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叫她母神[赛博废土]》江秋钰

2、许愿了，包活吗？

　　她惊恐地左右环顾，四周的人却无一人面露异色，他们的脸庞在烛光映照下，只有一种近乎狂热的虔诚。
　　对着这样一尊佛像露出这种表情，就像对着厕所流口水一样诡异，乔殊顿感不妙。

　　她转身就想逃离这诡异之地，但身后的人已经涌进了殿里，摩肩接踵，乔殊正脸对上那一张张狂热的脸，心跳疯狂加速。

　　让让……快让开！

　　她很想这样喊，但她却发现自己做不到，她徒劳地张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她徒劳地往外挤，却被推得越来越靠近身后的佛像。

　　乔殊的后背爬上密密麻麻的刺痒感，第六感疯狂在给她预警危险。

　　突然，她动作一顿，小麦色的两只手臂定格在空中。
　　一个极具穿透力的念头猛地攫住了她的心神：

　　【你需要一个奇迹，一个能立刻、彻底改变你绝望处境的奇迹。】
　　【就算这奇迹来自于地狱，你也需要它。】

　　是的，就算这奇迹来自于地狱，我也需要它。

　　尽管内心深处仍有不安的警铃在疯狂作响，一股更强大的、难以抗拒的力量却让她奇异地平静下来。

　　还有什么能比现在的情况更糟糕？只要能改变现在的处境，做什么我都愿意。

　　在这样的想法中，她往外挤的力量松懈下来，面无表情地转过身，重新望向那尊佛像。

　　硕大粗壮的蛇身上，黑色的鳞片宛若活物一般微微张合，泛着奇异的光泽。
　　往上看，是破败不堪的上半身，勉强能看出人首的轮廓，没有五官，只在正中有一个黑色的凹洞，凹洞上方有一些凸起的纹路，似乎是堆叠的眼皮，凹洞下方有一个横向的裂口，两侧向上裂开，像是一个僵硬的，似笑非笑的弧度。

　　神像的表面开始蠕动，呈现出石油的光泽，海腥气弥漫扩散，乔殊的意识开始昏沉。

　　她看见自己的双手取过三支细香，在烛火上点燃，插进香炉几乎无处下脚的香灰中。

　　她低头，缓慢后退，退到蒲团后，把小包放在一边，跪了下来。

　　蒲团柔软，因无数人跪拜而深陷。

　　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面容虔诚。

　　空气逐渐凝固成胶质，黏稠得让人呼吸困难，片刻后，又逐渐化成湿润的液体，彻底剥夺人的呼吸，但乔殊恍若未觉。

　　香火味逐渐变成海腥味，夹杂着一股冰冷腐朽的死亡气息，在此刻浓郁到了极点，但乔殊恍若未觉。

　　某种被压抑的、深藏的欲望被无声地勾起、放大，如同汹涌的海潮，淹没了她的理智，吞没了她内心所有的不安与疑虑。

　　在她的感知里，她仿佛真的只是身处一座寻常寺庙，即将向一位慈悲的神佛许下必定会实现的宏愿。

　　【如果可以不劳而获，我的心愿是“全部”。】

　　【佛祖，或者不管哪路神仙在上，如果世界正常，我祈求人生开挂，天降横财；如果世界不正常，比如地球真的灵气复苏了之类的，那就保佑我修仙顺利，天赋异禀，全系全才，最好明天就飞升！】

　　【如果可以实现的话，那我一定每日一善，积累功德，说到做到。】

　　就在愿望许下的瞬间……

　　“哗——”

　　仿佛巨浪拍击，带着刺骨的海腥气从身前的黑暗里扑来。

　　乔殊终于从那种被蛊惑的意识中挣脱，惊惧瞬间攫住了她，但已经迟了。

　　她像又一次坠入噩梦，眼皮重如千斤，身体软烂如泥。她拼命想“醒来”，却只能无助地感受着熟悉的“鬼压床”将她牢牢钉在原地。

　　熟悉的噩梦不管不顾地开始放映，把她的意识拖入混沌的泥沼——

　　一座深海环境综合勘测试验平台正像一座钢铁孤岛，漂浮在夜色深沉、波涛起伏的海面上。

　　巨大的主体在浪涌中发出低沉的钢铁摩擦声，灯火通明的主控室如孤星明亮，室内，各种仪器屏幕闪烁着幽蓝或翠绿的光芒，数据无声滚动。

　　屏幕一角显示：联盟2025年7月31日21点18分。屏幕中间，深海勘测平台“奈姬号”正持续向曼伯斯神秘事物勘测部门秘密传输着数据。

　　“厄庇米修斯，”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从甲板钻进来，掏着耳朵，“你听见什么动静没有？”他嘴里的半截烟卷随着话音抖动。

　　“风浪噪音，平台结构应力，海洋环境参数……一切正常。普米尔达，你幻听了吧？又熬夜看你的深海怪物纪录片了？”

　　“放屁！老子精神好得很！”普米尔达把烟头狠狠摁灭在控制台上的烟灰缸里，“不是平台噪音，也不是风浪……是一种……一种我也说不上来的声音，像有人在老子耳边念经，念得我脑仁儿都麻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与过往所有噩梦都不同的事情发生了——
　　乔殊居然在海上无边的死寂中，捕捉到了一种异样的动静。

　　那不是人类的声音，它从万米之下的深渊传来，层层叠叠，隐藏在海浪的脉搏之中。

　　来自深渊的异响让她猛地从催眠的余波中惊醒！

　　可眼前依旧一片黑暗，沉重刺骨的冰冷从四面八方卷来，吞噬着她的肢体，她的感官正被快速拖入更深的阒寂。

　　如同正被卷入海底。

　　……

　　“咚！”

　　短暂的黑暗和昏沉后，是一声巨大的心跳。

　　乔殊被那声音惊醒，但一时间无法睁眼，也无法动弹，是熟悉的“鬼压床”。

　　但不等乔殊反应，下一秒，巨大的警报声随之响起，乔殊感觉到一阵凌乱的震动，好像是很多人的脚步声。

　　她听见焦急的谈话声逐渐远去——

　　“是献祭出问题了吗？”
　　“不知道，反正集合警报响了，先去看看。”

　　献祭……？
　　她不是在寺庙许愿吗？怎么会有警报声和……内容这么奇怪的谈话？
　　难不成碰上邪教了？！

　　乔殊艰难地撑开眼皮，眼前先是模糊的漆黑与尖锐的耳鸣，几秒钟后，视野才逐渐清晰。

　　不对劲，十分有十一分的不对劲。

　　即便大脑依旧昏沉，她全身的感官却已瞬间进入高度警戒。

　　身上钝痛得厉害，仿佛全身骨架被拆散重装，身下传来冰冷的触感，坚硬、光滑……

　　乔殊迅速在脑海里整理信息：
　　1.首先，她不是在做梦。
　　2.她应该就躺在地上。

　　空气冰冷干燥，混合着某种难以形容的化学制剂味道——

　　3.这个味道像是在医院，或是实验室。

　　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着情况诡异，寺庙是个陷阱吗？香火味是某种致幻剂？蒲团上有什么机关？她被拐卖了？

　　她下意识地还是排除了某种灵异的可能性，即使她发现了寺庙和自己噩梦的关联性，但她还是希望那是某个拐卖团伙使用的致幻剂，只是勾出了她心底最深的恐惧。

　　她没有动，只是最大限度地利用余光和极其缓慢的头部转动，谨慎地打量四周。

　　心脏一点点沉入冰窖。

　　这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
　　四壁全是毫无差别的哑白色，看不到任何接缝。
　　光线不知来处，但把每一个角落都照得无所遁形。
　　她正对面的墙上有一扇门，是唯一能看见缝隙的地方。
　　门板上有一块约莫巴掌大小的深色透明观察窗，是这个环境唯一的色彩。

　　一处奇怪的、高规格的监狱，或者……某种特殊实验室的关押空间。

　　不等她多想，身后传来了一阵极其细微的、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有人！？

　　乔殊瞬间屏住呼吸，将一切声响压回喉咙。她小心翼翼地、一点点绷紧肌肉，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猫，全部注意力都锁在身后，不放过任何一丝动静。

　　听起来，那是个女孩，正以躺卧的姿势艰难起身。喘息声年轻而虚弱，衣料摩擦的节奏透着力不从心。

　　一阵缓慢的转身声，伴随着床板的轻微吱呀，最后以一声沉闷的、背部撞上墙壁的响动收尾。

　　“居然是真的……”女孩的声音沙哑轻弱，带着一种如梦初醒般的喃喃。

　　什么真的假的？乔殊腹诽。
　　这语气，听起来简直像对着阿拉丁神灯许愿后真看到了精灵，充满了不切实际的惊喜，与她们身处的现实格格不入。

　　不过，乔殊也从这天真的语气中再次降低了对她威胁性的评判，干脆试探性地发出一声轻哼，伪装成刚刚苏醒的样子，状似不经意地转头望去。

　　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女孩非常年轻，脸色是一种长期不见天日的、近乎透明的苍白。头皮光洁，没有一丝头发，青色血管清晰可见。而就在那光洁的头皮上，竟零星分布着几个细微的、已然愈合却留下痕迹的针眼。

　　她五官立体，带些混血儿的轮廓。身材瘦弱单薄，穿着纯白的、类似病号服的实验裙，裸露的手臂瘦得几乎皮包骨头，上面布满了新旧交叠的针孔与止血绷带的痕迹。

　　此刻，女孩眼里是毫不掩饰的震惊与好奇。她背靠着墙坐在床上，一只手紧紧攥着胸前的某样东西，嘴唇微张，那反应天真得有些突兀，像极了童话里初见仙女教母的灰姑娘。

　　但这位“灰姑娘”显然并非不谙世事，她一眼看穿了乔殊表演系毕业的演技，语气笃定地开口：“你好像很紧张？请别那么害怕，至少……回到这个房间的时候，我们是暂时安全的。”

　　她的声音很轻，却奇异地像一阵微风，拂过乔殊躁动不安的神经，让她高度戒备的状态不自觉地松弛了一线。

　　短暂的松弛后，乔殊感到有一丝不对劲——小美女天然具有亲和力不假，但绝不至于一句话就能如此有效地安抚她高度紧张的情绪，尤其是在这样诡异的境地。

　　她干脆直接发问：“你是谁？这是哪儿？”

　　“我叫墨菲乔。”女孩露出了笑容，似乎她们并不身处诡异的囚牢，而是在大学的联谊会上，但回答第二个问题时，她却犹豫了，笑容也收拢了，仿佛那是什么禁忌的词汇，“这里是……教会。”

　　她看着乔殊，似乎想到了什么，反问道：“你不知道吗？这里是地下世界的教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