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第三章 涟漪 ...
-
得洛斯，一切开始的地方……我终于又回到了这里。
任阿波罗将我抱下太阳车，牵着我的手，走入那居住了万年的神殿……一别十年的地方啊，只觉得恍如隔世。
环顾四周，我却发觉一切不曾改变过。从雕像、花瓶的摆置格局，到廊椅上软垫放置的方式；从纱帘的颜色与款式到庭院中的一花、一草、一木，显然都被刻意地保持着原状。反倒是我，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我才是改变了的那个。
眼角的余光瞄到随侍的树精与仙女们脸上一闪而逝的惊异与……怀疑？
“愣在那里做什么，你们就是这么对待女主人的？”阿波罗不悦地沉声斥责。
我低头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装束，不禁暗觉好笑：当时的我披着人类的粗布旅行斗篷，脸上依旧残留着淡淡的图腾，头发的颜色彻底变了，脸形也不太一样，难怪他们有瞬间认知上的不确定。
“没事，没事，”我轻拍阿波罗的肩膀说道，“是我自己的样子变了，也难怪赫卡尔革认不出我了……”
话没说完，被我点到名的仙女突然扑上来抱住我，哭得稀里哗啦：“呜～殿下，您终于……呜～回来……呜～我们……呜～担心……呜～”
我无语地让她搂着，并把鼻涕眼泪往我身上涂。然后我半是甜蜜半是惊恐地发现：周围的其他人也陆续开始发出抽噎声，其中一部分更有向我这边靠拢的趋势……
带着求救的眼神，我看向阿波罗，谁知却对上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我恶狠狠地瞪他，他却以唇语对我说：“去看他们准备得怎么样了，你需要洗个澡放松一下。”说完便飞快地遁走，留我独自被铺天盖地的哭泣声所淹没……
——————————————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从眼泪大军中脱身，我几乎是用逃的来到浴室。那里已蓄好了热腾腾的洗澡水，并有更多的温泉从墙上的狼头雕像中缓缓流出。
除去身上所有的衣物，在一片氤氲的白雾中，我轻抚着几可乱真的大理石雕刻，延着花岗岩的石阶步入方形的宽大浴池，将自己彻底浸入铺满花瓣的温泉水中；深深地吸入混合着花香与淡淡硫磺味的湿热空气，我万分享受地吁出口气——即便亲近自然，我偶尔还是很享受这种文明堆砌出的奢侈……突然，一个念头自脑中闪过，我连忙转头叮嘱一直静静站在身后的侍女：“那些衣物，我想留着……除此之外，我没有其他需要了。”水泽仙女会意地拾起散落地上的人类服饰、退出澡堂，留我独处……
转回身，几乎是习惯性地，我抱住双膝，将下巴搁在膝头，双眼毫无焦距的对着面前白蒙蒙的蒸气，任自己的思绪四散飘离，逐渐脱离刻戎诺斯（时间）的掌控……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股熟悉的存在感在身后凝聚，我才被渐渐带回现实中。不用回头便知道是他坐在浴池边，于是在放松身子靠上池沿的同时，我随意地将头偏向一边，正好落在的一条结实的大腿上。大腿的主人马上自觉地拿起布巾，蘸着池水，温柔地擦拭着我的肩背。极富韵律的动作，恰到好处的按揉，令我舒服得昏昏欲睡……
“欸，别睡着了啊……”他轻摇我的肩膀，“我有话对你说。”
“嗯？”我睡眼惺忪地仰头，正好看见他低头俯视着我。金色的眸子在背光的情况下，如同两块上好的琥珀，深邃又迷离……
“辛茜娅，我……”他没有机会说更多的，便被我伸手捂住了唇。
“在你开始之前，先让我说这些……”我转过身子，攀着他的膝盖，一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我不能为自己十年前所做的选择道歉，那是我的探索，必需由我独自完成。你可能认为我又一次抛下了你；但事实是，我能有勇气做这一切的唯一原因便是无法独留你在这个世界上——光是那种想法，远比‘消逝’令我恐惧……”赤裸的、未经修饰的情感，在心头逐渐凝聚，“因为你，我才活了下来。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都不重要了，我在意的只有我们的未来……”于是，答案变得简单明了，“我是为了你而回来的。”
有好一会儿，他只是沉默地看着我，于是我也注视着他。然后，我发现自己并不清楚他在想什么——跨越现实的结果，我不可避免地将一部分自己留在另一端，同时带回部分不属于这个现实的自我；首先因此而受影响的便是我们之间属于孪生子的纽带——我们已不可能再回到过去那般同步的状态。然而，比起那些在探索过程中丧命的神祗，纽克斯向我索取的代价还真小呢……
而真正让我不安的，是他看我的眼神。第一次，那双眼睛在迷人的同时让我感到陌生，可那种感觉又似曾相识……这样的领悟令我逐渐不安起来。
终于，他轻启双唇，只吐出几个字，我的心却跟着一紧——他说：“我知道”。
知道，不是“明白”、“理解”，而是“知道”。一句简单的话，明了、直接的同时却又别有深意。阿波罗所知晓的，真的只是我的心情，抑或……可能的答案令我怯懦，于是我仓促地朝他露出灿烂的笑容，极力掩饰着内心的尴尬。他也笑了，唇角微微勾起，形成一个完美的弧度……
转瞬间，我只觉得自己落入了又一个漩涡中；漩涡的中心，是阿波罗那双美丽的金色眼瞳……
「就如同空间与时间中的定点，世界围绕着他旋转，时光在他身边流逝，而他则是那瑰丽的唯一与永恒……」史诗的缪斯克利俄佩一度用来赞美情人的爱语，正是我此刻感官的写照，只除了我的心中全然没有她当年的那般激情与痴迷；有的，只是无尽的晕眩与恐慌。
没来得及继续深思，阿波罗的面孔已离我越来越近。呼吸逐渐急促，眼前的世界昏暗下来，酝酿出一片暧昧不明……
影像，在眼前闪过，快得我来不及分辨，也没有机会去捕捉……
措手不及地，他的唇贴上我的，细细地摩挲，轻浅地撩拨，在唇齿纠缠间，逐渐深入；赤裸的肌肤，熨烫着彼此；叹息不由自主地自喉咙深处溢出，伴随着对方低沉的喘息，在耳边形成最美妙的和弦……
环在腰间的强健手臂倏然收紧，将我的身体拉得更加贴近，充满强制性的掌控却使一切显得完满而契合……
绵长的吻持续着，衣衬于拉扯间滑落，在水中紧密纠缠的躯体，传递着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
顺着那细腻却蓄满力量的肌理，双手一路来到发际，没入那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铂金短发，无意识地在其间穿梭，随着他的每一次撩拨，不由自主地握拢……
有什么地方不对，我明明知道，答案就在眼前，却如何都抓不住，唯有感受那双在背部游移的有力手掌，带着些许粗暴，点燃一连串炙热的火焰，燃尽心中杂乱的思绪，顺着脊柱一路蔓延至□□……
炽热的唇沿着我的颈项游移，噬咬、舔吻，最后来到胸前徘徊，吮吻、轻咬着，任我体内的焦躁堆积，逼迫我再次轻吟出声；身子随即被强势地托起，双腿顺势缠上那健壮的腰杆；身体中的潮汐翻腾着，叫嚣着，渴望那勃发的炽热；拼命压抑着尖叫的欲望，指甲不受控制地在对方身上留下专署的印记，然后……
然后，他在我的眉心留下轻柔的一吻，直起身，微笑地看着我，华丽的亮金发丝在我眼前拂过；
然后，我意识到：这才是属于我的现实；适才的一切皆为虚幻，来自于纽克斯湖中的经历，属于“另一个可能”的记忆；
然后，我知道，有些被深埋的、忽略的东西，已经破土而出！
“怎么了？”他敏感地察觉到我的异样。
“没……没事，”我勉强地朝他扯出一抹笑容，柔声要求着，“再给我一会儿……”
“好，别泡太久。”他叮嘱着，随后体贴地起身离去，还给我一片私人的天地。
直到他的身影于视线中消失，我才终于让那种惶惑占据心房。
在水中蜷缩起双腿，我无力地捂住脸，身子不由自主地前后摇晃，心中那股麻刺感久久不散……
那不是他，那不是我，那不是真的，那不是……我一遍又一遍对自己重复着……
已被否定的情感、已经认定的想法，都是不该被质疑的。
根本没有所谓的幻境，只有处在不同轨迹上的两种命运：属于我的现实，以及只存在于我记忆中的。而这种记忆的错置，正是跨越命运轨迹后所导致的涟漪，是我必须背负的代价。
我如此说服着自己，适才惶恐不安的心逐渐平静下来，不属于这个现实的记忆再次退入某个黑暗的角落，被打上封条，仔细锁好。
然而，在意识的深处，理性睽然清醒、不受蒙蔽的地方，我清楚地知道事实不只如此——超越所有激情与欲望，看穿一切幻象与错觉，余下的线索所意味着的结论比我急于否认的情感更难以承受……
有些时候，命运终会步上相同的轨迹，无论我们在那些岔路口做出过多少截然不同的选择。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第三章 涟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