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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公主的纱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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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几百年,阿不思和盖勒特仍然能听出他语气中的痛苦。这是难以随着时间流逝就能解答的疑惑。
盖勒特略略沉思,就转头笑着对阿不思说:“亲爱的阿不思,我们何其有幸,总是能看到历史上的传奇,更幸运的是能看到这些传奇者如同阴沟里的耗子一般躲在地下不见天日,知道历史的真实——往往是以更奇妙的结局收场。”
被称为毒药公爵的Cesare Borgia 抬起眼睛看向他们冷笑:“我也曾走过少年时代。年轻人们,我不愿和你们计较。如果你们真的是神的使者,是的,你们既然能洞悉我苟延残喘的秘密,我杀不了你们,那你们就滚出去!”
“我们是诸神的后代。是你们从不曾了解的神明。”盖勒特从阿不思的肩膀上把Fawkes接到手上,让它跳到自己的肩头,向他走近一步:“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东西你们不知道。就好像这只凤凰。它本该存在于异国的神话中。你们曾把希望寄托在虚妄的神,你应该从一出生就该怀疑他并不能拯救你。神在创世的第一天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然而在这人人趋向的光明中,却永远看不到黑暗。”盖勒特的语气危险而充满陷阱。
阿不思不知道盖勒特为什么要激怒眼前的男人,盖勒特确实有蛊惑人心的本事,无论面对什么样的人,他都如此骄傲,并且都能轻易地让对方陷入他的思维和情绪中,但这也使他在未知的事物面前总是如此不谨慎。
“盖勒特!”阿不思略带担忧地喊了一声。他走到盖勒特的前面,侧身用手微微挡住了盖勒特还欲往前的步子。“公爵大人,我们无意打扰您的安静。我们只是前来寻找我们世界丢失的圣物,却没想到竟然能见到您。”他不卑不亢地陈述着,“您是否听说过隐形衣?我们大胆猜测它和您妹妹死前的一些传说有关。”
公爵是老练的人物,他从出生开始就活在各种阴谋之中。他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快步走向他妹妹躺着的地方,不动声色的查看了一下。“我只是愚昧无知的凡人,并不知道这样的东西。”
“我们的世界,存在过很神奇的东西。”阿不思缓慢而清晰的说:“但即使是我们,也不能不付出代价就逃避死亡。”
“代价?”公爵迅速抬起眼睛。
“像您这样——”阿不思没有说下去。他们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靠血液来维持长久的生命,变成不完全的吸血鬼。
“为什么?”公爵的声音有些颤抖。
“可能死亡和生命都是难以衡量的珍贵。”阿不思想了想说:“想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必须死亡。所以我们总要付出比生命更昂贵的代价才能阻止死亡。我是这么想。”
“而在我们的世界里,却有能使死者复活的东西。”盖勒特突然开口打断了阿不思的话,他不动声色的站在阿不思的身边。
公爵听后虽然没有表情,但他的手变得颤抖起来,这出卖了他因为听到这句话时内心的动荡。
“您的妹妹死前曾经穿着神奇的头发编成的衣服。那或许是我们世界的圣物。您如果能将那件衣服给我们,我就可以告诉你让死者复活的秘密。”
公爵显得很犹豫,他衡量了一下盖勒特和阿不思说的话,挣扎了许久他终于开口了:“Lucrezia死时候的那件衣服是她小时候的头发做成的。”淡淡地说,“那件衣服本来是送给我的,但是已经毁了。”他走到Lucrezia的身边,轻轻抚摸了下她明丽的头发:“年轻人,我此生仅剩的奢望就是Lucrezia还能对我说句话,或者对我微笑一下。可我不愿她为复活而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
“懦夫!”盖勒特轻蔑的说,他的声音不大,在安静的地宫里却如惊雷:“您脱离教廷时候的野心呢?你不是说过你天生就是一名战士吗?却为了一个女人蜷缩在地下。你在门上刻上那样的字句——TU SOLA HUMANOS NUMQUAM MISERATA DOLORES。你甘心如此?”
“不甘心又如何?”公爵的眼光投向静静躺着的美人,“这是我生命中仅剩的光。如果我只是想看她的微笑,就要让她痛苦。那就不如我来承担这种痛苦,只要她一直保持着这美丽的样子,这是她死前的心愿,她不想死后在阴暗潮湿的地下腐烂或被昆虫吞噬。所以……”
公爵的思绪飘向远方。那时候Lucrezia用象牙雕刻般的手拂过他的头发,那时候梵蒂冈的阳光照在她的海浪般金色的头发上。她的头发里衣服上缀满珍珠,微笑明媚,走起路来轻快的好像一只白鸽。她热爱诗歌,热爱音乐,热爱舞蹈,热爱一切的艺术和文学,热爱一切动人美好的事物。当时他还是个红衣主教,野心却犹如坚不可摧的战火席卷远方的战场。公爵突然为这些过去的记忆感到分明的痛苦,如果当时他更在意Lucrezia的幸福,或许很多都会不一样,至少她不会有那些坎坷的经历。她本来是照亮整个梵蒂冈最纯洁明亮的一束光,却要终生背负着最不光彩的名声。
“所以?”阿不思的声音有些不稳,他动容地重复,打断了公爵的思绪,他慢慢地垂下了头。
“所以我就一直守在她身边,让她的容颜留在我的眼中,刻进我的心里。爱着Lucrezia的人都死了,只有我还活着,一直凝视着她。”公爵露出一个算不上太温柔的微笑。“或许我还有野心,或许我还有财富足够支持着我东山再起,或许这几百年的时间里有许多时间足够我抓住机会卷土重来。但没有什么比Lucrezia更重要。我有时候在想年轻的时候为了成就自己的野心,默许父亲将她嫁给别人是多么愚蠢。即使我们是亲兄妹,我也该告诉她,我爱她,比所有的人都爱!只要有我在,她就能选择自己的幸福。这个世上,权力、荣耀或者是财富,都不能剥夺爱存在的权利,也不能毁灭爱存在的理由。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理应给珍视的人带来幸福。”
阿不思正触动地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盖勒特有些不耐烦的阻碍了他:
“你如果成为这个世界的王,你可以给整个王国带来幸福。如果你当时统一整个意大利王国,彻底摆脱你教皇父亲的阴影,那么至少你可以按照自己自由的意愿…”
“你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虽然你有着凡人没有的力量,但你只是个年青人而已,有着和所有年青人同样的坏毛病:既夸夸其谈,又目空一切。”公爵冷冷地说:“我看得出来你的野心。当时我也这么想,只要忍着父亲的猜忌,忍受着服从他的无理命令,眼睁睁看着Lucrezia一次又一次用不幸的联姻给我们带来土地。以为这些就能得到更大的权力,获得更多的自由。但我最后还是不得不用假死来掩盖自己的失败。我得到更大的权力的同时,也让我感到迷惘。最后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执行的是神的旨意,还是父亲,亦或是我自己的。”公爵的眼睛愤怒的开始发红,他的声音沉重嘶哑:“他们都说过什么?Donec transeat iniquitas,et evacuetur omnis principatas et potestas humana,et sit deus Omnia in omnibus(恶要销声匿迹,人类的统治和权力也会烟消云散,神将是一切的一切。)那我此刻的存在算什么?你们,这些异教的神的后代此时站在这里,又是什么?”
“我们此时站在这里,反抗各自的命运。”阿不思深深的叹息:“自从我遇到我的同伴,就在听着各种辩解。我的同伴始终相信力量,彻底贯彻更善的意志后能带来更幸福的世界。但是我总是疑惑一个将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别人的世界是否真的美好。这一路上,我们遇见了不同的人,我发现这个世界比我曾想象中的更为痛苦悲惨。”
阿不思第一次当着盖勒特的面说出了自己关于权力的真正想法,他有些畏惧,但又在这特殊的地方得到了鼓励,他没有看盖勒特的表情,而是接着大胆的说了起来:“这种痛苦又好像不受人间任何的力量控制,所有的人都无法控制地受到命运的牵引。所有的人类,包括你们,也包括我们,都为了要证明自己曾经存在过而痛苦。可我们依旧能看见光,趋向光明,依旧能为舒适的风或者明亮的太阳感到喜悦,依旧能因为爱与被爱而感到满足,这就足够了。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是自由的,别人也无法控制。无论是生而高贵或是卑贱,都不能阻挡活着的时候去感受我们是存在的。”
公爵的眼睛闪烁着一丝光亮,好像蜡烛突然被点燃了:“你说得对。”他突然扶住额头无声地笑了起来:“我年轻的时候如果能这么想,对权力的渴望或许能减少一点。Lucrezia”他甜蜜有痛苦地叹息:“她曾经多么希望我永远陪着她,她一定也爱过我,可我让她失望了。”
“她一定还爱着您。”阿不思大胆地推测:“只有您知道她死后的愿望。如果不是自己最信任,知道那个人毫无保留的爱。她不会将死也托付给您,其实她说不愿在地下腐烂,可能是想让你在她死后留下一个念想,让你带着她去看一看她所未见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