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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秋后问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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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风无碍回到巨阙泽才得知,就在她离去后的不多时,盘龙尊者巍然现身,一照面便解了翼人平民腹背受敌的围,直接扼制了一场,足以动摇《六疆公约》的纷争,无论是天目人、寿比人,还是翼人,皆心悦诚服各自退去。
有了此等威望加持,巡游小队余下的迁徙,就容易了许多,他们很快便安置了一众翼人平民。分道扬镳之际,丙申小队接到来自朔阳派的召令,一时之间,竟有些摸不透,朔阳派对他们,前后截然相反的态度。
“你说,朔阳派怎么又忽然叫我们回去了?之前,不是还赶我们走吗?”
金乌上,魏紫妩一边细致地往指甲上贴珠花,一边心不在焉地与周围,打坐练功的队友闲话日常。
她话中所指的,乃是丙申小队被赶出寒疆,无处可去的那段时光里,曾一度欲回师门,却在刚入崌州地界时,就被早已候在山下的结善部执事弟子,苦口劝离的往事。
“不知所为何故,但想来,应不是好事罢。”饶是已入门百年,在座之中资历最长的朱西夜,也揣摩不透师门的用意。只是本能觉得,以他们五人巡游以来,所作所为来看,总不至于,召他们回去,大加褒奖吧?!
“左不过是挨一顿批而已!”何三元颇有预感,一身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硬气,“只要咱们问心无愧,又有何担忧的。”
对此,风无碍倒没那么乐观。
比起座中漫无边际的揣度,她深知五人小队一路行来,种种意外与挫折,皆与那面具人团伙,在暗地里的阴谋与诡计,脱不开干系。
换言之,这一路巡游遭遇,无论是乘黄族长张榜传檄,天人境人雷骚乱,抑或是前不久,才刚发生过的艽、磷、矢三疆冲突,皆离不开面具人在背后的神秘推手,推着他们,往既定的目标与轨道堕去。
而居于明处的他们,需得使出全力,才不至于摔得粉身碎骨。
只是,这些话,说出来有人会信么?
朔阳派又将如何处置?
思及此,风无碍双目微凛,不动声色地朝座中诸人一瞥,忍不住心中暗哂。
“我还是先将知情瞒下来为好,这些瞧着一个个道貌岸然的人,还不知内里是人是鬼呢!若是在尚无把握之下,贸然挺身而出,成为众矢之的,那就得不偿失了!”
一番利弊权衡后,风无碍决意暂时缓下,对面具人团伙的报复。她已冒险杀了夏遇安,势必会引起其同伙的怀疑,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宜太过于高调。
且等着罢……
微晰双目迸出坚毅,紧抿的唇角,漾起势在必得的笑意。
风无碍像在赌气,又似在对自己立誓。
“只要我一日不死,修为便可与日俱增,且等着我羽翼丰满之时,再一举向你们,索回所有遭算计的冤屈与血泪!”
心思百转间,金乌已飞出磷疆,途经灞海上空。
连云万里,碧波浩瀚。
若是此刻,风无碍走出鸟舱,探头往下鸟瞰,便会瞧见烟波浩渺间,一座孤伶伶的小岛。
若她再有个千里眼,便可穿透过岛上的奇石阵,窥见荟聚在山洞内,戴着清一色青面獠牙面具的神秘人。
他们服饰各异,法器迥异,站位遵循着额间云纹火焰的瓣数,由多至少依次排列。立于最前方的,是四名有着五瓣云纹火焰的面具人,其后十数排跟着的,皆只有三瓣云纹火焰,至于再少的,便无资格出席这般隐秘的会面了。
顺着这帮面具人敬畏的目光,往前窥去,扑面而来的威仪气息,令人瞬间不寒而栗。
唯见上首,简陋得不能称之为座位的石墩上,赫然端坐着一名须发斑白的老者,同样是青面獠牙的面具,但毫无纹饰,衣着也简朴得毫无纹绣,却通身气派,叫人见之肃然起敬。
若是风无碍还有个顺风耳,此刻便能听见,下首的一众面具人,伏身向这名老者,稽首跪拜。
“千魔出世,万仙当立!众玄皆殒,诸道覆灭,独得天机,唯我万仙!”
如此高声颂唱过后,接下来,便是为首的四名,五瓣云纹火焰面具人,轮番向老者,汇报各自司务的进度。
首先,是被称为东仙长的面具人。
他语带沉郁:“按原计划,艽、磷、矢大战一触即发,战火波及三疆百姓,不出半年,便可死恨遍野,怨气冲天。只是前些日子,出了些意外,被玄门的巡游小队搅合,不但放生了庞奕,还分化了神行军兵力,以致误入伏圈,延误了整场战事。”
言毕,垂首退至一旁,换下一名,西仙长出列禀报。
只听,大气不敢出的山洞内,颤巍巍地响起一道,自责的声音。
“属下在寒疆的运作,原本一切顺利,少禺人即将得偿所愿,乘黄族长的噬灵兽大军,亦渐具雏形,只是……自从那朔阳派的巡游小队来到后,仗着名门高徒,又有精妙剑术,无视六疆公约,一边打压属下,好不容易在少禺人面前建立的形象,一边无所不用其极地,摧毁少禺人苦心筹谋的杀器。”
说到此处,言者“扑通”一声叩首谢罪。
“并非属下,不愿为门主戮力效命;也并非属下,置门主昔日教诲于脑后,实在是属下,修为有限,难以匹敌啊!”
顷刻间,引起共鸣颇多,立于前排的五瓣云纹火焰面具人中,四之有三连声附和。
“正是,正是!”
其中唯一的女性,紧跟着一顿连珠炮般输出。
“属下在漠疆的经营,本已颇具成效,只差临门一脚,便可将整个尺朱族收入囊中,从此协助东、西仙长分裂六疆,蛊惑人心,门主大计唾手可成!怎奈那万仙盟丙申队,似有熊心豹胆,故意与我等作对,不但坏我天人境好事,还明晃晃从我手中夺人,实在嚣张至极,可恶至极!”
轮番抱怨过后,前中后发言的三人,索性联合起来,主动请缨。
“恳请门主襄助,除去那万仙盟丙申队!否则,任凭他们继续胡搅蛮缠下去,恐怕会动摇六疆大计,打乱全盘谋略!”
一通控诉下来,转眼间,以风无碍、柳澹、魏紫妩、朱西夜、何三元五人为编的万仙盟丙申队,俨然成为了面具人团伙的头号心腹大患,皆争相除之而后快。
然而距离他们,千里高空之上的当事者,却浑然不觉,仍兀自为回到朔阳派该如何交差而感到苦恼。
苍鸟破空浮云开,海鱼遁游碧海湛。
就连窥听者亦以为,这五人小命难保,为其捏一把冷汗之际,忽闻耳畔,传来不怒自威的训戒。
发声的,是端坐于石墩上的老者。
唯听——
“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其容易。若对事情有益,便该设法将不利化为我用;若对事情无益,又何必多造杀孽。尔等须谨记,吾等大业,并非为了操纵人间死生,也并非为呈一时之快意恩仇。吾等所谋,乃惠及千秋万世,恩泽亿万众生之救世义举,切不可将一时之私忿,凌驾于堂皇前程之上,白白折损了大好仙缘,葬送无量仙途,吾实不忍见也!”
一番义正言辞下来,莫说是窥听者,就连场内的大部分面具人,亦大出所料。
并非反常于老者的立场,而是集组织之力,清除一些危害大计之人,过去也不是不曾有过。
譬如,献羊村。
若是风无碍此刻在场,必定会冲上去,问上一问。
“那献羊村一百五十余条人命,又当如何解释?!”
可惜,此间秘辛,她尚未得知,只能暂且揭过,留待日后,她羽翼渐丰之时,再一作探究。
白云苍狗,碧浪淘沙。
命运的契机就这般交错而逝,彼此敌对的双方,再次留下伏笔……
十数日后,风无碍、柳澹、魏紫妩、朱西夜、何三元五人,回到朔阳派,方踏入山中,便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抑。
弟子舍,六部山。
高高低低林木间,掩掩映映峰回处。
随处可见巡游归来的弟子,三五成群,十人成邦,凑在一处挤眉弄眼地大吐苦水,再顺道集思广益寻求应对之策。
原来,是朔阳派有感于弟子巡游已近二载,为正风气,弘扬侠义,树立端正的济世态度,遂将巡游弟子悉数召回,展开为期三日的问责大会。
问责的条陈,皆来自各疆委托方,对巡游小队的评价,包括但不限于,从能力到态度等零零种种,多方面的过失与差池。
总之,“就是既要马儿跑得快,还不准马儿跑得颠!”
一众问责榜榜上有名的巡游弟子,如是抱怨。
霎时,恍如一记晴天霹雳在心头,风无碍、柳澹、魏紫妩、朱西夜、何三元等人,你望望我,我瞅瞅你,皆心知肚明,若论捅娄子,谁也比不过他们丙申队。
滴溜溜的眼珠子才一碰上,五人立即很有默契地分开,散入各个山头的大大小小群体中,听取一片窃窃私语。
但闻——
“你们队问啥责呀?”
“玩忽职守!”
号称被派往垠疆梧州,捉淫贼的乙卯队弟子,忿忿不平道。
“啊哈哈哈……”询者好不容易止住幸灾乐祸的笑声,颇为打抱不平道,“活该,捉淫贼如此讲究时效性之事,岂可拖延呢?!当知,每拖延一日,世上便有可能多一名苦主!”
受到挖苦,乙卯队一脸不服,反唇相讥。
“说得好大义凛然,却不知是谁,连治个瘟疫如此招好感的活计,也能摊上‘滥用暴力’之罪名。”
“呃——”受到抢白的丁酉队,一顿语塞,转而向一派从容的甲壬队示好。
“你咧,犯了啥过失?”
甲壬队鼻子一歪,两眼一斜:“哼,那都是无知凡人,加诸在我等身上之污名!分明是他们自己出于私心,将传族之宝藏了起来,对外贼喊捉贼,当我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宝物又盗回来后,他们又不干了,反过来污蔑我等‘欺世盗名’!真是岂有此理,此事就是说破天去,也不能问责到我等头上!”
“是矣,是矣!”
一句话激起千重浪,左左右右备感蒙冤的弟子,纷纷出言叫屈。
“凡人只道我等‘滥用暴力’,却半句不提自个儿有多不配合,若非我等使用些术法与手段,恐怕整个州的人都死于瘟疫了!窃以为,比起那些小打小闹、小纠纷来说,我等至少保住了他们最宝贵的性命!常言道,救命之恩大过天,他们便是这般报答救命恩人的,实在叫人心寒呐!”
“可不么——”攒了一肚子气的乙卯队,也跟着大吐苦水。
“世人皆道我等‘玩忽职守’,却不论个中苦衷!但凡有计可施,谁愿意背负上此等良心谴责?!你们是不知,每次捉到人,苦主皆不肯出来指认凶手,只好捉了放,放了又捉。搞到最后,我都怀疑自己不是在为民请命,而是成为了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经此一番开诚布公后,众人迅速统一了战线,凑在一块儿密谋对策。
“届时……如此……这般……即可……”
“嗯嗯嗯!”
侧耳聆听的打探者,暗中将应对之法牢记心底,只待问责当日,临场发挥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