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少年蓝（原名：稠李花开）》月下箫声

5、第四章、新大陆

　　周一早晨，例行的换桌工作在早自习铃声响起后，依然在忙碌而有序的进行中，以组为单位，向自己的右手边平移，不知道是谁发明的方法，不过坚持了十来年已经成了习惯，抱着书桌堂里的书本杂物，更有甚者还顺手抗着自己的椅子，只是五十几号人如事的折腾一番，教室里也不见尘土飞扬，看来果然是熟能生巧的。
　　林旭一贯有踩点大王的称号，只是每个周一例外，因为贪睡，风风火火的冲进教室的时候，常常换桌的工作已经进行到了尾声，不过好在她一贯没有在学校放东西的习惯，桌堂里的东西不过是水杯一只，抹布一块，庞晗已经顺手帮她拿了过来。
　　放下书包，一边擦桌子，林旭的目光一边不自觉的向左后方溜，只是，一看之下，却小小的吃了一惊，方才醒悟，又迅速的向右后方瞄了一眼，晨光下，季天翼的身姿依旧。
　　早自习的内容是读课文，语文课代表已经站到讲台前，起了头后，大家将书立在讲桌上，一边心不在焉的大声照读，一边将借来的作业本翻开，抄抄写写。
　　参考书几乎在任何书店里都能买到，只是可恨的是很多题目，参考书上常常只有答案而无做法，总不能像书上一样，给老师标注个解法略的字样吧。
　　庞晗早就将学习委员的作业借到了手，此时招呼林旭一下，两个人便翻开作业，详细的对照自己没做出或做错的题目，工整永远是几何老师的第一要求，你可以做错，但决不能胡乱涂改，否则一概定义为“蜘蛛爬的”，遇到老师心情不好的日子，便会被翻开示众。涂改液在两人手中传递，心里却都有些无奈，即便明年到了高三，几何也是不能摆脱之痛呀。
　　第一堂课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度过了，下课时，庞晗照旧发表她的周末见闻，阿土和都都则兴高采烈的说起他们一起在街上看到的一家小店，店里有怎样漂亮的布娃娃。林旭微笑着听，先听完庞晗的，再问问阿土和都都心目中如此完美的布娃娃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这几乎是过去一年中，他们养成的默契，只是，没来由的，林旭的心跳却忽然加了速，没有来得及回头，一抹身影已经在身边经过，修长的手指就那么无意间，自经过的每一张书桌上敲过，林旭忽然有些嫉妒这些已经班驳的露出木头本来颜色的桌子了。
　　于是很期盼上课，因为季天翼回来的时候，还会经过，虽然终没有勇气抬头看他一眼，不过看看那美丽的手指，就已经觉得很满足了，林旭想着，于是耳边，阿土和都都的话，就有些飘忽了。
　　上课铃声响起，男生们快速的跑进班级，快速的回到座位，狭窄的过道，一个又一个矫健的人影跳过，林旭的视线却始终有些低垂着，牢牢的盯着桌子的一脚，直到那手指再次轻轻敲过。
　　松了口气再抬头时，却见庞晗的脸微微红了，像刚刚从外面跑进来一样，林旭有些奇怪的想，明明她们都没有出去过呀？
　　上课、下课，再上课，又下课……
　　几天中，林旭发现，季天翼每节课都会出去，每次出去和回来，指尖都会轻轻自经过的每一张桌子敲过去，一路轻巧的敲过去，明明无声，却仿佛是最美的，跳动着的音符。
　　这天放学，庞晗收拾东西收拾的格外慢，林旭耐心的等着，直到班级里的男生笑闹着也走得干干净净的时候，庞晗才背上书包，和林旭拉着手走出教室。
　　“阿桌，你说有个人经常看你，是怎么回事？”路上，庞晗忽然问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有人看你？你不看他，你怎么知道他看你？”林旭揶揄，很少见到好友这个样子，应该是第一次吧，有点害羞似的，女孩子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庞晗口中经常看她的人是个男孩子。
　　“讨厌，跟你说正经的呢！” 庞晗有些恼了，推了林旭一把。
　　“我也说正经的呀，你不看他，怎么知道他在看你！”林旭笑，想了想说：“喜欢你吧，所以看你了！”
　　“真的吗？喜欢我，可是他有女朋友呀！” 庞晗叹气，有些幽幽的愁。
　　“有女朋友？”林旭猛的一惊，班级里号称有女朋友的，不就只有一个人，难道——她忽然有些不敢想了，那每天在眼前跳动的手指，季天翼的手指呀！“你说的是谁呀？”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
　　“最近他每天从教室外进来，我都知道他在看我，眼睛好明亮，还有，他的手指总是在咱们的桌上敲过，你说，他是不是……”后面的话庞晗没有说出来，在林旭看她的时候，脸颊上有了微微的红。
　　林旭没有再说什么，那跳动的手指，原来庞晗也看到了，只是那明亮的眼睛，却是自己没有看到，又想到了庞晗这些天无故的脸红，心里是真的有些痛了。
　　“你怎么不说话？”一边，庞晗见好友半晌没有开口，将头凑了过来，不依的要求听取意见。
　　“说什么，大家不是都说，他在追田凝凝吗？”语气有些生涩，不过却是事实。
　　“也是！” 庞晗丧了气，没精打采的低头走了几步，却又停住说：“那他为什么还总是看我？”
　　是巧合吧，林旭很想说，只是话停在嘴边，却终究咽了回去，留下的，只是隐隐的心痛。

　　“今天发现了新大陆”，在日记里，林旭写，“庞晗原来也可以这样细致，只是，怎么可以这样呢？他明明有喜欢的人了，为什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会这样，这个问题真的困饶了林旭和庞晗足足有几天的时间，不过她们并没有得出任何的结论，很多事情，是要在许多年后回首时，才能蓦然惊醒的，而当时，却只是一个美丽的疑惑而已。
　　“他真的在看我，每天，我留意了，他并没有这样看田凝凝，同桌，你说，这代表什么？”放学路上，庞晗问林旭。
　　“你为什么不去问他，我又不是蛔虫。”林旭幽幽的说，微浓的夜色掩盖了她的神情，快到十月了，白天的时间在缩短，夜晚的时间则点点增长，上了大晚自习后，夜色已经为整个城市涂上了朦胧的色彩。
　　“我会问的，不过不是现在。” 庞晗偏头想了想说，“现在，不好，我是女孩子。”
　　林旭绊了一下，踉跄了几步，一边庞晗早伸手挽住了她，半玩笑的说：“我是说我去问，又没叫你替我去问，怎么就激动成这样？”
　　“哪有激动，话到你嘴里就变味了，小心吓跑人家。”林旭强打精神，开了句玩笑，引得庞晗大笑着在身后追逐她，她很少这样在夜色中奔跑，不过这一刻，她却真的很想离开，越远越好。
　　季天翼有女朋友是一回事，他和庞晗有任何的牵扯，则是另外一回事。
　　林旭实在分辨不清这两回事究竟有什么不同，只是，在她的心里，却真的是不同的。
　　路上都是放学的学生，嬉闹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只是学校出来，通向主干道路的都是些窄而车多的路，林旭奔跑间难免就疏忽了，正跑的气喘时，身边忽然有人伸手，猛的拉了她一把，一台自行车就擦身呼啸而过。
　　“赶着投胎呀！”耳边，男生在嚷嚷，对着自行车的背影。
　　“没事吧？”庞晗也追到了，只是不知是累了还是心有余悸，竟然也喘成一团。
　　林旭摇了摇头，确实吓了一跳，只是眼下，最让她喘不过气的，还是仍旧拉着她的那只手，细长而美丽的手指，不用抬头，她也知道那属于谁了。
　　“说什么呢？你们，找揍是不是？”事实上，环境并没有给林旭留下更多的思考空间，骑自行车的人忽然退了回来，总有二十一、二吧，暗处看得并不真切，只是，那一头染成黄色的头发，仍旧乍眼得很，这个年代，黄毛仍旧是不学好的人的带名词，年轻男人，出来混的标志便是首先要染这样的发色。
　　“说谁找揍？我看是你找揍！”刚刚及时拉了林旭一把的人正是季天翼，他身边此时站的，是几个同班的男生，刚刚那声嚷嚷，也是其中之一发出的。
　　“小子，我看你真是不想活了，老子出来混的时候，你***还吃奶呢！”黄毛一把推倒手里的自行车，挽起袖子过来，就要动手。
　　“我要是你，现在就转身走人。” 季天翼及时架住了黄毛伸过来的拳头，庞晗却忽然开了口。
　　“诶——”黄毛张口要骂，却又停住，放学时间，高一、高二的许多男生见这里有人生事，都围了过来，这其中，大多是认识季天翼的，开始是看热闹，这会看黄毛真的要动手，却已经纷纷停了车子，聚拢过来。
　　“懒得跟你们一帮毛孩子计较。”人多，虽然未必人人会出手，出手的也未必真会打架，不过黄毛还是满精的，挣拖了季天翼的束缚，撂了句话，自地上扶起车子，在周遭的口哨声中，就这么灰溜溜的跑了。
　　“谢谢！”林旭有些脸红，只得低着头道谢。
　　“你确定你是在道谢，而不是在认错？头要碰到地面了。”这是季天翼第二次对林旭说话，刚刚吓跑了个混子，心情不错，开了句玩笑。
　　“不是！”林旭的脸更红了，开始有些不知所措。
　　“不是什么？不是道谢还是不是认错？” 季天翼问。
　　“你刚刚真帅！”一边，庞晗却忽然插了进来。
　　“女生里，你胆子算大的了。” 季天翼转头，认真看了看庞晗，语气中肯。
　　“这算胆子大？其实我刚刚挺希望打仗的，教训教训那个黄毛最好了，社会不是那么好混的！” 庞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