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幕十三至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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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十三
/无衣师尹。/
/碧眼银戎，久见了。/
竹影摇曳，翠浪间金发的青年大步走来，飘逸的黑羽大氅随风扬起，气质温文优雅，不带半分杀伐之气，宛若不知人间疾苦是非的翩翩贵公子。
/多谢师尹款待，吾将不日离开慈光之塔，与紫芒星痕一并返回诗意天城。/
/客气了。/他微微颔首，/紫芒星痕之事，还请节哀顺变。/
离乡多年，又经历种种生死离别，碧眼银戎较往日更为沉稳，不愧是五龙中的统帅。
青年鞠身一礼，不言不语。
/不知邪影白帝？/
/有劳师尹关心……白帝在苦境尚有其他事务，不得脱身。/
深碧双瞳清澈分明，其中仍有一丝深重的哀痛，一丝难言的困惑，以及，隐约间一分压抑的愤怒——对他。
他心下了然。
听闻那人在最后时刻将身后之事相托。难得碧眼银戎能如此沉着冷静。
/唔，上天界派来的使者预计明日即至边境。吾知银戎你归心似箭，亦不便多留。/
/请。/青年淡定的行礼，彬彬有礼至无懈可击。转身行出不远又停步，/师尹……/
/嗯？/
/吾入佛狱之前，枫岫主人已陷身佛狱。不知师尹近日有无消息？/
他捏紧袖口，笑得温文平静，/……不久之前，佛狱令人将楔子遗体送还，已葬入四依塔中。/
/……吾明白了。多谢师尹告知。/
白衣青年声音平静，仿佛不过是在谈论今日天气。唯肩头几缕黑羽在风中轻轻颤抖。令他都感战栗的一瞬间的杀机，短促得宛如错觉，却锋利入骨。
他看着那修长背影翩然消失于一片翠色之中，一路竹叶纷纷而落，漫不经心地想，那人眼光果然不差。御天五龙中，竟有此人么？
如此，不久之后，上天界也许即有大变了。
幕十四
母亲生前有言，若一个人太过痛苦，必是因为过于关切自身。
但，如他这般，全然感受不到痛苦，只怕也非是什么好事。
/慈光之塔的尊严，并不是什么值得你守护的东西。/
那一句简单的话，辗转从异域传来，如磐石般沉重地压在他心上。
一羽之败，乃是意料中事。但……
师尹放下手中的香斗，他刚才用的量重了些，手一抖，不留意竟洒了一点在案几上了。高大的博山炉里浮起雪白的香氛，涌动着如瀑布般滑下，散开，夜色深沉，清凉香气不觉中带了一丝安静的苦味。
佛狱开疆，引动多少沉埋旧事。如投石入湖，无尽涟漪，从此再不复过往平静。
楔子之事是其一，雅狄王是其二，而剑之初是其三……
小孩子总会长大的。虽然他早知道，那少年即使长大了，也决不会和他一个样子。
最初小妹和雅狄王的这件事，简直气得他发昏。连自己一并气了进去——若他当时不邀请雅狄王来流光晚榭，或者他知道之前小妹对他提起的“威武又温柔的男子”就是这位的话，绝对不会邀请他来的吧！
可再恼火，他也只有这么一个妹妹。
有几日，族里吵得沸反盈天，长老们句句话都说得在理，他却没法去勉强。
/若是连哥哥你也逼我，吾……最多就是一死，也要保住这个孩子。/
小妹绯红的面颊哭成一片惨白，灰眼睛里的神气却坚决得很。
于是，他还能怎样呢？
感情之事，人所难言，勉强不来的。在他自己身上，他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又如何去劝说小妹？
但，那个人是碎岛的王。王者哪能拘于情爱？
不提上一辈的仇恨，杀戮碎岛封闭已久，风俗奇特，不存男婚女嫁，更从不与外界通婚。若真就这样让小妹随那男人去，他如何能放心？！
最烦心的那段时日他夜里睡都睡不安稳，稍微睡一会又惊醒。朦朦胧胧的，似乎万事都不真切。有几次连隔壁的那人也惊动了。那人过来了也只是默默陪着他枯坐着，偶尔顺顺头发拍拍他的背，哄孩子一般。这样，他反而觉得安心下来，三次中有两次都会靠着睡了过去。
但凡他无衣师尹横了心要做一件事，从来没有什么做不成的。平生他难得下那个决心罢了。私生子又如何，碎岛血脉又怎样，总之是他的外甥。足够了。
父母过世的时候小妹太小，几乎便是在他眼皮底下长大的，转眼间粉嘟嘟的小团子就长成了巧笑倩兮的娉婷美人，转眼竟又要做母亲了。等后来，看到眼睛都睁不开的那婴儿，一副可怜巴巴又委屈得不得了的样子，他倒又心疼起来。
而今撒手慈悲向他描述的那个男子，沉稳平和，与世无争，和他印象中的青年大不同了。
到底也过了数百年。长大了。说来剑之初还是多像小妹一些，温柔内敛又固执任性的性子。少年的轻狂散尽之后，是难得好脾气的男人。爱恨都分明，也都不懂得掩饰。
完全和他的性格不一样。那是应该的。他何尝不爱那般的天真？
他淡淡一笑。
说来，苦境风光，这些年来不知有多少变化？
但既没有感叹物是人非的机会，又何必多想？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幕十三至十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