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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寒天饮冻水 ...

  •   宣帝摆了摆手:“撤了罢!朕今儿很乏了。”

      李十全便向敬事房与司寝的尚仪传口谕道:“君上有旨,今晚叫去——”

      宫人们退散之后,宣帝挑灯再一次看画,细细抚处过那修补过的画面,却见玉妆那方用以透画的绢帕落在一旁,小小一方手帕深浅浓淡,明明已是污渍,可在宣帝的眼中看来却是极致。

      如今云阳尚在,又即将平安归来,虽说她是权臣大司空的女儿,可到底她是他的嫔御,若他只是将她视为身边无数个嫔妃中的一个,招幸她又有何不可呢?

      想明白了这一层,宣帝只觉自在了许多。

      武陵宫

      “小姐好睡”,玉妆一觉醒来,睁眼就瞧见绣满缠枝青莲的炕罩子底下露出小容甜甜的笑脸,她匆匆“嗯”了一声,有些焦急的望了望贴满碧纱的槛窗。

      还好天色尚未大亮,窗外仍寂寂下着鹅毛大雪。

      玉妆松了口气,一面扶着小容的手起身,一面有些庆幸:“幸好不曾睡过头,要是去迟了,可就不好了。”

      “依奴婢说平日里是小姐起的太早了,”主仆两个便在纱窗底下的梳妆台坐了下来,小容拿着把七宝象牙梳替玉妆梳篦,见玉妆睡眼惺忪犹如带露的芙蓉,只觉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打趣道:

      “奴婢恭喜小姐、贺喜小姐。”

      玉妆呆了一呆:“喜从何来。”

      “小姐还跟奴婢打埋伏,”小容手脚利落,双手一绾,便替玉妆梳了一个望仙髻,挑了一只紫罗兰色的玻璃种翡翠簪子牢牢固定住,见玉妆仍是一脸莫明,这才嗔道:

      “昨儿个夜里小姐在乾元宫伴驾,与君上又是吟诗又是作赋,一早就传遍六宫了。”

      玉妆心想她不过只是依宣帝之命在瀛海修补那幅未完的诗句,怎么就传得人尽皆知,太过招摇……要不是她昨夜机警,趁机告辞离开,倘若宣帝真翻了她的绿头牌,留她在乾元宫中侍寝,还

      不知宫里的人会在背后如何议论她。

      父亲宋文修不就是因位树大招风成为众矢之的,成为宣帝的眼中盯……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这个弃妃比后宫诸人要体会得深刻,断不能再步父亲的后尘了,因而拉了小容的手,言辞恳切:“这个时候,我的一举一动就得指盼你了。”

      小容见玉妆如此郑重其事,一时无措,不知所言差池在哪里,低头想了好一会儿,方回转过来:“奴婢也只是在小姐面前才露出一点喜色的。”

      “我素知你是极妥当的一个人,”玉妆便往博古架下的五斗柜走去,开了箱笼取出满满一匣子金银珠宝塞给小容,叮嘱道:“眼下是用得着这些东西的时候了。”

      小容见状深感玉妆未雨绸缪:“奴婢会拿这些东西堵了外头那些人的嘴。”

      见小容一点就通,玉妆忙忙的咽了口薏米莲子粥,便披了大毛的衣裳往殿外走去,小容却一个剑步追了上去,忍不住叫住她:“小姐,瞧您这个意思,果然是要有番作为了。”

      玉妆停住了脚步,却信手推开落地槛窗,呼啸的北风扑面来,簌簌坠落的飞雪打在她的头发上,面上,与身上……她并不急着撑伞,而是仰面望向阴霾的天空。一望无垠的天空铅云密布,似破了一个大洞,黑洞洞的,只见鹅毛般的大雪,不见一丝一缕阳光,似乎从此以后都将暗无天日下去。

      就如眼下她的处境,人在深宫,分明就是一粒子棋,被人牢牢操控在手中,哪里由得她作为与不作为。

      “兴许能够一举成为君上最宠爱的后宫,也没什么不好的。”

      “小姐——”小容好一阵低呼,小姐似乎是立志要成为君上最宠爱的后宫,她没听错吧?难道心灰意冷如小姐,从此以后就性情大变,将毕生尽力倾注于后宫?

      小容一时有些茫茫然。

      玉妆却笑了,风雪掀起她厚重的衣角,吹得她额前的浏海与鬓角边的碎发迎风飞舞,她知小容所想,也知小容所思,但她却觉着没有必要为宠与不宠而深究下去。

      她很清楚她在做什么。

      既然有人偏要将她往宣帝怀里推,为什么不如了她们的意做到极致呢?不如就让他们看看,她够不够格做这个宠妃。

      臣妾,臣妾,她终究是宣帝的臣,也是的他的妾不是?

      正如同那日她的父亲进宫来看她,对她说过的唯一的一句话:“身为大司空的女儿,只有治伏自己,才能降伏别人”。

      她懂了,真的懂了。

      “今晚替我备水,伺候我沐浴,”

      她的声音很轻,轻如一滴沾在眼角的雪珠儿,伸手一抚,凉凉的顺着秀颜滑下来,落在淡粉的小口上,玉妆轻轻一舔,咽了下去,好一会儿,才沉吟道:“记住,要凉的。”

      “是,”

      寒天饮冻水,点滴在心头。

      小容只觉玉妆眼底的寒意比漫天风雪更为刺骨。

      玉宸宫

      屋子里明明很暖,可洛妃端坐在暖炕上却依然觉得很冷,那是寒意浸透进骨子里的那种冷,她打了个哆嗦,从炕头上领了一床水獭搭子紧紧裹在身上。

      贴身伺候的宫女红珠见状一丝一毫也不敢大意,连忙往飘有青花的手炉里添了炭,拿大大的锦帕包了搁在她的怀中,开解道:“主子,已经问了个明白,昨儿个夜里,君上虽与宋才人在瀛海说了会儿话,究竟不曾翻她的牌子。”

      “那今晚呢……怎么就保得住君上不翻她的牌子。”若宣帝昨晚真翻了宋才人的绿头牌,幸许她不会如此担心,男人嘛,色字头当,任仙女一般的可人儿娶了过来,不也就是新鲜那么一阵就抛在脑后了。

      这个道理,她洛妃又如何不知?

      可事到临头,她却总不愿意去相信,真有那么一个人能与她“春花秋月、平分秋色。”身为女子,任谁不愿在心爱的男子跟前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何况一直以来,三千宠爱集一身的洛妃,总觉着宣帝待她是不同的。

      红珠见洛妃已然沉不住气,出主意道:“奴婢已经和敬事房的人通融过了,让他们将娘娘的绿头牌搁在前头,等天黑了就有消息传回来了。”

      洛妃闻言心里头虽稍稍觉着宽慰,可不知为何,满眼竟是宋才人眉眼盈盈,清雅疏淡的样子。

      “据你看来,那宋才人相貌如何?”洛妃原是想要问红珠,是她更为出众,还是宋才人更为出众。但转念一想,却又觉着在一个奴婢跟前拈酸吃醋实在有失身份,便拐弯抹角去打听。

      红珠跟了洛妃几年,又如何不晓得洛妃这点心思,自不能据实以告,避重就轻道:“长得有那么几分清新可人,据奴婢看来比昭仪娘娘略强些。”

      “再说娘娘有了这个,”红珠望着洛妃的小腹,一字一句道:“任谁能逾过娘娘去?”

      洛妃轻抚着尚平坦的小腹,长长地叹了口气:“正是肚子里这块肉,让人喜欢让人愁呢!”

      红珠如何能够明白,她这个忝居高位的宠妃,表面看似风光,实则内心彷徨。试问,这天底下有哪个女子怀有身孕,谁不想眉飞色舞,只盼着身边的人跟着一块儿高兴。

      可她,居于宫闱,落在这么一个杀人不见血的地方,能藏着掖着防范着,恐被人算计了去?

      原来洛妃之所以一直瞒着众人只敢教宣帝一人知道,一则是为了以腹中的胎儿作为酬码冲击后位;二则是因胎儿尚未成形,恐人提前下手算计了去;三则是不愿过早撤下绿头牌,好多留宣帝几日。

      世间的男女在洛妃看来便如一盏热茶,在一处的时候总是热乎乎的,不在一处的时候自然就凉了、淡了……更何况,她所依丈的男子是天家之子,又俊雅不凡,面对近似于完美的宣帝,她这心里能不发慌能不着急么?

      “不行,咱们不能总这么等,总是要想点办法才是。”

      “那,依娘娘之见,该想什么办法才更为妥当呢?”

      洛妃定了定神,一时半刻,她也拿不出好的主意。之前,因着宋才人的父亲大司空进宫,本来是个极好的机会的,偏不知怎的,宣帝去了一趟永寿宫,非但没问宋才人的罪,反倒和她越走越近。

      到底,问题出在哪儿呢?细细想来,不应该的呀!当日宣帝气得面色铁青,还跟她发了好大的脾气……

      难道,太后会暗中助宋才人一臂之力么?

      是了,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

      一心想要将宣帝牢牢掌控在手中,生恐儿子被媳妇儿抢了去的太后,不就是最爱打着后宫嫔妃要雨露均沾的名义,总是来阻碍宣帝亲近她么?

      对,自从宋才人“侍寝”之后觐见太后,太后就算计好了,欲借宋才人的美色来削弱宣帝对她的宠爱。当日在偏殿,太后就已不动声色挑起她与宋才人争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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