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行天下》壹自

66、怀疑

　　书房内，空气像是停止流动了一般，凝滞沉重的让人连呼吸都变得缓慢。
　　房门紧紧关闭着，唯有从窗户纸透进来的些许光线。白泽坐在桌案后面，昏暗的光线让莲等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是那浓烈的杀意和冷意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
　　时辰一点一点而过，日头渐渐西斜，就在众人觉得他们会在这种窒息的气氛中度过一整天的时候，白泽终于缓缓开口了。
　　“天下……”
　　众人屏住呼吸等着下文。
　　“……天下，被人下了毒咒。”
　　语气轻缓，却带着沉重的重量狠狠往恭敬站在桌案下的几人身上砸去。
　　“哪种？”
　　莲镇定地问，可心里已经开始慌了。
　　“噬心。”白泽说着，沉痛地闭上眼睛。莲等人重重倒吸了一口气，一脸的不可置信。
　　“确定了吗？”云渊不忍地重新确定了一遍。
　　白泽没有回答，但脸上的表情就已说明了一切。
　　在场的八人即使没有真正的见识过噬心咒，可总听过它骇人的传闻。对于妖来说，中了噬心咒就等同于灰飞烟灭。
　　“可是噬心咒不是传说中的吗？现实中怎么可能会有？”
　　守鹤还是无法相信这个事实。
　　“我曾经见过一次。”
　　白泽淡淡地说：“那是在我还年幼的时候，亲眼见到一只妖因为中了噬心咒而变成尘灰消失殆尽。”
　　那已经是好几千年甚至上万年前的事了，可是那妖死前的绝望和可怖却在此时重新在脑海中清晰起来。他不忍想象，那么残忍的事会发生在他妻子的身上。
　　“什么时候下的？”
　　“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白泽的回答，让几人顿时无地自容，自己的主子被人毒害了一个多月，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没有救治的办法吗？”
　　有。
　　只是对于他来说，那个办法同样残忍。
　　白泽垂下眼眸，疲惫地摆摆手道：“你们先下去，该查的继续查。还有，绝对不可以让天下知道。”
　　“可是……”
　　守鹤还想说些什么，被莲一瞪，只好讪讪地闭上嘴巴跟着众人退出书房。
　　书房内再次沉寂了下来。
　　愤怒，心惊，焦虑，恐惧过后，沉淀下来的是浓浓的无力和绝望。白泽以手掩面，发现自己的双手都在轻轻颤抖着。从失忆以来，他从未如此害怕过，是不是，当时在亲手封印苏天下的时候，他也是如此惊恐？
　　低低的咆哮从喉头溢出，他犹如一头受伤的猛兽一般，双手用力扯着自己的头发，发泄似的将桌案上的东西全部扫到了地上，很快，书房内所有东西都被破坏殆尽。
　　白泽颓丧地坐在地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凌乱的室内。
　　想着该如何面对苏天下，以及他的，孩子。

　　书房内的氛围是一塌糊涂，书房外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八人聚在议事厅里，神色凝重。
　　“现在该怎么办？”
　　脾气暴躁的守鹤急的在大厅里走来走去，见没人理他的问题，情不自禁地吼道：
　　“你们倒是说句话啊，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你在这边鬼吼鬼叫倒不如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办法！”
　　赤焱冷冷地抬头瞪了他一眼。
　　“阿苏现在都这样了，你叫我怎么冷静的下来！”
　　守鹤吼了回去，“难道就因为她不是你们原来的主子，所以就觉得无所谓了吗……”
　　“沙之守鹤！”云渊，离峦还有莲同时神色严峻地喝道。
　　“注意你的言辞！”莲沉下脸，蓝眸因为怒气变得幽暗。
　　“守鹤哥哥……”娃娃跑到守鹤身边拉着他的手到椅子上坐下，守鹤也知道自己太口无遮拦了一点，于是任由娃娃牵着坐下，抹了把脸看向殿外布满晚霞的天空，呐呐道：“对不起，我只是太着急了点……”
　　“我们当中哪一个不着急？只是现在只着急有什么用！”
　　茉莉也训斥道，“当务之急，是想怎么救阿苏！”
　　“其实，夫人不一定会有事……”
　　一直没说话的凛溯蓦地冷冷开口。
　　“怎么说？”莲问。
　　“我曾经在天庭的书阁看过关于噬心咒的介绍，这种符咒是一个叫‘苍’的妖发明的，只因为他所在的部落经常受到其他妖族的袭击，包括他的妻子都是被其他妖族的杀死，他是一个咒师，深谙符咒之道，于是以自己的皮肤为符，心尖血为咒，发明了这个歹毒非常的符咒，曾经咒杀了不少袭击部落的妖魔，保了一方平安。不过后来他发现连自己都无法控制噬心咒，也知道如果噬心咒一旦被有心之徒得到，将造成生灵涂炭的后果，于是就将噬心咒销毁。”
　　“既然销毁了，为什么现在又出现了？”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也许还有遗漏也不一定。”凛溯顿了顿补充道：“而那个咒师所在的部落，就叫‘苍然’！”
　　“苍然？”
　　众人震惊，尤其是莲等人更是面色苍白。
　　“那下咒的是布和？！”
　　茉莉很快反应过来，现在他们身边有苍然族的人就只有布和一个！
　　“他奶奶的，老子就知道那小子不安好心，还有那个叫陆铭桑的家伙一定也不是好货色！”
　　离峦大咧地骂道。
　　“可是，布和为什么要……”
　　“在没有调查清楚之前，还是不要妄下结论！”
　　莲说着，沉着地看了一眼云渊，后者了然地点点头，将禁军统领冷肃叫了进来，告知他立刻赶往混沌调查苍然族。
　　等冷肃领命而去后，守鹤又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那你前面说阿苏不一定会出事是怎么回事？”
　　“世界上没有攻不破的城，同样也没有解不了的毒，符咒也是如此。噬心咒虽号称无法可解，但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对孕妇无效！”
　　“真的？”
　　众人闻言都喜不自胜。
　　“不过——”
　　“哎呀，你要说就一口气地说完，别老吊人胃口好不好！”不耐烦的离峦催道。
　　“之所以对孕妇无效，就因为，在怀胎过程，符咒会渐渐转移到胎儿身上，也就是说……”
　　凛溯停了下来，没有再说下去，可是众人都听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一颗心又狠狠地沉了下去。
　　“那阿苏的孩子……”
　　守鹤吞了一口唾沫才结巴地开口。
　　“留下，孩子死。打掉，夫人死。”
　　总之，这个孩子，没有活路。
　　气氛再次沉寂了下来，没有人再说话，许久以后，守鹤突然站起用力地将座椅踹得粉碎，冲出了议事厅。娃娃也跟着跑了出去。
　　“守鹤哥哥，守鹤哥哥，你等等我！”
　　从后面看见守鹤一股脑儿地飞下倾城，娃娃也急忙提起裙摆紧随其后。
　　晚风猎猎地从身上吹过，吹得两颊生疼。娃娃侧过头，看见守鹤阴沉着脸，咬了咬唇，正准备开口时，对方却先道：
　　“娃娃，我们打一场吧，用尽全力。”
　　“好。”
　　娃娃毫不犹豫地点头，仿佛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山坳，黑暗渐渐开始统治这个世界。
　　帝都郊外，守鹤和娃娃两人不分敌我毫不留情地打了个痛痛快快，方圆几里已经没有一丝存活的生命迹象。
　　两人狼狈地躺在山坡上，身上都挂了重彩。
　　“娃娃，你功力见涨了啊！”
　　守鹤说。
　　“守鹤哥哥也不差。”
　　“我们已经好久好久没打过架了吧！”
　　“嗯。在阿苏被封印之前，我们几个偶尔还会切磋一下，后来就都只是你和茉莉姐姐打了！”
　　娃娃坐起身子，整理破碎的裙摆，道：“守鹤哥哥，我好像从不知道你和阿苏是怎么认识的！只知道你是阿苏从倭国，也就是日本带回来的。”
　　“啊，是。”
　　守鹤点头，暗黄色的眸子凝视着夜空，仿佛是在想着很久远的事情。
　　“转眼间，已经一千多年了啊……”
　　那时，他还是只冥顽不化的凶兽，凶残暴戾，以嗜杀人类为趣，是那些所谓阴阳师追赶的猎物，曾经杀害了好几个阴阳师，可没想到最后却败在一个异国来的妖狐手里，不得不答应当她的随从，从日本来到中国，也将他卷入了中国仙妖的大战中。
　　虽然一开始是不情愿才跟她走，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的，他逐渐适应了背井离乡的生活，也和莲，茉莉，娃娃三人磨合出了感情。而就在他以为自己的生活会这样平静的下去，有主子，有同门，有朋友的时候，苏天下却被永世封印了，那时，他曾一度发狂，想要杀了白泽，甚至萌生了回到日本的想法。说实话，当时他很不谅解她的行为，什么天下苍生，什么三界太平，都没有她的生命来得重要。他只要她平安，只要她还能够随意地骂他，打他，罚他蹲地，他就心满意足了。
　　“我以为这千年已经是最糟糕的情况了！没想到……”
　　手臂横过脸颊，挡住隐隐发烫的双目，守鹤恨得牙齿咬得嘎吱响，霍的坐起身子。
　　“怎么了？”
　　娃娃看他突然间面目狰狞，吓了一跳问。
　　“什么狗屁调查，等到调查出来，凶手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绝对，是那个布和干的！”
　　他说着，倏地从地上站起，提气往兵校方向飞身而去。
　　“守鹤哥哥！”
　　娃娃眉头紧皱，然后狠狠地一跺脚也紧跟其后，“不管了，被骂就被骂吧，反正我原也想直接去找那个布和的！”

　　相对于倾城的波涛汹涌，兵校仍是一派平和景象，但这也仅限于表面，暗地里气氛也紧张地让人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妖一向是第六感很强的生物，即使周围只有一点点波动，都能敏感地感觉出来。尤其是在知道夫人有可能重回妖界以后，这种感觉就愈发浓厚，平静了千年的妖界似乎又起波澜了。
　　紧紧绷着一张脸，守鹤怒气冲冲地冲进兵校，直奔布和所在的医疗班，然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二话不说就将布和拖出了教室。
　　一直到兵校偏僻的一角，守鹤才停下脚步，揪住布和的衣领，将他拖到自己面前恶狠狠地问：
　　“是不是你干的？”
　　布和心下一惊，想着是不是毒害苏天下的事情被发现了，却故作不解地反问：“什，什么？”
　　“给阿苏下咒的事情是不是你干的？啊？”
　　“下咒？下什么咒？你说苏姑娘被人下咒了？”
　　“你还装傻？”
　　横眉冷竖，守鹤狠狠一甩，布和便飞了出去，撞到了墙上，吐出一口鲜血。
　　“噬心咒是你们苍然族才会的毒咒，而这整个学校，除了你，没有其他人是苍然族的人，不是你还有谁？”
　　守鹤一边走近，一边怒声质问。
　　“咳，那也有可能是校外其他的苍然族人……”
　　布和捂着胸口，勉强地从地上爬起，却又被守鹤用力一踹，再次瘫倒了下去。
　　“放屁！”
　　守鹤一脚踩在布和的胸口，吼道：“进兵校这两个月来，就只有你们几个围在阿苏身边乱转，除了你还会有谁？”
　　“那也有可能是其他人！”
　　布和脸色苍白，只觉得胸口火辣辣的疼，想是胸骨断了。
　　“他们都不是苍然族的人，如何有你们族里的符咒？”
　　“这个，可不一定……咳咳，也有可能是他们中谁盗了我们的符咒，那个，小黑，他不是失踪了吗？也，也许就是他干的，然后，然后畏罪潜逃了……”
　　守鹤闻言怔了一下，随即一想小黑那副死乞白赖的嘴脸，一咬牙，脚下更用力了，“不可能是他干的！”
　　“你不能因为，因为我是苍然族的人就认定是我干的！”
　　布和粗重地喘着气，一字一字说，“除非你有证据，否则就不能冤枉我！”
　　“冤枉你？嗯？老子现在就打得你招认！”
　　说着守鹤一把将布和拽起，带着两成的妖力一拳一拳地往他身上招呼。
　　“守鹤哥哥！”
　　后面赶来的娃娃见布和已经满脸满身的血，只剩下出的气了，赶紧上前拉住守鹤，“守鹤哥哥快点停下，在打下去，他就死了……”
　　“死了最好！”
　　龇着牙，守鹤捏紧拳头又要打下去，被娃娃制止住道：“平白无故地打死他，如果被阿苏发现就糟了！”
　　娃娃的话顿时让守鹤清醒了过来，重重地哼了一声后，将布和扔在地上问：“那现在怎么办？”
　　“把他抓起来带回倾城，等调查清楚再处置也不迟！如果真是他下的咒，那么就不是死那么简单了！”
　　一改天真无邪，娃娃看着瘫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布和，点漆般的大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作者有话说

　　最近阿自非常非常的忙，所以更新也非常非常的慢，真的是非常非常的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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