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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古铭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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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小就是个天赋极高的孩子,当别的同龄孩童还在玩泥巴的时候,我就已经学会了召唤魔法精灵使用一些低级的魔法。记得在父亲成为象征帝国魔法师最高境界的魔导师授勋仪式上,我看见托盘上精致的魔导师徽章,一时玩心大起,便使了个漂浮术,将那徽章吊在半空中晃来晃去地玩。那时候我只有四岁,在场的大人们看我的眼神已经充满了惊艳和羡慕。而我的父亲十分开心地从母亲手上接过我,将我抱到台前,然后微笑着把那闪着金光的徽章戴在我脖子上。
由于太过出众,甚至都没有小朋友愿意接近我。而这辉煌的一切终于在我七岁的时候戛然而止。我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那天父亲带我去见一个据说很有名的占卜师。我坐在占卜师对面,看着他对着水晶球梦呓似地低声念了许久,直到额上都冒出薄薄的汗,才睁开眼睛对着我们说:“真是难得一见的奇才。”然而他后面接下来的一句话将我今后的生活颠覆得彻彻底底。他说:“可惜活不过二十岁。”
父亲大惊,拽着占卜师的手连连询问话是什么意思。占卜师摇摇头,面露惋惜,也不避讳我,只说:“他是死在自己手里的,死于魔力反噬。”
从此以后,父母再也不许我触碰一切和魔法有关的东西。
我失去了引以为傲的能力,却得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占卜师的女儿小艾。从第一次见面以后小艾就时不时地跑来见我,有时候甚至为了来和我玩而翘了魔法学校的课。那时候我被禁止学习魔法,空闲时间多了很多,便整天呆在小阁楼看书或者自己鼓捣一些玩具来消遣。有一天小艾在我的阁楼翻到了我无聊时做的一个木制娃娃,一下子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兴奋异常,立刻粘过来要我以后多做些娃娃给她玩。我看着她高兴时异常可爱的小脸,很欢快地答应了。
那个时候我也没有想到,我竟然做娃娃做出了前途,成为了一流的年轻傀儡师。
相处的日子越来越长,我和小艾的关系也越来越好。我喜欢摸着她的头和她说话。她的长发如丝缎般柔软,微卷地铺散开来,带着漂亮的巧克力色。每当我对着她笑的时候,她清亮的眸子便呆呆地望着我,眼瞳只映出我一个人的影子,里面藏着我的满天繁星。
我还越来越喜欢欺负她。我不止一次在小艾面前抚额自恋:“我怎么就这么聪明这么有天赋呢,怎么什么领域我一插足就是重量级的人物呢?”说完便端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望着她,几次之后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话中深意,一脸通红却又不好对我发作。那以后她再也没翘过课,老老实实地在学校混得风生水起,扬言要做最好的法师,将之后涉及我的预言的人通通都红烧了去。她那火系魔导师的母亲因此对我感激不已,之后看到我便笑得比看到古老魔法卷轴还要亲切。
然而美好的生活终于在一次毁灭性的打击中幻灭了。
那是一场残忍而激烈的战役。我的父母和小艾的父母都在那一场战役中牺牲了。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震惊得不能自已。我将自己锁在小阁楼呆坐了半天,到了夕阳斜照的时候终于决定起身,出门去学校接小艾。
我看到小艾的时候她坐在自己教室的座位上,旁边陪了两个老师,都是一脸无奈又心疼的表情。其中一个老师说:“你是小艾的朋友吧,这孩子一天没说话没吃饭了,动也不动,这样大的打击确实是…我对不起导师…”小艾见我来了,呆滞的眼神终于有了动静,他扑过来一把抱住我,一开始是压抑的呜咽,片刻之后终于嚎啕大哭。
18岁的我抱着14岁的小艾,在这夕阳的余晖中,在小艾断断续续的痛哭声中,突然觉得,世界再大,也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我拒绝了国王安慰性质的授勋。我想,死的又不是我,给我这破烂徽章能换回我和小艾父母的命么?
我已经准备带着小艾一起离开,去另一个遥远的国度生活。小艾在这充满回忆的地方无法过得快乐,而我也一样。
而我们还没有离开,已经有人先一步找上了门。那个遮住脸庞的人立在我们面前,漆黑的斗篷空空荡荡地包裹住竹竿似的身材,用粗嘎难听的声音对我们说:“跟我走,我们让能你们拥有顶级的战斗力。”我觉得这实在是太荒唐,便没有理会他,拉着小艾便要走。没想到他倏地转过身来,毫不留情地就对我们发动攻击。我们两个没有任何实战经验的人一会便败在他手里。最终被他带去了一个我之后一秒都不愿多呆的地方。
那人将我们带到一个城堡里,而这个城堡的主人叫多米。多米虽然有着公主的金贵身份,但同时也是阶级不低的魔法师,并且拥有巴姆国三分之一的军队力量,有着女王的尊称。
她把我们和另一些从各个地方搜罗过来的资质极佳的孩童或者少年安排在一起,请最好的老师教我们魔法或者其他能力。我和小艾便是在那个环境里结识的阿穆。
阿穆说,多米救了那时惨遭仇人报复的阿穆一家。
阿穆说,多米安排好了他父母的去处,再给了阿穆接受好的教育和培训的机会。
阿穆还说,他以后一定要知恩图报,对多米尽职尽忠。
我听着阿穆充满崇拜的话语,开始期待这也许是一个好的栖身之地也说不定。然而我完全错了。
我总觉得多米对我和小艾与众不同。我们受到的是最重的训练,安排的是最危险的任务,得到的是最严厉的责罚。我原以为带我们来这里,只是为了充实她的势力而已,却没想到事实跟我认为的完全不同。我了解到某个秘密以后,意识到我和小艾绝对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便第二天去求见多米,请求她让我和小艾离开。
多米听了之后没有驳回我的请求,但却笑得很诡异,她说:“要离开这里,就要付得起代价。”
第二天,小艾就在某个“意外”的事故中失去了一只眼睛的光明。
小艾什么也没对我说,可直到现在,她都有时不时去抹一下眼睛的习惯。这个习惯性的动作我每看一次,便觉得心口被人又划一刀。
我再也不敢提要走的事。
可我并没有放弃。我知道在这样下去结果只有两种——要么小艾会死,要么我们两个一起死。可无论是哪种结果我都不要让它发生。
小艾逃跑的次数越来越多。我明白她不适合这里,她不能做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忍耐着一次比一次更严重的摧残,没有自由她会活不下去。她总是用我们之前缔结的,只能在我们俩之间传送的魔法传给我信息,要我和她一起逃走。而我一次也没有回应过。
现在还不是时候。
小艾总是被抓回来,每一次都会受到比之前更加残酷的折磨和惩罚。多米折磨她,但却不会杀死她。小艾以为这是她出逃的代价,她却不知道,即使她没有逃跑,多米也是不会放过她的。想要折磨一个人的理由有很多,就算不是叛变,不是逃跑,也会是其他。
小艾也不知道,我们父母的死也跟多米有关系。多米想要使巴姆国吞并我们的国家,只是因为她恨小艾的父亲。得不到,便生成恨。而这一切,当我知道的时候,我们已经陷入多米的报复行动里了。
我最后一次去看小艾,她仍是被困在水牢里,身旁漂浮着零零散散的白骨。她身上伤痕累累,却没有血迹。流出的血都被水牢里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液体冲掉了。她半个身体浸在水里,靠着手臂宽的铁链睡着了,月光下长长的犹如羽翼般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半扇形的阴影。
她在梦中笑着,笑容如往常甜美,我却看得心惊胆战。怕她就这样一直安静地睡下去,再也不会醒来。
我想我不能再等了,我去找多米。
多米就在大殿里等着我,像是知道我要来一样。她笑得倾国倾城,却也无比恶毒,她说:“你以为你可以赢得了我?”说完挥着法杖就要开始吟唱。
但我知道她发动不了魔法的,一个傀儡怎么能攻击主人?
她睚眦欲裂,我知道她在惊讶着什么。傀儡师要控制人,必须要以对方身体的某一个组成部分作为媒介,例如头发,例如血液。但她从来都不会刻意避开这些,并不是她大意,而是因为,她自己也是强大的魔法师,而我的能力还不足以轻易地控制她。
但她不知道,我已经不是我了。
傀儡术上曾有一个很古老的禁咒,是施法者将自己的本体施以咒法,达到控制自己的目的。在这样的情况下,本体的能力将提升数倍,但其代价是,生命的损耗将以数百倍的速度扩大。
而我,却偏偏学会了傀儡术中这最阴毒的一招。
我抬起头,摘掉头上的斗篷,让多米能看见我的脸。我知道我现在看起来一定非常恐怖。从我将自己作为傀儡控制以来,这些日子,只要我一施术法,便会变成傀儡的形态。
多米的表情像要尖叫,瞪着眼睛看着我从一个僵硬的傀儡慢慢又恢复成正常人的形态,似乎还不能吸收眼前发生的事实。
我想杀了她,但如果这样做,我和小艾依旧是逃不出去的。
于是我控制多米下了道捉拿小艾的命令,带着士兵向城门去了。
离多米越来越远,我已经感到渐渐控制不住她了,况且我早已处在强弓之末。我感觉到阿穆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我的逃亡之路,最远就只能到这里了。
我食指顶着小艾的心口画魔法阵,满意地感觉到她加速的心跳声。小艾身上,早就被多米下了禁咒。那魔法就如同我下在自己身上的傀儡术一样,以加速消耗生命为代价,提升自己的能力。而我要以心头血为引,破了那禁咒。我想我该做的都做的差不多了,虽然不能陪着小艾一起去桃树下挖我很久以前就想送给她的礼物,但至少她基本上是安全了的。以我的命,换她的命,比我们俩一起死的结果要好太多。
魔力反噬的压迫感袭来,我的眼神终于开始涣散。我只能模糊地看见小艾一脸惊恐,抱着我哭得撕心裂肺,却听不到她的声音。我不想在她面前死得如此狼狈,以一个僵硬的傀儡的姿态,也不想她为我这么伤心难过。可我也没有办法。
我似乎说了好多话,我还有句要说,可已经没有力气了。意识堕入黑暗。
我想说,小艾,你要好好活下去。
恨我吧,怨我吧,都没有关系。
只要你活下去。
小艾篇4(结局)
我召了把火将古铭满是血污的尸体烧掉,收集了灰烬装在随身的小囊袋里,这样,我觉得他还在我身旁。
我本来也想一把火烧了自己的,但想到他还要我去看桃树下送我的礼物,便决定自焚这件事可以稍后推迟一下。
处理好一切以后天色已经接近黑暗,我于是在树林里找了个地方坐了一晚上,在黎明来临以前开始继续赶路。我想我这样穿着沾染大片血迹的囚服的样子一定吓坏了不少路人。那些朴实的村民捂着嘴惊恐地对我指指点点,其中还有一两个似乎是认识我,想要上前询问,却被一路尾随的阿穆呵斥开。
我混混僵僵地竟然也准确无误地走到了近两年未曾踏足的庄园,找到我亲手种下的桃树。当年那么小的一棵树苗,现在也已经开花结果。小小的粉嫩的花朵簇拥着,像古铭温暖如春的笑。
我拍了拍挂在腰侧的小囊,拾起地上的小铲子,往地上开始挖起来,不一会儿就刨出了一个沉木制的小盒子,盒子上挂了一个小巧精致的锁。我回想了下古铭教我的咒语,念出来,盒子上的锁便自动打开,显现出里面装着的两个木制的傀儡娃娃。
我看着它们觉得熟悉无比,才想起左边这个,是那年古铭无聊时照着自己的模样雕的第一个娃娃,孩童时期的做工略显粗糙。而右边的似乎是我,穿着那时我整天披着的红色魔法袍,做工和色泽都要比那个古铭娃娃好一些。两个娃娃手上脚上都缠着银色的丝线。
我将娃娃们提起,放到一边的石桌上,自己则趴在桌子边缘瞧着他们。这两个娃娃一立起来,立马就像有人在操纵一样,手拉手地在桌子上转圈跳舞,嘴巴也一张一合,有悦耳的歌声在四周响起。
我看着看着,眼前就模糊成一片,心口钝钝地疼。我想起他说会陪我过17岁的生日,想起他说那时会送我一个有纪念意义的礼物。纪念我的生辰,还要纪念我父亲的占卜错误。他亲口答应我要活过20岁的。
可我知道,我父亲的占卜从来都没有偏差过。
我有多害怕,怕我和他就这样死在多米的折磨下,怕他真的如预言般只像流星短暂地存在。我想和他一起离开,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生活,不用担心什么预言什么魔法什么反噬。可原来我们终究抵不过命运。
我捂着胸口,觉得这里沾着古铭的血的魔法图案炽热无比。周围的空气也开始被高温扭曲,我觉得我的魔法能量争先恐后地往外钻,我却控制不住,也不想控制。
堕入黑暗前,眼前幻化出古铭英俊柔和的脸,他向我伸出手,微笑着说:“小艾,到我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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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伍德村庄发生了一起重大火灾事件。一位已逝的魔导师的空宅突然之间就燃烧起来,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直到庄园的一草一木都化为灰烬。
很多年以后在庄园外目睹过那场大火的村民回忆起这件事时还是心有余悸,只这样描述——
那不是普通的火啊,它怎么扑都扑不灭。请了水系魔法师来也都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偌大的庄园渐渐化为灰烬。漫天的火焰中印出两个娃娃手牵手跳舞的情景,人们想去救那两个娃娃,却碍于火势进不去。大火肆虐的同时一直有好听的歌声传来:
“我的女孩啊
你像宝石
在我心里留下璀璨的痕迹
你的眼藏着繁星
你的嘴擎着皎月
你温柔的歌声总在我梦中响起
徘徊在心灵深处的孤独呀
像一把无情的利刃在我的胸膛穿梭游走
有些时候
流泪比流血更叫人痛楚
当初爱的暖风撩开我心动的罗帐
我能看见那必定哭泣的结局
正在不远处偷偷张望
伺机扑上
狠狠咬住不放
请不要忘记那道爱情的伤痕
在你失落的时候
请不要忘记那道爱情的伤痕
在你荣耀的时候
主神在上
主神在上
我在等你
我在等你
等你我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