊得开始浑身颤抖。曾柔见此,心中迅即有几分不安,正要安抚,却发现其中一人却是柳靖斐。
她呆了呆,就听到下人中有人战战兢兢地说道:“回曾姑娘,柳大……大人未待通传就要硬闯。刚才姑娘吩咐不能打扰,故此我等才斗胆拦阻,谁知……”
“好了,我明白,你们下去吧。我也是误会了你们,是我的错。”曾柔带着歉意,对他们笑了笑。然后示意柳靖斐随自己入内。
在众人的略带惊异的眼光中,柳靖斐随曾柔进入屋内,他反手带上门杜绝了众人的视线。曾柔听见关门声,并无转身,一直走到桌前,才说:“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容易惹人闲话……”未完的话被突然靠近的体温打断,“若你怕人闲话,方才就不会向下人道歉。”
曾柔侧身避过欲把自己拥入怀内的手臂,轻轻说道:“有错自然要认。根本不足为奇。”
“你我本就为未婚夫妻,何来惹人闲话之说?”不待曾柔反驳,他继续说道:“更何况刚才,你这个一点也不丑的媳妇,也已见过家姑了。”
曾柔料不到一向沉实的他,竟然也会如此调笑自己,嗔道:“你胡说什么?”柳靖斐这才正色说道:“小柔,我娘她……并无难为你吧?”
“你认为我是那种任人随便欺负的女子?”
柳靖斐看她双眼中并无任何掩饰,知道一直担心的事并无发生,转而扮作哭泣状:“那定是我娘被你欺负去了。”然后作势转身要走:“那我倒要回去好好安慰我娘。”
曾柔见此,忍不住卟嗤一笑:“柳靖斐你可是要辞官,改行去做戏子了?”
柳靖斐乘机长臂一圈,把她拥在怀里:“小柔,你终于笑了。”说完后只是低头,凝望着怀中朝思暮想的人儿,眼中的深情显而易见。
曾柔心中一暖,明白他所说的是最近数月自己被各项事情所烦扰,常常愁眉深锁。她抬头,认真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孔:修长而醒目的剑眉,直挺的鼻,抿嘴轻笑的薄唇。但最为出色的,就是
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让人一见难忘。只是他的温柔,他的细心,他的体贴,怎么好象现在才突然发现?
“柳靖斐,你好象变了……”喃喃细语,如是梦呓般从曾柔的口中道出。打断了柳靖斐正欲一亲芳泽的行动,他苦笑道:“小柔,我从来没有变。恐怕是你,从来也没有看清楚我罢了。”
曾柔感到他言中的苦涩,心中一震,也回过神来,但又随即想到:的确,这个柳靖斐自己又认识多少?连他的母亲,都不清楚他,又何况自己?!想到这里,再认真审视着面前的脸孔,忽又觉得无比陌生,那么近,又那么的远。她低下头来,不理会心中莫名的一痛,只是缓缓地说道:“柳靖斐,你……你可是认为我曾柔是贪图富贵之人?”
曾柔感到他的身体蓦地一僵,心中更痛,轻轻推开他的怀抱,转身说道:“柳靖斐,柳伯母说,在你房中发现大量银票。你知她一直希望你能洁身自好,你可知你使她多么痛心。”
柳靖斐绕到她面前,对上她的双眼,一字一句说道:“那你呢?你又如何看我?”曾柔闭上双眼,不敢与他对望,因为怕在他眼中看到什么。
柳靖斐见此,深深吸了一口气:“看来无需我多说,你已经定了我的罪。”说完,他往门外走去。“你不做解释?”柳靖斐停步,过了良久,才说道:“自许下诺言,我心中相信,他日必会迎娶你。虽你我家境悬殊,我更时逢家中巨变,但我以为,人定胜天,只要能坚持,一切都不只是梦。只是,我功成名就,却发觉原来这并不是你想要的。”他冷笑两声,更像是自嘲:“或许,根本从头到尾,都是我自己一厢情愿。错的不是我做的事,而是我这个人。你从来都不曾亦不想看清过我,无论我为你做过什么。上次如此,今次亦是如此。”说罢,他打开大门,扬长而去,只留下曾柔一人呆立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