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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   “子同,这位是马先生。”聂瑶环轻声吩咐子同,面无表情,语气平静无波,只是多了几许疲惫。
      “马先生好!”子同像模像样地给马公显鞠了个躬,看那样子应是读过些书的。
      “这个是陈先生。”
      “陈先生好!”
      陈俊卿有些尴尬的应承着:“哦,好、好!”
      马公显铁青着脸一声不吭,直勾勾的瞪着聂瑶环,那目光象把利箭似的。几个人忽然都不说话了,沉闷的气氛让人觉得压抑的很。
      察觉到马公显身上阴沉的吓人的气场,春蝉赶紧说:“姑姑带着子同赶了几天的路,定是累了,今天早点歇息,有什么话改日再说吧。”
      陈俊卿也赶紧配合着打着哈哈,“马兄,先回屋歇歇,有话明日再说不迟。”马公显被陈俊卿半拉半拖的拉回了他们屋内。
      晚上,马公显没有出来吃饭。聂瑶环也不问他,只谢了谢陈俊卿,又询问了他几句身上的伤养的如何,自己随便扒了几口饭,就带着子同回房休息去了。
      饭桌上,只有春蝉和陈俊卿对着一桌饭菜,没了胃口。草草吃完,春蝉盛了些饭菜,用托盘装着送去给马公显。
      马公显站在窗子前,背着手,不知在想些什么。春蝉放下东西,正要离开,被马公显叫住了。
      “马先生。”春蝉咬了咬嘴唇,“您先把饭吃了吧,吃完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情。”
      马公显坐下来,狂风扫落叶般,三口两口把饭菜吃光,然后坐在桌边看着春蝉。
      春蝉抬头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夜:“那应该是在姑姑带着我来莆田前一年,那年我十岁。因为扬州兵乱,酒楼做不下去,老板就给了大家一些钱,关了门。我和姑姑没地方可去,扬州又待不下去。姑姑带着我来到于湖,给一户姓张的人家做厨娘。
      张家家境尚算殷实,张老爷张夫人笃信佛教,很是和善,见姑姑身残,还带着我,就收留了我们。
      张家有位公子,年岁与姑姑相仿,很喜欢吃姑姑做的点心,特别是燕皮馄炖,百吃不厌。张公子对姑姑由怜生爱,要娶姑姑为妻,张家老爷夫人自是不肯,张公子竟以死相逼。无奈,张夫人最后妥协,只是说张公子必得考取功名后才能明媒正娶姑姑。
      姑姑是喜欢张公子的,为了张公子的前程,便劝张公子答应了下来。之后的那段时间,是姑姑过的最开心的日子,到张公子进京赶考时,姑姑已经有了张公子的骨肉。”
      说到这,春蝉忽然冷笑起来。“姑姑怀着孩子日盼夜盼,终于等到了张公子状元及第的好消息。可是,这个时候,张家夫人却翻脸不认帐。说姑姑无门无户,还瘸了腿,拖着个我,配不上他张状元。张公子表妹时小姐,貌美贤良,又是高官之女,才是张公子的良配。
      张夫人还说,念在姑姑怀着的是张家骨肉,等孩子生下后让张公子纳姑姑为妾。姑姑曾经发誓,宁为穷汉妻,不做富人妾。张公子当日花言巧语,骗了姑姑的心,骗了姑姑的身,指天发誓只娶姑姑一人。如今却背弃盟约。姑姑一气之下,带着我乘夜偷偷离开了张家。出城没多久,姑姑就要早产,我那时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幸好水云庵的慈念师太路过,救了姑姑回去,在庵堂,姑姑生下了子同。”
      “那张家人就没来找过你们?”陈俊卿问到。
      “找?找什么?张家忙着迎娶新娘,哪里顾得上我们?姑姑的离去只怕正合他们的心。若非刻意放过,我和姑姑怎么能轻易离开张家?”春蝉的口气丝毫不掩盖对张家的蔑视。
      “时家在于湖颇有些势力,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时家人后来还是找到了我们,幸亏姑姑机警,骗他们说生下的是个死婴,才留下了子同。
      于湖待不下去,那时我刚满十岁,子同又体弱,姑姑一人根本照顾不了我们两个。无奈之下,姑姑把子同留在了水云庵,交给了慈念师太抚养。”
      “后来我们离开了时家的势力范围,来到莆田。安定下来后的每一年,在子同生辰前,姑姑就会去看子同,带去下一年子同的抚养费。”
      “所以瑶环出远门,你才即不过问也不着急。”马公显若有所悟道。“那这次为何瑶环去了这么久?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慈念师太年老体弱,前不久来信说自己恐不久于人世,不能再照顾子同了,叫姑姑去把子同接回来。慈念师太病入膏肓,姑姑去后照顾了她一个月,慈念师太才去世。水云庵并不富裕,能够仗义抚养子同,已是极限,姑姑感念慈念师太当年的救命之恩,这才一力承担下师太的丧葬花销。”
      “前阵子,姑姑生病,家里的钱都用的差不多了,实在没办法,姑姑才向先生开口借钱。姑姑很要强,若非不得已,绝不会向人开口的。”
      “春蝉,聂姑姑今年芳龄几许?”陈俊卿问到。
      “二十七。”
      “聂姑姑岂不是只比你大十三岁?”
      “是!”
      陈俊卿有些吃惊,这样算来,聂瑶环抚养春蝉时,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春蝉出世不多久,刚巧是靖康之难时,那样的乱世之下,聂瑶环小小年纪便担起这么一副担子,又遇人不淑,碰到这么个薄情寡义之徒,实在是……
      陈俊卿在一旁唏嘘不已,马公显心中也如同翻江倒海般。见二人沉默不语,春蝉顿了顿又说道:“如今马先生想知道,该说的不该说的,春蝉都说了。姑姑不济,遇上了那寡廉鲜耻的张公子,伤透了心。但不知这天下男子,还有多少他那样的寡情薄义之徒。男子可三妻四妾,女子便要从一而终,否则便要被扣上不贤或是妒妇的恶名。在春蝉看来,实在是可笑之极!”
      春蝉这番话出口,着实令陈俊卿和马公显吃了一惊。
      春蝉却挺直了腰板,继续道:“当时春蝉年幼,无法为姑姑做些什么,反倒累得姑姑和子同母子分离。如今春蝉已非昔日蒙童,绝不允许有人再来伤害姑姑。马先生,若你是真心对我姑姑,便要接受姑姑以往种种一切,不得有半点轻视,这一生一世就只能有她这一个妻室,绝不纳妾;若做不到的话,就请马先生断了念头,莫要再来纠缠。我给先生三日时间,三日后,是留是走,以先生的才识,应该足够。这三日内,还请先生莫要打搅姑姑,春蝉言尽于此!”
      说完,春蝉端起托盘扬长而去。房内,马公显和陈俊卿皆是低头不语,各自回味着方才春蝉的那番惊世骇俗的言论。
      之后的三天,马公显果然没来找过瑶环,除了去万卷楼,他就待在屋内画画,一张接着一张的画。春蝉也不去打搅他,就连饭菜,都是陈俊卿端去房内给他用。马公显不说话,陈俊卿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在一旁看他作画。
      马公显善画山水,画作构图简洁,意境完整,主体鲜明,笔触大胆泼辣。苍松树干,浓墨点苔,细写松针,枝干劲挺,虬劲蟠曲,人物清脱俊逸,气韵生动,韵味绵绵,意趣难尽。
      陈俊卿的画虽不及马公显,到也看得出马公显所做皆为上品。看马公显一心一意的扑在画作上,陈俊卿也不知他到底作何想法。春蝉给出的三日之期转眼即逝,到了第三天,马公显忽然将陈俊卿了出来,自己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
      陈俊卿不知他这是何意,敲了半天门也不见他来开门。无奈之下,只得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正觉得有些无聊时,子同出来了,陈俊卿便招手叫他。这几日已与陈俊卿相熟许多,见陈俊卿叫他,便走了过来,礼貌的叫了声:“陈先生。”
      子同比同龄孩子略长得瘦小些,容貌到还算清秀,长相颇似瑶环。
      “为何叫我先生?我又不曾教你读过书。和春蝉一样,你就叫我哥哥吧。”
      “不行。娘说过,你是个有学问的人,读过很多书,要我一定要尊重你!”子同有板有眼的说着。
      “呵呵,那子同可曾念过书?”
      “师太教过一些。”
      “那子同都读过些什么书?”
      “《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弟子规》都读过。”
      “子同读过的书到不少嘛。那你最喜欢读什么书?”
      “喜欢《诗经》”
      听子同说喜欢诗经,陈俊卿觉得有些意思,子同年纪小小,竟然读过那么多书,他就挑了一些《千字文》中的段落考子同,不想子同想都不想就接了下去,换别是也是一样,这下到叫陈俊卿对子同有些刮目相看了。
      “子同,这些书都是师太教的?”
      “不全是,娘每年来看我的时候,都会给我带好多的书,要我认真念。还说人若不读书便不懂礼不明义,读书不是有钱人才能做的事,穷人更要读书明理,要不什么都不懂被人欺负都不知道。”
      陈俊卿看着懂事的子同,感慨聂瑶环一介女流,竟然教出了两个这般有思想的孩子,着实不一般,也不知道这瑶环到底是在哪里长大的,又是谁教的她这般重情重义有担当的。
      想到瑶环,不禁又想起马公显,也不知他把自己关在屋里到底在做些什么?今天可是最后一天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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