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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新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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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岭家被一群精瘦的男人堵住了。
“你奶奶去世了,欠我的三万我找谁还!”一个瘦小面部像猴子的中年男人吼道。
周岭躲在屋子里不出声。
她给二叔拨电话。
这群人当初借她钱本就不怀好心。她一个人势单力薄,出去了未免要吃亏。
电话接通后,对面传来浑厚的男声,“好,我马上过来,你先别出去。”
不一会木门被敲响,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的声音传来,“阿岭,开门。”
周岭打开了门。
二叔是村里的村支书,是她爷爷的兄弟家的儿子,颇有出息,心系家族中的所有人。
二叔带着本家的弟兄们赶来,先是客客气气地开口:“人家小姑娘不容易,没了爹娘,爷爷奶奶都死了,你让她怎么还?”
“实在还不上钱了,我大儿子还未娶媳妇——”
话未说完,二叔叫的村子里的青壮年拿着家伙进了院子。
闹事的心里发怵。
二叔的脸沉下来:“这事还不上钱了再说!现在快点消失。”
应付完这群人后,二叔进屋焦急开口,“阿岭,二叔有个小学同学在深市一户有钱人家当厨师长,据他说,那户人在招护工,要年轻的护工,你想不想去?”
周岭一言不发,可是她不停揉搓绞紧的手出卖了她。
一口气说完后,二叔紧盯着周岭,想让她快点定下去向。
之前周岭还未满十八的时候,隔壁乡有个小伙说亲,周岭奶奶死活不愿意,赶跑了上门提亲的人好几次。现在周岭奶奶得病死了,周岭孤单一人,不想结婚只能去外面打拼。
周岭盯着昏黄的灯泡,风一吹,摇摇晃晃的。
良久,她坚定地开口,“我去。”
周岭从十岁开始便帮着奶奶照顾摊在床上的爷爷,翻身喂饭已经非常熟练。奶奶在爷爷去世后的两年,肺癌晚期经常咳血,在临了的那几个月,都是周岭贴身伺候着。
她知道深市,同村的小花去年去深市的工厂当女工,过年回家时穿的一身玫红色的毛衫配短裙和长靴,让她多看了好几眼。
也许她去了深市,能赚些钱,将奶奶借的三万元还了,再攒点钱也可以买一身这样的衣服。
二叔给了她两百块钱,并给了她一个地址,让她买票去参加面试,面上了就能留下来,包吃住,一月6000元。
周岭内心惊诧,6000元是一笔巨款,这家人果然很有钱。
二叔走后,她简单收拾了行李。
窗外突然一阵狂风刮过,卷起了海上的浪,电闪雷鸣,天空亮了一瞬又一瞬。周岭趴在窗户上,任由暴雨拍打在她的脸上,远处黑漆漆的,分不清海还是天,只有一条又一条的闪电交错狂舞。
同样看着这一幅景象的还有远在深市的宴从安。
他颓废地坐在轮椅上,隔着一整面玻璃幕墙看着窗外。今天是他第三次自杀,吞了成倍的精神药物,被紧急送到私人医院洗胃,救了回来。
他又被困在了这座牢笼。为什么死是不被允许的?看着窗外的狂风骤雨,他只有在这种极端的景象下才能感到内心的平静。如果第二天起床,世界能毁灭就好了。
每一道白光都闪进这座海边的别墅中,屋内的陈设清晰可见,精致柔软的羊毛白色地毯,意大利进口的沙发,全世界仅此一个的异形水晶茶几,维多利亚灰的大理石地面,处处透露着奢华和低调。
阿力悄悄站在远处,时刻注意着他。少爷一整天未进食,又洗了胃,正是虚弱的时候。
少爷双腿健康时有很严重的洁癖,房间里必须一尘不染,白色的地毯如果有一点污渍必须马上更换。
可现在少爷的胡子已经半个月没剔了。
墙壁上挂的钟的时针已经指向了三。少爷自从半身瘫痪后,昼夜颠倒,总是半夜醒着,白天睡觉。别墅主楼的灯很少亮着。
半夜醒着时,少爷总会做出一些伤害自己的事情。阿力每日里总是提心吊胆。
宴从安只是静静地坐着,通常会坐到天蒙蒙亮,然后去休息。似乎这样就能逃避白日,那个喧嚣热闹的人世。
阿力胡思乱想着,无声地打着哈欠,之前来应聘护工的人总是来了又走,换了一波又一波,有些是主动离职,受不了少爷古怪的性格和作息,有些是被老爷和夫人辞退。
近来,夫人又着手招人。也就是说,过几天他会有一位小伙伴一同干活。对这位未知的新人,阿力不抱任何希望。他能理解夫人的初衷,但并不认为能在少爷这起到任何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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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岭心里空落落的,一路上从乡村到县城,再转车到深市。
她站在街角,环视身边的高楼大厦,她确定她来到了一个新世界。
她扬起笑容,尽力让自己从悲怆的情绪中走出来。奶奶说,她还很年轻,要出去闯荡一番,自己赚钱自己花,没了拖累后,再也不要回到落后的小村庄。
她背着条纹麻袋,穿着蹩脚的鞋子和灰扑扑的裤子,问路人地址。
被问到的路人打量她一番,眼神里有怀疑,告诉她坐475路公交车再转263路到深市明安区月亮湾。
她大方地道谢,操着一口浓厚的乡音,毫不露怯。
她要拿到这个工作,活在这座城市里。
厨师长是一个矮胖的大叔,和二叔同龄,但肤色白皙,笑起来脸上有许多褶子,看起来很是和善。
她被厨师长领进了月亮湾别墅区,这里的每一座房子从外观上看都富丽堂皇,很是气派,房子前总是竖着几个大柱子,像是国外的宫殿一样,她曾在电视上看见过。
她满怀着新奇感坐上了小型游览车,感受着一阵微风。眼前的景色像是在森林里一样,茂密的丛林,房子和房子之间隔得很远,总得沿着路弯弯绕绕才能看见下一座气派的房屋。
“阿岭是吧,到了主家要少说话多干事,争取能通过夫人的面试,护工工资很高。面不上也没关系,我给你在后勤安排个位置,手脚麻利些,要学会看人脸色,别出错。”
厨师长名叫饶刚,少时离开渔村,出来拜师学艺,学各种菜系,最精通粤菜,一步步从切菜工做到了酒楼的大师傅,手艺很受老爷的喜欢,便被挖到宴家做私人厨师,已有十年。
周岭眼睛亮晶晶的,“饶叔,您说的我都记住了!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饶刚看着眼前的兴奋的女孩,暗道了一声,苦命人,都不容易。
游览车停在了6号别墅门口。
房子前有一大片草地,不远处还有一座水中的雕塑,喷泉上上下下喷涌着。
铁门缓缓打开,厨师长带着她步行走了进去,绕道离主楼很远的一座小楼。
她贪婪地望着眼前的每一帧,好美!好大!
到了小楼后,饶刚领她上了二楼的一间房屋,屋内有两张床。
“另一张是小张的床,她是打理花园,修剪草地的女工。”饶刚说道。
周岭很满意自己的居住环境,干净整洁,虽说床小了一些,但足够她睡了。房间里还配有空调,洗浴间。这简直比旅馆还高级!
周岭维持着表面的冷静,将背了一路的麻袋放在地上,拉开拉链取出二叔让她带的特产,一些鱼干和花胶,用塑料袋装好又用胶带缠了好几圈。
饶刚见到这些家乡的食物,喜笑颜开,笑得满脸褶子,“小时候看着大人晒好去卖,自己眼馋着,这么多年总是想这一口,谢谢你,也谢谢你二叔。”
周岭呲着大白牙,“二叔说对了,离家的人就想着家乡的吃食。饶叔,不用客气。”
饶刚看着大大方方的周岭,赞许地点了点头,这样才有闯头,“等会我给你拿两套这里女工穿的衣服,来了这,要稍微注意一下形象,不能穿的破破烂烂的,有钱人家看重这些。”饶刚见周岭上道,便多说了几句。
饶刚走后,周岭一下子扑在自己的小床上,啊,好舒服!像躺在云朵里。
正当她深埋在枕头里时,房间的门被打开了,进来了一位清秀的姑娘,扎着两个麻花辫,头上有片树叶。
周岭爬起来,打招呼,“你好!我是新来的女工,我叫周岭,小名叫阿岭。”
清秀姑娘名为张纯,在别墅干了三年,今年23岁。
张纯先是扬起了微笑,过了十秒钟,开口,“你好——”
周岭继续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很高兴见到你。”张纯的语速很慢,在周岭看来气定神闲地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