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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溃蚀 ...

  •   第二天幸去到蝶屋时,发现蝴蝶忍也不在。

      蝶屋比往日更加繁忙,隐队员们穿梭于走廊之间,运送着药品与绷带,空气中弥漫着消毒药水和淡淡的血腥气。几位轻伤员坐在廊下接受简单包扎,神色疲惫中带着劫后余生的恍惚。

      “听说那田蜘蛛山的任务异常棘手。”一位正在清洗染血布巾的隐队员低声对同伴说,“主公派了两位柱一同前去,可还是……”

      另一位摇摇头,示意他噤声。

      幸站在主建筑门口,听着那些零碎的交谈。

      昨夜义勇的那个任务,她记得鎹鸦传来的紧急传令,记得他匆匆离去时那个落在额头的吻,记得自己整夜未眠,睁着眼睛等待竹林的沙沙声中响起他的脚步声。

      他没有回来。

      蝴蝶忍也不在。

      主公竟然派了两位柱一同前去。情况究竟严重到什么程度?

      幸的手指无意识的收紧了。她走进蝶屋,廊下的光线将她苍白的脸映得近乎透明。

      几位负责基础护理的蝶屋工作人员向她点头致意,却都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

      整个蝶屋都沉浸在一种紧绷的忙碌中。

      小葵端着托盘从一间病房出来,看见幸时愣了一下:“雪代大人?您今天……”

      “忍不在吗?”幸轻声问。

      “忍大人昨夜接收到紧急通知,也赶往蜘蛛山了。”小葵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安,“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但……伤员陆续被送回来了。”

      伤员。

      幸的心往下沉了沉。她看着小葵匆匆离去的背影,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转身走向自己常去的病房。

      治疗计划表贴在门上,上面写着今日的项目暂时取消,蝴蝶忍的名字旁边画了一个小小的圈,标注着“紧急外出”。

      幸推开门,房间空荡荡的,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洒在地板上,将一切照得过于明亮,反而显得冷清。

      她本该在这里接受新一轮药剂注射,忍受身体排斥带来的高热或者其他反应。但现在,一切都暂停了。

      因为义勇和忍都不在。

      幸在床边坐下,手指抚过床单的褶皱。

      她忽然想起昨晚那个落在额头的吻。

      很轻,很短暂,带着义勇沉稳的克制,却也带着某种她当时没能立刻理解的沉重。

      等我回来。

      他说。

      可他没有回来。

      幸闭上眼睛,她忽然感觉到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松动,像是冰层下的暗流开始涌动。

      那种感觉……并不陌生。

      在过去几个月的治疗中,每当药物的副作用达到顶峰,她的身体就会产生某种异样的渴望。

      不是对血肉的渴求,而是更复杂,更危险的东西。

      一种想要抓住什么,占有什么的冲动。

      那是作为鬼的欲|望,被药物和不安无限放大。

      她睁开眼,起身走出病房。

      走廊里依旧忙碌。幸没有打扰任何人,只是安静地走向蝶屋后方那个小小的庭院。

      那里有颗樱花树,虽然花期已过,但茂密的枝叶依然能投下清凉的阴影。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香奈乎。

      女孩安静地坐在廊下的阴影里,手里拿着一枚硬币,正对着阳光仔细观察,仿佛外界的喧嚣与她毫无关系。

      幸在她身边坐下,没有出声。

      过了一会,香奈乎转过头,那双空洞的紫色眼眸看向幸。她没有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用油纸包着的糖果,递了过来。

      幸愣了一下,然后接过。是之前她常带给香奈乎的那种糖果。

      “谢谢。”她轻声说。

      香奈乎没有回应,只是转回头,继续观察手中的硬币。阳光透过硬币边缘,在她脸上投下一小圈光斑。

      幸就这样和香奈乎并肩坐着,看庭院里光影移动,听远处隐约传来的伤员呻吟和隐队员的脚步声。

      时间缓慢流逝。

      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庭院的宁静。

      两名隐队员从主廊方向冲过来,其中一人背上背着一个红头发的少年,另一人肩上扛着一个木制的箱子。他们跑得很急,脸上满是汗水和焦急。

      幸站起身。

      她认出了那个红头发的少年,即使他脸上沾满血污,即使他闭着眼睛意识不清,她也一眼就认出了他。

      “炭治郎……”

      幸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被脚步声淹没。但背着他的隐队员似乎听见了,猛地抬起头,看见幸时眼睛一亮:“雪代大人!请您帮忙——”

      幸已经冲了过去。她伸手扶住炭治郎下垂的手臂,触手的皮肤滚烫,还在微微颤抖。少年的呼吸急促而浅,嘴唇因失血而发白,额头上那道火焰状的伤疤被凝固的血迹覆盖,看起来触目惊心。

      “怎么回事?”幸的声音紧绷。

      “蜘蛛山……遭遇了十二鬼月。”隐队员喘息着说,“灶门少年和他的队友们……几乎全军覆没……我们赶到时,他已经……”

      幸没有听完。她伸手探向炭治郎的颈侧,脉搏虚弱但还在跳动。她转头看向另一个隐队员背上的木箱:“那是什么?”

      “是那家伙的妹妹……”隐队员压低声音,“是鬼,不能晒到阳光,我们只能这样……”

      幸的心脏猛地一缩。

      祢豆子。

      她记得那个在灶门家度过的一年里,总是安静地跟在她身后,会用清澈的眼睛看着她的小女孩。祢豆子喜欢她编的草环,喜欢她讲的故事,喜欢在雪地里和她一起堆雪人。

      现在,她被关在一个木箱里遮挡日光。

      “幸……幸姐姐?”

      微弱的声音从怀中传来。幸低下头,看见炭治郎勉强睁开了眼睛。少年的眼神涣散,显然还未完全恢复意识,但他认出了她,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弧度。

      “我……通过最终选拔了……”他断断续续地说,“祢豆子……也……”

      话音未落,他又昏了过去。

      “先送进病房!”幸声音里的焦急让两名隐队员都怔了一下。他们连忙点头,在幸的指引下冲向最近的空病房。

      蝶屋的工作人员闻讯赶来。幸指挥他们将炭治郎小心安置在病床上,拆开他血迹斑斑的队服,露出下面深浅不一的伤口。最深的一道从左肩一直延伸到胸口,边缘泛着诡异的紫色,显然是某种血鬼术造成的。

      “需要立即清创!”一位年长的护理员说,“准备消毒药水和缝合工具!”

      幸站在床边,看着炭治郎苍白的脸。少年的眉头即使在昏迷中也紧皱着,仿佛还在梦中与恶鬼搏斗。她伸出手,轻轻将他额前被血黏住的头发拨开。

      “他会没事的。”她低声说,不知是说给谁听。

      就在这时,她听见那个木箱里传来轻微的响动。

      幸转过身。负责搬运木箱的隐队员正站在门口,手足无措地看着她:“雪代大人,这个……”

      “给我吧。”幸说。

      她接过木箱。箱子比她想象中轻,表面粗糙,几处地方有新鲜的血迹。她小心翼翼地抱着它,走出病房,在走廊里寻找适合的房间。

      蝶屋的工作人员跟了上来:“雪代大人,需要一间背光的房间对吗?这边请。”

      他们将她带到幸的病房对面的一间空房。窗户朝北,此刻正值午后,阳光不会直射进来。工作人员拉上了厚重的窗帘,确保没有一丝光线可以透入。

      “需要帮忙吗?”工作人员问。

      幸摇摇头:“我来吧。”

      她等工作人员离开后,才轻轻打开木箱的锁扣。盖子掀开的瞬间,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某种清甜的气息飘散出来。

      木箱里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祢豆子。

      但和幸记忆中的样子完全不同。她看起来只有四五岁大小,嘴里咬着一只竹筒。她闭着眼睛,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

      幸伸出手,极轻地将祢豆子从木箱里抱出来。

      小女孩的身体很轻,皮肤冰凉,但触感依然柔软。

      幸能感觉到她体内那种属于鬼的能量波动,但同时又有什么不一样……更温和,更稳定,像是被什么力量压制着。

      幸将祢豆子放在病床上,拉过薄被为她盖好。她坐在床边,仔细检查了小女孩身上的每一处。没有明显的伤口,但和服的袖口和裙摆有几处撕裂,边缘染着暗红色的血迹。

      “祢豆子……”幸轻声唤道。

      祢豆子没有反应。她睡得很沉,小小的胸膛规律地起伏着,嘴里的竹筒随着呼吸发出轻微的嘶嘶声。

      幸看了她一会,然后起身检查了房间的每一处。窗帘拉得很严实,门缝下也塞了布条。她确认没有任何光线可以透入后,才轻轻关上门,回到炭治郎的病房。

      病房里已经多了两个人。

      一个金发少年躺在床上,全身缠满绷带,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不要喝药”。

      另一个头戴野猪头套的少年平躺在另一张床上,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低沉的气压。

      金发少年看着幸走向炭治郎的方向,猛地瞪大了眼睛:“什么!这家伙怎么就连重伤都有漂亮大姐姐照看!太不公平了!我也是伤员啊!我也需要温柔对待啊!”

      幸愣了一下,然后看向炭治郎。少年依旧昏迷着,但脸色似乎比刚才好了一些。

      “炭治郎……是我的弟弟。”她轻声说,语气平静。

      金发少年瞬间噎住。他眨眨眼,看看幸,又看看炭治郎,最后发出一声哀嚎:“可恶!为什么我就没有这么漂亮的姐姐!我也想要啊!”

      角落里的野猪头套少年发出一声不耐烦的哼声,但没有说话。

      幸没有理会善逸的吵闹。她搬来一把椅子,放在炭治郎床边,然后坐了下来。她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到谁的梦境。

      善逸还在碎碎念,但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伊之助依旧沉默。病房里只剩下炭治郎偶尔发出的微弱呻|吟,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蝉鸣。

      时间在消毒药水的气味中缓慢流逝。

      幸安静地坐在那里,目光落在炭治郎脸上。她看着少年额头的伤疤,看着他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看着他那即使在昏迷中也不曾松懈的眉头。

      她想起在灶门家的那一年。炭治郎总是天不亮就起床砍柴、挑水、照顾弟妹,然后赶在日出前开始训练。他会一遍遍练习父亲教他的神乐舞,即使累得气喘吁吁也不肯停下。他会在晚饭后坐在炉火边,给祢豆子和弟妹们讲他从父亲那里听来的故事。

      “幸姐姐,”有一次,炭治郎这样问她,“你说,我能不能变得足够强,保护好所有人?”

      那时幸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只能摸摸少年的头,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但现在,炭治郎躺在这里,遍体鳞伤,而祢豆子变成了鬼,被关在木箱里,靠着一只竹筒维持理智。

      幸缓缓攥住了衣袖。

      布料在她指间皱成一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耳边咚咚作响,一下,又一下,越来越快。

      就在这时,一位隐队员匆匆走进病房,低声对负责护理的工作人员说了些什么。工作人员点点头,然后看向幸。

      “雪代大人,”工作人员轻声说,“刚刚得到消息……水柱大人回来了。”

      幸的手指松了一下。

      “但……”工作人员犹豫了一下,“水柱大人违反队律,庇护了鬼……就是灶门少年的妹妹。虽然最终情有可原,没有处罚,但现在全体柱都在开紧急会议。”

      柱合会议。

      幸闭上眼睛。她能想象那个场景。

      义勇站在众柱面前,沉默地接受质询与审视。他不会辩解,不会解释,只会用那种近乎顽固的沉默承受一切。

      突然间,那股被强压下去的涌动又翻滚了上来,比之前更加灼热……更加黑暗。

      那是恐惧。

      是黑暗。

      是想要摧毁一切可能伤害他的东西的冲动。

      幸的呼吸变得有些沉重,手指也重新攥紧了衣袖,这一次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布料撕裂。

      她感觉到了体内的某种东西正在失控,那种被药物和不安放大压抑太久的欲望,此刻正冲破所有防线,咆哮者要得到宣泄。

      她想见他。

      她想确认他安然无恙。

      她想——

      “雪代大人?”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幸猛地睁开眼,看见三个扎着辫子的豆豆眼女孩站在病房门口。是蝶屋收养的三个被鬼破坏家园无家可归的女孩——司内清、中原澄、高田莱惠。

      为首的小澄双手捧着一个红苹果,小心翼翼地递过来:“雪代大人坐了一上午了,吃个苹果吧,是新鲜摘下来的呢!”

      苹果很大,表皮光滑,在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鲜血的深红色。它圆润、饱满,散发着清甜的香气,却让幸感到一阵莫名的眩晕。

      她看着那个苹果,很久没有动。

      “雪代大人?”小澄又叫了一声,声音里带上了不安。

      幸终于伸出手,接过了苹果。她双手捧着它,触感冰冷,指尖能感觉到果皮下那种饱满且充满生命力的质感。

      “谢谢。”她轻声说。

      三小只松了口气,向她鞠了一躬,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病房。

      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照在苹果上,将那一抹红色映得更加鲜艳,几乎刺眼。

      她就这样坐着。

      炭治郎的呼吸逐渐平稳。善逸的碎碎念变成了均匀的鼾声。伊之助头套下的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幸没有动。她只是捧着那个苹果,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

      她能感觉到自己内心那种黑暗的冲动正在积聚,像风暴前的海面,平静下是即将爆发的狂澜。

      她想见他。

      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几乎要压垮她残存的理智。

      窗外的阳光逐渐西斜,将房间里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护理员进来为炭治郎换了药,检查了善逸和伊之助的伤势,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苹果在幸的手中越来越冰凉,也更加鲜红。

      她还是没动。

      直到夜幕完全降临,病房里点起了灯。昏黄的灯光将一切笼罩在柔和的光晕中,却驱不散幸心中那片越来越深的黑暗。

      她终于缓缓站起身。

      苹果还在她手中,她低下头,看着那抹红色,然后将它攥紧了。

      指腹陷入果肉,发出细微的声响。

      幸好似没有察觉似的,转走出了病房,她穿过安静的走廊,走向蝶屋的大门。

      她没有等来富冈义勇。

      他在柱合会议。

      她这样想着,脚步却没有停下。她走出了蝶屋,夜风迎面吹来,带着夏日的温热和草木的气息。月亮还未升起,只有稀疏的星子散落在深蓝色的天幕上。

      她捧着那颗苹果,走向返回千年竹林的小径。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幸停下了脚步。她低着头,没有看那个人,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苹果在她掌心微微变形。

      “幸。”

      是义勇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疲惫,却也带着某种她能让她瞬间安心的东西。

      幸还是没有抬头。

      下一秒,她被拥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义勇的手臂环住她,力道很大,几乎要将她揉进身体里。她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闻到羽织上沾染的尘土和血腥的气息,听到他胸膛里那颗心脏沉稳而有力的跳动。

      “对不起,”他低声说,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回来晚了。”

      幸没有说话,她靠在他怀里,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只有那只握着苹果的手,在微微颤抖。

      义勇察觉到了。他松开一些,低头看她:“幸?”

      就在这时,蝴蝶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富冈先生,幸今晚最好留在蝶屋。她的状态……”

      忍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幸动了。

      她缓缓从义勇怀里抬起头,转过身看向忍。她的表情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温顺。

      但那双眼睛……忍看到了那双眼里翻涌着几乎要喷涌而出的黑暗。

      那不是幸。

      或者说,不是蝴蝶忍认识的那个雪代幸。

      “不用了,小忍。”幸轻声说,声音平静地可怕,“今晚我想回千年竹林。”

      她说完,重新转向义勇,伸手轻轻抓住了他的羽织下摆。

      这个动作很小,很轻,却让义勇的心脏猛地一缩。

      最终他没有再问,只是将她重新拥入怀中,然后看向忍,点了点头。

      忍站在蝶屋门口,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像某种无法分割的羁绊。

      她忽然想起姐姐曾经说过的话。

      ——有些羁绊,即使被黑暗侵蚀,也不会断裂。

      忍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身重新投入蝶屋的忙碌之中。

      回千年竹林的一路上,沉默地可怕。

      不是因为义勇,而是因为幸。

      她走在义勇身边,步伐很稳,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从容。但她那只紧握住苹果的手始终没有松开,她没有说话,没有看义勇,只是盯着前方路上的小径,眼神空洞得吓人。

      义勇能感觉到她的异常,他几次想要开口,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只是默默地走在她身边,用身体挡开夜间横生的枝桠,在她脚步虚晃时伸手扶住她的手臂。

      每一次触碰,幸的身体都会微微一僵,然后更紧地握住那只苹果。

      义勇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发生了什么。柱合会议上,他庇护了灶门兄妹的事已经传开,虽然主公最终认可了他的判断,但其他柱……他们的态度依然激烈。

      幸一定听说了。

      她一定……想到了自己。

      义勇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他想告诉她不用担心,想告诉她无论如何他都会站在她这边,想告诉她不需要害怕。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

      因为有些话,说了反而会让她更痛苦。

      他们回到了千年竹林的宅邸,义勇像往常一样点亮灯,准备热水,然后回到幸身边,开始为她擦洗身体,更换寝衣。

      幸很配合,她抬起手臂,转过身体,任由他动作,但她的手里始终紧紧攥着那颗苹果,眼睛也虚无焦点的看着空中的某一点。

      当义勇温热的指尖触碰到她冰凉的皮肤时,她的指尖再也无法抑制地陷进了果肉里,瞬间渗出的苹果汁液沾湿了她的掌心,某种压抑了一路的东西便轰然决堤。

      那并不是悲伤,是比那更灼热、更黑暗的欲/望。

      她需要证明他还在这里,证明她还可以触碰他,证明那些曾属于她的东西,还没有在漫长的分离和变故中消失。

      在义勇还没放下水盆时,幸猛地转身,踮起脚,用力吻上他的嘴唇。

      那不是亲吻,更像一次笨拙的撞击。她闭着眼,双手死死抓着他的衣襟,仿佛要将自己钉在他身上。

      义勇的身体僵了一瞬。随即,他感受到了她的颤抖,和她指尖嵌入衣料的力度,以及那副贴近的身体里,传来的一种濒临碎裂的绝望。

      她在索取,可她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着恐惧。

      义勇抬起手,想要环住她,却在掌心触到她脊背的瞬间,清晰地感觉到她整个人剧烈地一颤,那种渴望贴近的力道骤然变成了想要逃离的僵硬。

      他停了下来,呼吸有些乱。当他看到她眼中那片破碎的黑暗时,心脏传来一阵抽痛。

      “幸……”他低声唤她,声音沙哑。

      幸却仿佛被这一声惊醒。

      她猛地往后缩了一下,避开了他的触碰,眼神慌乱地看向别处,“水……水快凉了……你去洗澡吧。”

      幸语无伦次,最终低下头,盯着自己手中那颗被捏得愈发不堪的苹果,

      曾经他们也有过许多个相似的夜晚,更久以前他们也曾带着青涩和甜蜜相互触碰。

      可是两年了……一切似乎都没变,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他明白,其实她并不是抗拒,那是一种连她自己本身都无法控制的恐惧,对亲密本身的恐惧。

      义勇看着她低垂的头沉默了几秒,最终只是应了一声,站起身走向浴室,把这片空间留给了她,脚步比平时稍快了一些。

      他离开后不久,水声响起,成了隔绝世界的屏障。

      幸顺着墙壁滑坐在地。苹果从她无力松开的手中滚落,停在矮几旁。

      她低下头,看着那颗角落里红透的苹果。

      它被她攥得有些变形,果皮上留下几道深深的指痕,

      从未觉得,这抹红色……会这样刺目碍眼。

      破坏掉吧。

      她想。

      于是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矮几旁跪坐下来。她将苹果拿起放在矮几上,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小刀。

      刀身很薄,刃口锋利,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她就这样坐着,等待着。

      富冈义勇回到和室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雪代幸跪坐在矮几旁,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她手中捧着那个红苹果,旁边放着一把小刀。苹果已经有些变形,果皮上渗出的汁液在烛光下闪闪发亮,像血,又像泪。

      幸低着头,指尖摩挲着红透的果皮,动作很轻,却又隐隐透露出一丝难堪的紧绷。她的呼吸有些沉重,每一次吸气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义勇的脚步停住了。

      他看着她,看着她低垂的睫毛,看着她紧抿的嘴唇,看着她那只握着苹果却在轻颤的手。

      然后,他走了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他身上还带着沐浴后的温热湿气,混合着皂角的干净味道,缓缓笼罩过来。

      幸没有抬头,只是看着手中的苹果,许久,才轻声问:

      “吃吗?”

      义勇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到苹果上。

      那抹红色在烛光下确实刺眼,饱满得仿佛蕴含着一整个夏天的阳光和生命。

      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他想告诉她,即使她不那么做,他也不会离开她。

      但触手的皮肤冰凉,脉搏跳得很快,很乱。

      幸挣开了他的手。

      “吃吗?”她又问了一遍,声音依旧很轻,却带上了一丝执拗的颤抖。

      她拿起小刀,刀刃切入殷红的果实,果肉分开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苹果汁液顺着刀身留下,滴在矮几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幸将其中一半苹果递给义勇。

      切面很平整,果核清晰可见,在烛光下呈现出漂亮的颜色。苹果的香气混合着汁液的清甜飘散开来,却让义勇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心痛。

      义勇没有接,只是看着她的眼睛。

      “你希望我吃吗?”

      幸的呼吸骤然停住。

      她看向了他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困惑,没有责备,只有一片沉静的深海,仿佛能容纳她所有扭曲的念头。

      她没有再说话,她的沉默和更剧烈的颤抖,就是答案。

      义勇也没有再问。手掌再次覆盖上她拿着那一半苹果的手,然后他低下头,就这两人交叠的手,将唇轻轻印在了苹果光滑的表皮上。这个动作让他不得不微微前倾,打破了原本端正的坐姿,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呼吸交缠在了一起。

      那并不是一个仓促的触碰,他的唇贴合着圆润的弧线,仿佛在品尝,在确认,在通过这个殷红的果实,去填补她所有的不安与祈求。

      幸的手在他的掌心下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看到了他坚定的侧脸,看着他喉结因吞咽而轻轻滚动……他的所有动作都那么专注,冲垮了她故作镇定的伪装。

      义勇的唇离开了苹果,果皮上留下了一点几乎看不见的湿痕。他抬起眼,湛蓝的双眸在烛光下深不见底,静静看向她。

      “我在这里。”他说,声音却异常清晰,“你不必再压抑。”

      幸的手指猛地一颤。

      “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义勇继续说,每一个字都说的很慢,很重,“我在这里。”

      幸像是被那句话烫到,她想抽回手,却被义勇紧紧钳制着。她的视线仓皇地游移,最终落到了那把小刀上。

      上面的沾满了黏腻的汁液。

      得擦干净啊。

      许久,她伸出手,指尖搭上冰凉的刀柄。握住刀刀瞬间,她的手掌收紧,准备用干燥的手掌去擦拭刀身上的汁液,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久违的生疏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缱绻。

      但苹果的汁液黏腻,怎么也擦不干净,反而降干燥的手掌一并沾湿。

      就在这时,义勇咬下了苹果。

      果肉在他口中碎裂,果肉在他牙间游移。

      幸的颤抖着握住那把刀,刀身在烛光下流淌着冷冽而细腻的光,光滑如镜的刀面上,映出她自己模糊的倒影,而在她身影之下,是义勇沉静专注的轮廓。

      两个影子在在狭窄的镜面里挨得极近,近得呼吸可闻,随着烛火的摇曳时而重叠,时而分离。

      幸试着更用力的去触摸那把刀。

      可是那些晶莹的液体像是活物,顽固地附在刀身表面。

      无论她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烛芯偶尔传来的声响,和他们彼此交织越来越清晰的呼吸声。

      幸咬住下唇,试图压抑住喉咙里翻涌的呜咽,但失败了。一声绵长的啜泣从她唇间溢出,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悱恻。

      同一时刻,义勇吃完了那半颗苹果。

      他重新握住幸还在试图擦干净刀身的手。

      “幸。”他叫她的名字,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阻止的意味,他不希望她勉强自己。

      幸抬起头看向义勇,她眼中深处的黑暗被他的呼唤拉回了理智。

      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在刀身上,与苹果汁液混合在一起。

      “我……”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我是不是连这个都做不好了……”

      她俯身拿起刀,不顾一切地将沾满汁液的刀身含入口中。

      可能会被划破喉咙,但她没有一丝犹豫。

      金属的冰凉与苹果的清甜在舌尖混合。她含住它,像是要将所有的罪孽都吞下去。

      那一瞬间的画面,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诱惑力,狠狠撞进义勇眼底。他喉咙发紧,某种深埋的原始本能破土而出。

      他来不及阻止,汁液就被她尽数吞下,刀身变得干净。

      但她眼中的眼泪却流得更凶。

      “……你不必如此。”义勇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在碾碎自己方才那瞬间的动摇。

      他伸出手,不是去夺刀,而是捧住她的脸,拇指用力却温柔地擦去她脸上汹涌的泪水,仿佛想擦去她心中所有自我施加的污痕。

      “我会一直在。”他对她说,每一个字都像誓言,沉重而坚定。

      幸看着他那张总是没有什么表情,此刻却写满了痛楚与温柔的脸。

      然后,她松开了手中的刀。

      刀掉在矮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幸扑进义勇怀里,双手紧紧抓住他背后的衣料,将头埋进他的肩头,放声大哭。

      那不再是压抑的啜泣,不是克制的哽咽,而是毫无保留的彻底崩溃。

      两年来她的绝望与痛楚,还有那如影随形对自身的厌恶感,都在这一刻倾斜而出。

      义勇抱紧她,手臂收的很紧,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是那样用力……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将害怕失去她的恐惧传达给她。

      原来他们都如此害怕再失去对方。

      他能感受到她心中那片巨大的黑暗。

      也能感觉到,那片黑暗深处依旧有一点微弱却顽强的光,在挣扎,在燃烧,在不屈不挠地想要活下去。

      他会守护那点光。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织在一起,再也分不开谁是谁。

      时光好像在这一刻静止了,只剩下他们彼此的存在。

      但这也足够了。

      对于挣扎在永夜的人们来说,这一点微光,便足以支撑他们继续前行。

      直至黎明到来。

      或者直到,与黎明一同沉入更深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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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阅读须知/排雷预警: 1.此文是纯属为爱发电的产物,CP从始至终都是义勇,ooc提前致歉,文案乱写的,大概是守护与救赎的故事。 2.感情流,非常慢热,不是小甜饼,想看快节奏爽文的自行避雷,然后男女主都是不张嘴谈恋爱的人(划重点),感情也偏淡,后期会虐但结局会he,介意慎入。 3.便当不会轻易踢,踢哪个都是对原作人物成长的不尊重。 4.作者不吃人不用小心翼翼也不会无故删你评论。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