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濡以沫》式式微

8、第 8 章

　　晨曦将至，殷红的太阳慢慢划破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嘈杂的厮杀声，凌乱的马蹄声，蜂涌而至，从细若蚊哼至震耳欲聋。
　　“哇”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划破天际，引得邻家狗吠不止。烦躁不安的扒着土地，时不时的哼哼两声。
　　尚带着朦胧睡意的人只来得及伸了一半的懒腰，戛然而止“妈的，大军来了”胡乱的扎上腰带提着锄头就往外奔。
　　晨起烧火做饭的妇女打着哈欠，往火里丢了根木棍，正准备在少眯一会，猛的睁大眼睛，“杨家嫂子，胡家妹子，赶紧的收拾东西下地道。”
　　灯亮了一宿未灭的公主府此时静悄悄的，少女脸上稚气未脱，干净利落的明黄骑装勾勒出少女曼妙的身材“去城门”
　　“公主千金之躯，岂可以身犯险？”张士林眼睛一跳，胡子一抖，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雁门关是我的封地，雁门关的百姓是我的子民，我有什么理由不去？”君子昕拽了拽张士林的胡子“我说，张大人，您年老体衰，还是坐镇军中吧。”
　　“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君子昕目瞪口呆的扛着斧头，举着铁铲，各色衣衫不整平头百姓，其中不乏十一二岁的毛头小伙子，大脑登是一片空白。
　　“上去再说。“伸手在君子昕腰间一揽，未及反应过来，已经立于城墙之上了。
　　君子昕没有再惊讶，没有再疑惑，她已经没有能力，没有精力再去估计那些了，城墙之上，她面朝帝国之北，那里是突厥大军袭来的地方，是马蹄声，刀剑声传来的地方。
　　不是不知道战争的残酷，只是从那冰冷的字里行间了解到的远不如看到的那么震撼，前几日还微笑着唤自己小姐的那个青凤，如今只剩下一条胳膊，那袖子空荡荡的在自己面前甩来甩去。生生被抠去双眼的汉子拿着刀胡乱砍杀，不辨敌友。空气中满满的全是腥甜的味道，君子昕觉得自己甚至可以看清沾满鲜血的蝴蝶试图飞起来，扑闪了几下翅膀便不动了，生生陷在血染的泥泞当中，慢慢死去。
　　“公主，昕儿，昕儿“急切的呼唤声，是谁，是谁在喊我，君子昕缓缓转过头去，看见凌楚那焦急的眼神，终于慢慢清醒。
　　“云泽军已不可救，公主节哀“凌楚淡漠的开口，第一次，自己的第一次就这样功败垂成，云泽军就因为自己的一番话损失了大半精锐。
　　“不会，派人，马上派人救他们回来，“君子昕惶然开口不要，不要，是自己将那两千军士送上死路的，不要，我不要。
　　“来不及了，“凌楚的眼睛里有着浓的化不开的悲哀，漆黑的眼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一柄宝剑直直刺向突厥。
　　“放我们进去，我们是云泽军，是保护燕唐的云泽军”悲壮的叫喊声直冲九霄，他们已经战了一天一夜，饥饿困苦，他们渴望他们保护的燕唐人让他们进去休息一会，再战沙场。
　　“开城门，迎他们进来”醍醐灌顶，君子昕蓦然醒悟，连忙下令。
　　然而，没有人执行这一道命令，城内的百姓早已不再喧闹，他们静静地聆听着那些战士的声音，那些保卫他们家园的人的声音。
　　“开城门，我让你们开城门”近乎歇斯里根的嘶喊，少女凄厉的叫喊无助的飘荡在这座城市。
　　“一旦开城门，迎进来的就不只是云泽军了”凌楚跨前一步，将少女的头深深埋进自己的怀里，“看不下去的话，就别看了。”
　　“按照昨晚的计划，各就各位，不要让云泽军白白牺牲了”不是不悲痛，不是不愤慨，只是这一切和大局比起来，微不足道，凌楚不是统帅，可这一刻，没有一个人去反驳他的话，只沉默着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昕儿，你听着，这是你的封地，这是你的子民，你可以胆小懦弱，可以不顾大局，但是公主不可以，你必须睁大眼睛看着，是谁让你的子民饱受残害，是谁让你的手足失掉性命，公主，你必须勇敢，你必须要站在这里，保护你的子民。“低哑的声音响起，凌楚扶起君子昕，脑海里浮现出父亲昔日的神采，雁门关，我绝不会让你再落敌手。
　　仰起头来，稚嫩的脸庞上浮起决然的笑容，君子昕推开凌楚，慢慢站在城边，看着那一片片银白被黑暗无情的绞杀，云泽军，我会记住你们，雁门关会记住你们，燕唐会记住你们。
　　“堂堂燕唐儿女，怎可让蛮子欺侮了去，杀“青凤回眸，朗声笑开，长剑所过，无一生还。
　　三千云泽军士，生生拖住十万契丹大军的步伐，他们用鲜血来诠释战士的名字，君子昕沉默的站在城墙上，她的背后是雁门关的百姓，尽管城外在厮杀城内依旧静谧安好。
　　空气凝滞，翻飞的军旗上已满是血渍，银凯将士的数量越来越少，少到甚至不足以在抵挡突厥的进攻。
　　一声长啸，引得百鸟惊偟，云泽军突地一字散开，拉开了长长地一条防线，挡在了突厥大军行进的前方。
　　他们是被抛弃的弃子，背后是他们保护的雁门关，只是那个大门永远不会为他们打开，面前是豺狼，是虎豹，要将他们吞吃入腹。
　　“弟兄们，我们没有被抛弃，看，我们燕唐的长公主还在为我们饯行，我们是燕唐的人，当为燕唐死战到底。“满脸的血污挡在了这个青年将军的脸上，君子昕看不很分明，但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睛，那眼中夺目的光彩却是挡也挡不住的。
　　“死战到底“一开始只是一两个将士，慢慢的，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进来”死战到底“明明薄弱到一击就垮，偏偏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契丹大军竟硬生生的被这么点人给吓住了。
　　“凌楚，我要救他们，无论如何，我要救他们，我不能让他们带着遗憾离去，至少我要告诉他们，燕唐从未将他们抛弃，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君子昕掷地有声，眉眼间是不容拒绝的执着。
　　“如此悍勇将士，怎能不救？”任天游如大鹏展翅一般滑下城墙。
　　“医者父母心，不可不救，不可不救”呢喃如耳边细语，君子昕只看见一抹洁白飘过，犹如一片雪花飘然如人间，不染一丝尘埃。
　　随即是越来越多的人从城墙上飘然而下，再回来时已经多了一倍不止。
　　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君子昕郁闷的发现自己来到这之后脑子越来越不够使，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批武艺高强，神出鬼没的人才呢？
　　“韩碧落”白衣翻飞青丝飞扬，负手而行如入无人之境，高贵的凤目中带着与世隔绝的清冷与悲天悯人。凌楚无语摇头“果然是他”
　　“谁？你说谁？”君子昕莫名其妙的看着凌楚。
　　“碧落公子韩碧落”遥遥一指，凌楚忍不住骂道“战场上披着一身白，他那是找死呢？”
　　“倒还真有几把刷子”君子昕点头，瞧那箭，啧啧就差一点啊，君子昕瞪着那一抹亮白非常之郁闷，不行不行，回来一定让你大出血。这算是苦中作乐，君子昕笑意渐深，弥漫到了骨子里。
　　“你也想去的吧？”子昕笑颜如花，苍白的脸色上消去了方才的恐慌，阳光穿透乌云，明媚的阳光笼了少女
　　忍不住伸出手去，凌楚抹去少女脸上泥渍，“不用，有他们就足够了。”
　　“果然”子昕不安的踢了踢脚下石子，声音里满满的全是愧疚，低声嘟囔着“果然还是个包袱“
　　“怎么会？“凌楚笑出声来，背转身来，俯视着城下的百姓”你看，这万千子民，如果不是你，他们哪会有如斯勇气？我们有的何止两万将士，全民皆兵，举城是友。“
　　“我们一定会守住雁门关的，一定会“看着城下那些诚挚的目光，子昕的目光渐渐坚定，呢喃出声。
　　“是啊，一定会“举目望去，碧蓝的天空一望无垠，凌楚默默念道”父亲，在天之灵，请你保佑雁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