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第 10 章 ...

  •   40.

      温泉三日,波流暗涌。

      李惕却无知无觉。

      他毕竟被蛊虫折腾了三日,又在姜云恣的揉抚下泄了精元,实在筋疲力尽,回宫路上全程依在皇帝怀中昏昏沉沉,没力气想其他。

      偏又做了一个不该的梦。

      梦里,他一样是这副破败身子,自己都觉得枯槁可笑,眼底偏又还有几分南疆世子时的骄傲。

      烛火摇曳,他对姜云恣道:“臣如今这般模样,实是……不配,也不该肖想。”

      “可若陛下只是怜悯,再无其他。还不如,就放臣早日离开,自生自灭。”

      梦里一片模糊,姜云恣笑非笑看着他,看似温柔,却始终没有回答。

      醒来时,脸颊一片湿凉。

      一只手轻柔蹭过他眼角,姜云恣在耳畔柔声唤他:“李景昭,醒醒,怎么哭了?做噩梦了?”

      李惕怔怔睁眼,才发现自己竟落了满脸的泪。

      皇帝衣袖一点点给他拭干。

      那般温柔关切,心疼珍视,李惕却再提不起梦中的半点勇气。

      车马粼粼,碾过宫道积雪。

      良久,李惕恹恹窝在他怀中,忽然问他。

      “陛下万人之上,为何……身边连个侍奉的宫人都没有?”

      远处宫墙的琉璃瓦上覆着薄雪,在夕照里泛着冷淡的光。

      姜云恣低笑:“此话奇怪。世子在南疆,不也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

      李惕闻言,垂眸自嘲。

      他又哪里懂什么洁身自好?不过是年少时目下无尘、心气太高。

      南疆也与中原风俗不同,周边许多部族皆奉行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又父母恩爱和睦,只有彼此,他从小耳濡目染,便觉得本该如此。

      既然一生只寻一人,他那时自然……眼睛长在头顶上。

      不是最好的,他才不要。

      才会身边位置一直空着,最后等到个骗子。倒不如早早逍遥快活了,也是可笑。

      窗外暮色渐浓,宫灯次第亮起,在雪地上投出暖黄的光晕。

      姜云恣缓声道:“朕其实也并非生性高洁。只是自小见惯了先帝荒淫,看多了宫中后妃不幸。”

      “端惠贤良的皇后郁郁而终,骄横跋扈的贵妃残害宫人,无数宫妃男宠你方唱罢我登场,却没一个落得好下场。”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李惕微凉的手背:

      “父皇为发泄一己私欲,害得那么多人凄苦半生。朕不想那样。”

      “何况这宫中孤寒,处处刀光剑影。身后若无人可托,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朕也不愿让信不过的人近身,更不想像先帝一般一心只为那档子事,实在是……没意思得紧。”

      “朕也想过,若有人常伴身侧。“

      “知冷知热,可信可靠。朕累时能托付政务,难时能并肩而立。不必猜忌,无需防备……”

      未尽之言,在沉默里无声蔓延。

      李惕无色的唇微微动了动。

      心被温水浸过,微微发烫,却片刻只被更深的悲凉淹没。

      他可以吗?

      做那个留在他身边、可信可靠的人?

      原本……或许尚有机会。

      他们理念相近,常能秉烛夜谈到天明。他能为他分忧政务,更愿尽力挡住射向他的明枪暗箭。

      他还可以带他去雪山脚下策马,教他那些理不清的边贸门道,带他尝从没喝过的马奶酒,跟他说他不曾见过的风土人情。

      姜云恣看起来很强悍,实则很孤单。

      他也想陪他,做他最信任的臣子、最知心的友人,替他分担重担,甚至……

      可如今。

      李惕闭上眼,小腹原在姜云恣掌下揉抚已不疼了,此刻又因堵着一口心绪而再度隐隐作痛。

      如今,他一身的病,多帮他批几本奏折都会累得直喘。大概再没几年可活,又与十七皇子有过那样一段不堪的过往。

      姜云恣多半,也不会愿意要他。

      41.

      李惕如何知晓,这一刻,在他想着若能一切重新来过,他干干净净地遇到姜云恣,该多好时……

      姜云恣却在想,自己刚才一席话说得如何?

      可在李惕心中又更好上几分?

      唯独马车外风雪中,姜云念几欲癫狂,下唇都咬出了血。

      骗子,骗子,骗子!

      为何皇兄洁身自好,这个问题他当年也问过。

      彼时刚登基的姜云恣斜倚龙椅,狷邪一笑,眼底全是冰冷算计:

      “皇后之位空悬,各方势力才会死死盯着那个位置,互相撕咬、彼此牵制。更无人能凭子嗣要挟朕,朕才能坐稳这把椅子。”

      “至于后宫人选,当有的时候自然会有,眼下不急。”

      姜云恣便是那样的人。

      天生帝王骨,每一步都是权衡。他哪里需要什么“信得过的人”,哪里会寂寞到想要“有人陪在身边”?

      全是矫饰!

      没有一句实话,可李惕信了!

      姜云念死死咬着牙,嫉妒如毒藤。他同李惕朝夕相处两年,太了解这个人——他知道他这个反应,必是信了!!!

      ……

      又过数日,承乾殿暖阁。

      姜云恣忽问靠在榻上看书的李惕:“可想偶尔随朕上朝议事?”

      李惕才将养一个多月,远未大好。

      姜云恣自然舍不得他累着,却也不忍看他整日困在西暖阁——

      李惕是才华横溢的鹰,终究不是能被豢养的雀。这些时日,他眼睁睁看他将皇宫逛遍,又把宫中深藏的前朝秘辛饶有兴趣地翻了几卷后,渐渐意兴阑珊。

      倒是替他批阅奏折时,眼底还有些光亮。

      姜云恣有时也不知该拿他怎么办。

      让他劳神,真怕累坏了他;不让他做事,又怕他闷出心病。

      李惕倒是很愿意上朝。

      且才去一两回,才干便显露无疑——户部报上来一团乱麻的漕运账目,他扫一眼便能指出关键错漏;工部与兵部为边关筑城费用扯皮,他三言两语便切中利害。

      连当年天天参奏南疆谋逆、这数月也最看他不顺眼,日日上折子骂他的老臣,几日后也不得不叹一句:“靖王世子……确有大才。”

      姜云恣在龙椅上瞧着,也跟着骄傲又得意。

      当然,再多臣子心服口服,也不可能没有逆臣老贼前来叫板。

      然后姜云恣就又发现了……

      李景昭想怼人,那嘴可真像是抹了毒啊!

      可谓是引经据典,字字诛心,偏又句句在理,顷刻便能把倚老卖老的权臣气得胡子直抖、脸色发青,抽抽着却又半句反驳不得。

      姜云恣简直看得乐不可支。

      实在是李惕这些日子在他面前一向温和有礼。

      这副模样,才让他想起当年那个南疆的心腹大患来。

      不过嘛。

      李景昭见朕之前桀骜,见朕之后却温柔似水。他,咳……对朕毕竟不一样。

      嗯。

      42.

      于是那几日,姜云恣心情极好。

      直到某次下朝后回来,恰撞见李惕更衣时,看到他腰腹上层层缠绕的束腹带。

      冲过去扯开一看,瘦骨嶙峋的小腹早被勒出深深的红痕,姜云恣真的差点没当场气疯。

      “李景昭,你怎敢如此糟践自己身子!”

      那是他第一次吼李惕,全程气得声音发颤,骂完,转身又去太医院揪出正在捣药的小神医叶纤尘。

      此人是太医院院判的养子,从姜云恣儿时在冷宫饿得偷人家包子时就相识。他登基后也没少照拂优待此人,结果姓叶的却嫌脑袋重用不上了,身为太医竟敢纵容病人欺君!

      叶纤尘这几年在外游历多年,野性难驯,竟也敢顶嘴:

      “陛下是名医,还是我是名医?一个时辰的短暂束缚,既能镇痛固本,又不伤根本,为何不可?”

      “你……你!”

      好好好。

      他是皇帝,却不仅管不了李惕,也压不住这放肆的小太医!

      那一日,御书房众臣噤声。

      真的自打登基,还没见人能把成日阴森森、笑眯眯的陛下气成过这样。

      到底什么人那么厉害?

      然而气归气,当晚回去一见李惕多替他批了几本折子,皇帝又心软,忙不迭问他身子如何,又将人揽进怀里一如既往一下下揉着。

      就连叶纤尘,他也不敢真的得罪。

      谁让这人是眼下唯一在南疆待过几年、与当地巫蛊师通吃同住、认真研究过一些解蛊之法的人!?

      “按说施蛊人多半都能解蛊。只可惜世子腹中蛊虫施蛊者已死,偏生还是并无弟子传承的独门高手,就麻烦许多。”

      “为今之计,也就只弄是等一年后,待世子将养好了,能承受起‘以毒攻毒’之法。”

      “当然这般解蛊,过程自然极为痛苦。”

      “过去还有人活生生熬不住,疼死过去的。”

      “所以眼下,更要务必叫世子好好养着,不可懈怠!”

      43.

      姜云恣逼叶纤尘保证李惕解蛊不会熬不住,叶纤尘摇头,只说先养着,走一步看一步。

      于是在那之后,皇帝又默默心塞了数日。

      大概眼下唯一的安慰,便是他养人的本事,姑且还算得上卓有成效。

      很快又过两月,冬雪消融,春暖花开,李惕除了能喝下药粥,也能渐渐进些正常饭食了。

      有时两人常在暖阁对坐,他还能稍微吃下写点心。

      也越发有多余的精神,同姜云恣一起批阅奏折,推演如何对付赵国公一党。

      既是暗戳戳共谋,赵国公一党的秘辛底细,姜云恣对李惕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唯一没告诉他的,是姜云念回来了。

      倒不是怕什么。

      之所以至今放任姜云念在暗处窥伺,正因没什么可怕。

      毕竟,姜云念但凡有点脑子,当年在南疆也不至于被轻易拆穿。

      亦不会好不容潜回来京城,却又大费周章冒着暴露风险潜入温泉别苑,只为验证兄长是否染指他昔日旧爱,气得发抖都没直接给他一刀。

      真的太无可救药了。

      蠢得脑子一团浆糊,连纯粹的坏人都不如。总能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狠毒,又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心软。

      姜云恣根本懒得多看他一眼。

      至于他会不会有朝一日狗急跳墙,跳到李惕面前说出当年真相……

      一个是处处风流债、无真才实学、又拿不出证据的背叛者,一个是日日亲手为他揉腹止痛、为他遍寻名医、将他护在羽翼之下疼惜照拂的帝王。

      傻子都知道该信谁。

      姜云念从来不是问题。

      有他没他,于姜云恣而言,无非是收拾赵国公的快慢罢了。原本他想兵不血刃,从党羽内部慢慢瓦解。

      那如今既然事情有变,他也不得不加快布局。

      无妨。

      他长这么大,刀光剑影里来去,什么阵仗没见过?

      姜云恣不纠结这个。

      倒是另一件事,让他近来十分的……

      叶纤尘前几日又得了本苗疆古籍,一脸严肃地把他拉去太医院偏殿。

      “陛下,臣研读古方近有所得。”小神医指着竹简上一行虫蛀般的古字,“揉抚止痛,终究隔了一层。若以龙根阳气从内暖着,更能直达病所,缓解蛊虫阴寒躁动。”

      “……”

      人言否?

      姜云恣盯着那行字,脑子嗡嗡作响。

      叶纤尘倒是面不改色,继续用探讨医理的口吻严谨道:“只是有一事须谨记——只能暖着,龙精却属至阳炽烈,于世子如今体质而言,恐成断肠毒药。陛下需得……忍住。”

      姜云恣:“…………”

      “此事臣已同世子提过。只是世子宁死不肯,仍需陛下劝解。”

      姜云恣:“……………………”

      那一日,他都不知如何面对李惕。

      倒不是不肯贡献龙根,为他医治。

      只是这法子实在……!!!何况要他只能暖着、忍着?他平日光是揉揉腰腹,就时常要暗自压下邪火,若到时候一不小心,反而害了李惕……

      这事便暂且搁下。

      谁知过了几日,叶纤尘又捧着那卷古籍找来了。

      “陛下,臣之前读的版本不全,今日补全了后卷。古籍有载:龙涎、龙精都可以其至阳之气调和体内阴寒,于养元固本,亦大有裨益。不会变成穿肠毒药。”

      他合上竹简,认真总结:“如此,这就好办了。”

      姜云恣:“……”

      好办?

      什么好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 10 章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作者公告
    缺德而美味!缺德而美味!有多缺德就有多美味!!!真的!!!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