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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挠痒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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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玲好似被隔离在外,没有人在意她,全部人的目光都在宴从安的身上。房间里蔓延着焦灼。
仪器滴滴的声音,搅动着周玲的心。
她蹲在门口的墙角,时不时用尽勇气,偷偷探头望一眼。
少爷要是因为此事有个三长两短,那她就是罪魁祸首,周玲自责地想。
宴从安的情绪耗尽,双眼空洞地望向窗外,双唇紧闭,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任由别人对着他的身体动手动脚。
好累。
情绪的迸发耗费他这几天攒起来的所有心力。当心脏回落时,徒留一腔的疲惫。
医生是一位颇为稳重的中年男人,带着眼镜。
他领着宴从安的父母来到了门外,周玲蹲在角落。
“老宴,从安他身体有几项都不在正常范围内,但不用担心,偏差不大,营养不良算是最小的毛病了,唉!”
宴父面容凌厉,身形高大,鬓边的白发异常明显,神色专注地看着医生。
“老李,你的意思是他的身体并无改善?”
“神经恢复是有可能发生的。我之间接触过比他情况轻一些的人,左腿恢复了。”
“问题就出在他的求生意志太薄弱了,复健意愿并不高。”李鸿不忍地开口。
宴父听见此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身形高大的他扶着墙壁,偏过头去。
夫人好似早已习惯了,一脸平静地道谢,送走医护人员。
周岭鼓起勇气,走到夫人面前,“夫人,对不起,少爷受伤是因为我。”
夫人:“阿岭,他的身体本就会定期检查,只是多了擦伤而已。”
夫人开解完,不欲多说,和宴父搀扶着,上了楼。
折腾了一天,在场的人没有吃饭,个个展露出疲惫。
宴从安被安置到床上,手上输着液,阿力在照顾他。
周岭上前帮忙,收拾屋子。她把沙发推回到原来的地方,擦了好几遍地,又将浴室收拾了一遍。
阿力并未出声制止,周岭此时此刻应会愧疚万分,如果干些活让她好受的话,那就随她去吧。
周岭主动提出,今晚留下来照顾少爷。
阿力有相关的资格证,算是半个护士。
“好,那你注意盯着输液瓶,输完了call我,咱俩轮流换班。”
周岭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定定地坐在床旁,一动不动地盯着挂起来的液瓶。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滴一滴的液体从液管滴出,周岭时刻注意着宴从安的情况。
宴从安脸色苍白,输液的那只手背上,在扎针的不远处,有一条划伤,血已经凝固住了,涂了碘伏。
她不知道为何宴从安会虚弱地躺在床上,明明早上还在对着她怒吼。
宴从安闭着眼睛,时不时能注意到眼皮下的眼珠不停地滚动,头上冒出冷汗,脑袋小幅度晃动,作痛苦状。
阿力说这个现象很正常,是神经痛。
少爷总是忍着。
药里有镇定安眠成分,宴从安左手不自觉攥紧,针头马上就要翘出来。
周岭死死地与宴从安的手十指交握,迫使他的手背伸直。
很久之后,宴从安才安稳下来。
夜里,周岭观察到他的脸色通红,有着不正常的红晕。
探手摸了摸,温度烫得惊人。
周岭一通电话,阿力带着几位人高马大的帮手先到,宴父和夫人穿着睡衣拖鞋急急忙忙地出现。
他们熟练地展开推拉床,将宴从安抬了上去。
周岭的手被宴从安的手抓握着,一直未松开。
阿力强制性地将少爷的手收回。
一行人动作迅速地将少爷推上了一辆加长版的医疗车。
阿力走之前将周岭叫道一旁,“少爷只要一发烧就会进ICU,你就在家守着。”语气算不上冷静。
“我要去!”周岭神色激动地开口,“我也是少爷的护工。”
阿力上了车,扒着车内的扶手,“那就快上来!”
宴父和夫人在后面那辆车上。
原来少爷的病这么严重,周岭此时后背发凉,焦急担忧无措席卷了她,但她不敢表现出来,车内的每个人都很专业,专注着操作仪器监测,她将自己的情绪死死压住。
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
阿力等人轻车熟路,将宴从安交给早早严阵以待的医师们。
一夜混乱。
第二日的下午,宴从安从ICU出来,烧已经退了。
宴父和宴母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鬓角的白发,憔悴的面容。
进了普通病房,周岭立马上手帮忙。
看着虚弱的宴从安,她内心的愧疚到达了顶峰。
随即,她反问自己,为何如此?少爷截瘫后本就身体虚弱,任何一点小病稍有不慎,便会送命。
和她的行为本身并无关系。
这样想后,周岭释怀了很多,干起活来更加卖力。
医生说,病人醒来后就可以回家休养了。
周岭一直盼着他醒来。
半夜,周岭守在床前,盯着少爷,以防有任何紧急情况。
她这两天的精神高度紧绷,一时间放松下来,便不知不觉间沉沉睡去。
她趴在床沿,手还握着少爷的手。
她想着,如果少爷神经痛的话,她能第一时间知道。
宴从安醒来时,看到这就是这样的场面。
那个女人趴在自己胳膊旁,双眼紧闭。
宴从安不知为何,一时间没有移开目光,她的睫毛很长,他想。
截瘫的人只有下半身没有知觉,他的手感知到周岭的体温,于他来说像个火球。
天微亮的时候,周岭醒来了,半张脸被压得通红,有些印子。
她俯身探手,搭在宴从安的额头上,不烧了。
周岭眼神中的担忧加重,怎么还不醒?她看着宴从安的脸,胡子已经布满了下巴,头发长到耳垂下方,活脱脱像一个野人。
想到这她忍不住笑出声。
宴从安的眼睛忽地睁开,一瞬间极具攻击性。
这个乡下来的女人在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
周岭嘴角僵住,直勾勾地盯着宴从安的双眼,并无惧意。
“少爷你终于醒了!”
宴从安能从她的眼神转变中读出她似乎真的很开心。
看到他醒来,笑意明显加重了。
嗯。
他转过头去,试图和她拉开些距离。
下一秒,周岭伸手将他的头掰回来,还是原来的距离,对他说,“你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这个女人真的一点边界都没有!
“没有,离远一点!”
“哦哦。”周岭这才实起身来,给阿力发短信告知,还拍响了床头的铃。
宴从安注意到,她手里拿的手机是诺基亚侧滑全键盘手机,滑盖上有很严重的划痕。
一群人涌入,周岭悄悄退了出去。
宴从安用余光跟随着她。
周岭心中雀跃,整个人像是活了过来。
她表现得好似比他这个当事人还开心。
周岭回到小楼的宿舍,稍作休息。
她的室友“小张”回来了。
一个个头一米五出头的年轻姑娘,皮肤白皙,眼睛大大的,圆脸。
“你就是新来的护工吧,我是张岁。”张岁笑起来有酒窝。
“你好,我还以为我一个人住。”周玲找了块木头板子,放在床边,还要了一把椅子。
张岁住进来了,窗户那片区域便是公共的,不能随便使用了。
周岭将板子和椅子拖到墙角。
张岁笑了笑,不作声。
“对了,你平常是做什么工作的?”周岭随意地搭话。
“我是别墅后勤部的绿化养护人员,负责培育花,设计绿化。我的办公室在后面那栋楼。”张岁指了指。
周岭笑着说,“张岁,你的工作听起来又高级又美好。”
寒暄完了,周岭倒在床上睡了一觉。
到了晚上,周岭和阿力轮流换班监控少爷的情况。
周岭走进别墅,环视了一圈,人变多了。
壮硕的保镖站在各个点位,环视四周。
少爷的卧室门口站了两位保镖,对周岭点头示意。
周岭僵硬地带着笑容点头回应。
宴从安空洞地坐在轮椅上,阿力关切的叮嘱未曾听进去一句。
听见周岭的脚步声,宴从安破天荒地转头看了她一眼,像是和她打了个招呼。
“少爷,我说的都是真话。”阿力说完最后一句,和周岭交接了一下便离开了。
已经凌晨一点了。
“少爷,你为什么又不睡觉?”周岭自来熟地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少爷的轮椅旁,两人一同望着落地窗外的大海。
“对不起,我之前不知道你会有神经痛。”周岭蔫蔫地开口。
“嗯。”
周岭听到这声,转过头去看着宴从安侧脸,真稀奇,少爷给她回话了。
周岭觉得这是个好时机,于是将心底的歉意说了出来,“那天...”
“我不是针对你。 ”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宴从安的话先说完。
“啊?”周岭傻掉了,少爷这是在说什么?
宴从安侧过头看着她吃惊的表情,嘴角翘了一下,很快收了回来。
又想起了阿力刚刚苦口婆心在他耳边喋喋不休道,“阿岭她担心极了,估计连着两天晚上没睡好,守在少爷的床前。”
回想起某人的安静地趴在他手边,宴从安腹诽,我看她睡得很香。
算了,还是解释一下,免得有些人睡不好觉。
宴从安继续开口:“我那天失控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接受不了现实和痛苦的回忆。”
他说出这句话后,心里轻松了很多。
事故发生后,他从ICU出来转到普通病房,整整一个月没有开口说话,母亲给他请了一波又一波心理治疗师,并无用处。
他曾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释怀了。
“哦,少爷,没关系!你没事就好!”
宴从安被周岭无措的反应逗笑了。
当宴从安意识到这件事,笑意瞬间收回,恢复成那个冰冷的样子,“但我还是无法接受你,一个月后再也不见。”
周岭的心七上八下的,少爷变了。
少爷从未对她说过这么长一段话。
“不是针对你”这句话是宽慰她吗?后面补充的那么长一句,是解释吗?
哇!
周岭很受用。看来自己的努力和坚持还算颇有成效,至于最后那句,她并不放在心上,这已经是宴从安嘴里恶意最小的一句话了。
对周岭的攻击程度相当于挠痒痒。反正是夫人发工资,少爷说了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