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书妆》锦瑟之鱼

54、第五十四章

　　莆田的兴化军营，沉寂多时的小院再一次的喧哗起来。一个婴儿正中气十足的哇哇大哭着，向围观他的人们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屋子里生着三个炭火盆，把整间屋子烘的暖暖的。大大的木盆里盛着热水，被扒得精光的小娃娃，正在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在木盆里踢腾着。
　　小家伙浑身肉乎乎的，胳膊和腿胖的一节一节的，好像刚挖出来的莲藕。
　　此刻的他，正享受着热水和奶娘温柔的触摸，舒服的眯缝起眼睛，小嘴咿咿呀呀的，早就把刚被扒光衣裳时的不悦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耶律明德蹲在骆嘉身边看着水里手舞足蹈的小胖子，啧啧的说道：“应求啊，瞧你家胖小子，瞧，这胳膊，这腿，啧啧，都赶上小猪仔了……哎呀，摸起来还真舒服，软软的呢！”
　　耶律明德的狼爪，在小肉球的腿上、胳膊上摸了一把又一把，嘿嘿，手感真不错！再来一下！哈哈，好玩，再来……
　　“哇！”小肉球不干了，干啥干啥？摸一下就得了，你还没完了！又不是美女！我哭，我哭，我使劲哭，看美人姐姐怎么收拾你！
　　“耶律，你干嘛？看，又把他折腾哭了！哦哦哦，宝贝儿乖，不哭，待会我凑他，给你出气，不哭啦不哭啦！”骆嘉也蹲下身子，轻轻哄着小肉球。
　　子同手里拿着个小拨浪鼓，在小肉球的旁边哐啷哐啷的摇着，嘴巴里还说着：“球球乖，球球不哭，耶律师父是逗你玩的，不是欺负你哦！”耶律明德一听，撅了撅嘴：“哎，还是自家徒弟贴心哟！哪像某人，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
　　骆嘉听了，嘴角抽了抽，而一旁的江御风和美佳却是憋着笑，陈俊卿则一手托着块白色的大棉布，在一旁专注着儿子。
　　小肉球洗好澡，陈俊卿赶紧用棉布包裹住他，放到旁边的软榻上，小心地拭去儿子身上的水珠，捡起小衣服，一件一件地替他穿上，动作十分的熟练。
　　奶娘看着陈俊卿笑着说：“我带了不少孩子，从没见过那家的少爷老爷象陈少爷这样，亲自伺弄孩子的，少爷将来准是个好爹爹、好丈夫！”
　　陈俊卿听了，却是笑而不答。抱着穿好衣裳的儿子，陈俊卿转身来到内间，内间的床榻上，聂春蝉一动不动的躺着。
　　陈俊卿把儿子放在春蝉的身旁，小肉球嗅到了熟悉的气息，小手开始不停地挥舞起来，然后，不知怎地，他抓到了春蝉拖在枕畔的一缕发丝，兴奋地哇哇呀呀的叫起来。
　　“春蝉，你看，我们的儿子抓着你的头发，开心的哇哇乱叫呢！”
　　“春蝉，你还要睡多久？孩子一天天的张大了，比刚出生时重的许多，奶娘都快抱不动他了。他的眼睛、鼻子都很象你，除了脸架子像我，别的地方都和你一模一样。春蝉，你不想看看我们的儿子么？为什么还要一直睡着，春蝉、春蝉……”
　　每天，陈俊卿都会象这个样子，抱着儿子，在春蝉的耳畔和她说话。春蝉生下陈俊卿的儿子陈应元后，就再也没有醒来过，骆嘉为此试过多种办法，都不见成效。
　　当陈俊卿从骆嘉吞吞吐吐的话语中得知，春蝉不知何时会醒时，出乎意料的冷静。
　　他只是抱着孩子，坐在聂春蝉的身边，平静地说：“她累了，就让她好好地歇歇，我会和应元一起，等她醒来。”
　　为了让春蝉和应元得到照顾，骆嘉与马公显商量后，决定回莆田去。在路上走了两个月后，马公显等人终于又回到了莆田，江御风和王美佳得到消息后，既高兴又伤心。高兴的是陈俊卿得子，伤心的是春蝉的昏睡不醒，直叫他们感叹造物弄人！
　　陈伯也到兴化军营等候回乡的陈俊卿，见到陈俊卿的那一刻，陈伯便扑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老泪纵横地不停地磕头。头一次，陈俊卿没有去拉陈伯，最后还是耶律明德看不下去，将陈伯拉了起来。陈俊卿沉默良久后，叹了口气道：“陈伯，这是我儿子，陈应元，车上躺着的，是我陈俊卿的夫人，也是我儿唯一的娘亲，你可明白？”
　　“明白！”陈伯哆嗦着嘴唇应道。
　　“夫人身子不好，小少爷还要劳陈伯多多照顾。”
　　“少爷……”陈俊卿终究还是原谅了陈伯，这也让一直担心的王美佳长长的舒了口气。
　　安顿下来后，为了春蝉，骆嘉和耶律明德一起来到陈家。陈俊卿有心让出正房给骆嘉，骆嘉却说什么也不肯住进去，无奈，陈俊卿只得令陈伯收拾出东厢房来给骆嘉和耶律明德。
　　马公显带着聂瑶环和子同住进了西厢房，马奔则被陈伯安排在自己隔壁。而马颂，自从那日在离开山洞后，就好似人间蒸发了，直到马公显他们离开洞庭湖，他还是不见踪影。马公显放心不下，着令另两名暗卫留了下来，继续寻找马颂的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陈家一下住进了这么多人，陈伯和美佳顿时忙活起来，为小少爷找奶娘，美佳还亲自挑选几名机灵的丫头和小厮，专门服侍骆嘉和马公显等人，吃穿用度，无一不为他们考虑的周全仔细。耶律明德见美佳办事有理有度，直叹江御风有福。
　　午后，书房
　　骆嘉正在屋内研究医书，想着该如何为春蝉诊治，小丫头进来禀告，说马先生请她过去说话。骆嘉顿了顿，放下书，跟着小丫头往西厢房而来。刚出月洞门，就迎上了回屋的耶律明德。
　　“你去哪？”
　　“马先生找我。”
　　“哦？是吗，我陪你一起去。”
　　耶律明德和骆嘉一起来到西厢房，小厅内，马公显正和陈俊卿在屋内说着话，见他们二人来了，马公显微微一笑，将所有下人打发出去，并亲自关上房门，耶律明德与陈俊卿都有些莫名的看着马公显，不知他这是何意。
　　关上门后，马公显给了陈俊卿一个安心的眼神，抬手击掌三下。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过后，聂瑶环一身新衣，梳着精致的发髻，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聂瑶环上身着紫色团领窄袖上衣，衣上绣着折枝小葵花，衣领及袖口处皆用金线圈之，下身穿珠络缝金带红裙，正是宫廷之内宫女的才能穿着的服饰。
　　见到骆嘉，聂瑶环不慌不忙地双膝微曲，双手致于左腰，微微低头道：“原莲华宫旧宫女李氏瑶环，叩见长公主！”说完，双膝着地，冲着骆嘉行三叩首大礼。
　　“嘉儿，这是……”耶律明德一头雾水。
　　“李瑶环？你果然改了姓氏。我且问你，春蝉到底是何人？”骆嘉直截了当直奔主题。
　　“春蝉乃是先皇嫔妃春婕妤所出，先皇赐名赵小金，生于靖康元年二月二十九”
　　聂瑶环此话一出，惊得陈俊卿目瞪口呆。
　　骆嘉默然良久，没有说一句话。屋内一片寂静，连大声喘气声都没有。
　　耶律明德站在骆嘉背后，悄悄用手指捅了捅骆嘉。骆嘉似被惊醒般，抬起头看着跪在地上的瑶环。
　　“你先起来，这里也没有外人，坐下说话吧。”
　　“多谢长公主！”聂瑶环谢过后，侧身坐在了骆嘉对面的椅子上。
　　“聂……李瑶环，我知道，你曾是我母妃身旁的宫女，因遭人诬陷被贬到浣衣局。我与母妃长相颇似，所以你才会在第一次见到我时，便怀疑我是长公主，我说的可对？”
　　“长公主所言甚是，相公已将我病时，长公主对我施以摄魂术一事告知奴婢。”
　　闻言，耶律明德和骆嘉都瞥了眼一旁的马公显，马公显却是一脸的无辜。
　　“那我再问你，春蝉既是先帝幼女，应跟随春婕妤一起随金军北上，你是如何带着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孩逃出金营？”
　　骆嘉的问话，让聂瑶环的身子顿时一抖。察觉到瑶环的不适，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的马公显将手轻轻搁在她的肩上。
　　温暖的手让聂春蝉慌乱的心感到一丝慰籍，她抬首看向马公显，马公显对着她微微一笑，眼中充满了信任和关怀。
　　聂瑶环咬了咬下唇，终于开口述说那让她不堪回首的前尘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