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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向日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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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向日葵
“请问,铃木友佳子小姐,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铃、铃木……她在现场吗?她也来了吗?”
“呃,并没……先生,别跑啊!先生……不、不要跑啊……”
关于平成四年所发生的事,铃木友佳子曾特别用那阵子很流行的v8录下来。然而,过了流行期,一盘盘录像带终被遗弃在堆积着年幼时的布娃娃、少儿期的运动鞋和国中时的毕业照的纸箱里囤积灰尘。她后来有再专门回去翻那个箱子,但发现只存留下少数几盘零碎的片断,所以也无从推测发生过的来龙去脉。于是她心中窃喜,想神果然是爱她的。她一辈子做过最尴尬、幼稚、没水准的事的物证就这样消失无踪。
高中二年级之前的冬天,友佳子辞去了拉面店的工作,过起朝九晚三的无聊生活。本来在学校众多社团中选择了摄影,父亲因此也很支持的拿出自己当年的初学者相机,心心盼望女儿起码可以显露出一丁点儿遗传基因中隐藏的才华。但这期望不到三日便破灭了。女猎人友佳子把相机还给父亲,说还是会动的用起来比较炫。男人拾起自己碎裂万端的心,只好给女儿买了一架v8。
所幸,这架v8的寿命超出所有人的指望,一直活到了下个世纪。
“看这边,看这边!”朝比奈叫,手中的v8屏幕里闪现出正在打哈欠的友佳子。
刚睡醒没多久的女猎人不耐烦的伸出一只手来拨开镜头。
“奈奈,这里啦!”
几个小男生朝镜头争相摆出耍宝的动作。
“友佳姐,这个借我们玩吧!”
“绝对会原样奉还!”
“拜托!”
众多手指抚摸上机身。
友佳子还在犯困,歪歪的窝进座位与墙壁的夹角说:“一定是躲在楼梯下偷拍女生内裤吧?阿植。”
“才不是啊!友佳姐。”被叫阿植的小男生接过相机,对准友佳,“听说三井前辈留医了,我们录一些温暖的鼓励去安慰前辈吧。”
“笨蛋,要安慰前辈当然是要用A片录影带吧?!”小泉敲上阿植的脑袋,抢过机器。
“说来说去还是要去偷拍女生内裤就对了……”
“留医了?”困意消失,友佳坐直。
“嗯,是啊,刚开学的时候。崛田前辈也在,听说对方是同校低年级的,被围殴时晓得没有获胜的机会所以疯了一样针对三井前辈一个人。牙齿断了三颗哪。下巴这里、这个地方也缝了几针……”
就算肋骨断了也一点都不稀奇。友佳子想。那个人根本完全不会打架,装坏耍恨虚张声势也不适合,如果没有铁男跟在身边,一定会一年四季躺在医院里。
“铁男呢?”女猎人打断对方,用手堵住对着自己的镜头,“受伤了吗?”
“没啦,铁男前辈回去北部看望亲戚了哟,最近都没出现的说……”
友佳子又靠回墙上,眯起眼睛看窗外。
“那就这么说定喽。友佳姐!”
她疑惑的回头。
“这个呀!借给我们!拜托!”六只手掌合十在面前。
“好啦,拿去。”友佳说,打着呵欠继续看窗外。这年春天,雨下的很凶。校园内的车棚顶端经久积水的角落常会长出奇怪的植物,但遗憾的是会定期消失在清洁工的毛刷与泡沫当中——可只要再下雨,就会再见面。这真是令人疲惫的生命力……做高中生的时候,往往会错觉一辈子要做高中生。友佳子想,这样的日子似乎永无止境。
躺在病床上盯着窗外的三井寿,多数时候也想着同一件事。左边的小手臂骨轻微裂开,缠着固定板和纱布。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全白的天花板,往往会错觉一辈子都将这样醒来。
虽然不用去学校,但男生也很讨厌悠闲得可以胡思乱想的日子。在过分安静的夜里,曾经做过的事,连发生的当时似乎从没注意过的细节,哪怕再微不足道,都会错综浮现出来。三井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口是心非生活着的自己,和摆不平罪恶感的自己。他很羡慕竹内铁男可以一贯秉持着豁达的生活方式,而自己却只能作出豁达的样子——实际上脑袋里面比任何人都多产那种被叫做“记忆”的蛋白质。
“‘多愁善感的少爷仔’呢……”干裂的嘴唇无意识的说出这样的话。
隐约想起被铃木友佳子这样称呼过,病床上的少爷仔不满的皱眉,把脸埋进完好的那只臂弯里:“那个女人总是喜欢乱讲话……”
“我们进来喽!”声音响起的同时,崛田与草野出现在室内。
“你们可真闲!”病人回答。
“带了礼物哦!”草野摇晃着手里的两本杂志,外面用报纸卷起来。在空中划出一个弧线,三井抓住脱落了遮盖物的书籍,封面上是穿着清凉的女郎。
“还有这个!”崛田从巨大的手提纸袋里拿出没有外壳的小型录影带。
“我说你们啊,就算再怎么过份也不能在医院里看A片吧?”嘴上这么说,三井却严肃的坐直了身体。
“是爱的鼓励!爱的鼓励!”草野说。
“阿植他们的心意哦,喏,这是v8。”
三井接过两样东西打量着:“没关系吗?你们就这么跑出来。”
“不用担心。倒是三井你,还要住多久?”
“就算回去也没什么好玩的事,与其旷课要被死老头骂,这样不是比较好吗?”
“要早点回来啊,叫宫城的那小子最近返回了篮球部,嚣张的不得了。在三年级的走廊里炫耀球技,还一脸不知好歹的跟凉子聊天!连我都还没收到过凉子小姐做的便当……那家伙……”
趁崛田的报告变成牢骚时,三井把小录影带放进v8里。
“啊,说到篮球部,我听说三井你以前也是篮球健将哦。”草野插嘴。
纤瘦修长的手指悬浮在“放送”的按钮上,手的主人不自然的停顿。
“篮球部吗……?”他终于抬头,咧嘴做出不适合的坏笑,“我们也去参一脚吧。”
“啊啊,振作起来了!”
“凉子小姐,一定要等我把妳从那个混蛋手中救出来……”
听着病房中热烈讨论声的三井,发觉自己的皮肤下,其实藏着另外一个自己。这个自我沉默的看着外面的世界,偶尔发表些诚实到令人尴尬的评论,于是经常被理智的自我压制着。
暗藏的自己一语不发的看着两个朋友跟自己道再见,消失在门口,听见自己流利自如的对答,突然叹气——他似乎太执著于成为“想要成为的人”,而过于刻意强迫自己。不管是打架,还是吸烟,或者大声讲脏话,这些都不是他想要做的,而是“坏人应该做的”。他希望像竹内一样做快乐的坏人,但因为学得太投入,反而忘记了快乐这件事。
虽然虚伪了一点,但这样也好,他对自己所表现出来的形象也没什么不满。
手指下意识的按下播放键,听到声音时男生有些错愕。不住颠簸的画面里是陌生的学校走廊与吵杂的人声。
“是的,以下是为了三井前辈所特别录制的,爱·的·鼓·励!”阿植和一群记不住名字的小男生跃入画面。
“今次的主题是早日康复……”
“不是说了要去拍内裤的吗?”有人插嘴。
“谁说……”
“那个比较容易……”
“就是说啊,比较容易……”
“已经开始拍了,你们不要七嘴八舌的好不好!”
“是的,今次的主题是早日康复,所以每个人都有一段话要给三井前辈!”
“前辈好!”
“前辈,听说受伤了,是男人的荣耀哦!”
“不要乱讲话啦,是康复之章,康复!”
“啊啊,前辈,听说湘北的女生都很漂亮,很想去看看啊。”
“真的吗?谁说的?”
“当然是真的,立杉上次有去跟人家联谊过。是不是,立杉!”
“你们啊!我们今天的主题是……”
“要联谊!我也想要联谊!跟湘北联谊吧!”
“前辈,拜托了,赶快康复吧,我个人的未来就交付给您喽!”
“不要随便把奇怪的东西交付给前辈啊!”
盯着v8屏幕的脸上出现本人也未发觉的微笑。虽然虚伪了一点,但这样也好,他的形象偶尔也会带来快乐。
“不要提了,立杉会哭的!是瞒着小雪去的,回来之后大吵了一架呢。”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三井前辈,你看看我们生活在什么样的世界里啊!”
镜头颠簸的搜索向走廊里和操场上的女学生,那一瞬间却跃入了熟悉的人的背影。
“啊啊啊——友佳姐!快来快来,也说几句吧!”被男生拉住手臂的女孩子,脸上没什么表情:“你们这群野兽,不要弄坏了,记得要完整的还给我啊。”
“会啦会啦,来说几句嘛。”
“不要。”一只手拨开镜头,女生转身要走,但又被拉回来,于是做出抬起下巴的习惯姿势,“干嘛?”
“给三井前辈的爱的鼓励哦。说几句就好啦。”
女孩低垂着下巴,犀利的目光飞出屏幕射中正在看的人:“给软脚虾少爷仔的?你不要总是闯祸啊!很多人被你拖下水,不知反省的家伙……”
“这只海马在说些什么……竟然叫我……”手臂还缠着固定夹板的男生完全不像病人,对着v8的屏幕蹬起眼。
脸上的笑容在他看见那个女孩子的一瞬间便消失无踪——但是却因此,增添了许多其他的表情。
铃木友佳子一直到二十岁才明白,原来人并不能用好和坏两种标准来区分。这件事曾一度令她很烦恼。为了使自己的世界保持简单,友佳子对好坏,敌我划分的很清楚。由于对个性中阴暗的部分太过了解,她坚持认为自己是个坏人。
孩童时代的友佳子以为整个世界是为了她而存在的舞台。稍微长大,跟电视上所有遭遇相同的主人公比较后,她发觉自己既不是不良少女,又不是抑郁症患者,不是被追杀的灰姑娘,更不是政治要人的私生子……家庭环境虽然一样,但自己的命运总是缺乏点戏剧性,于是她怀疑这也许不是太正常。就算不是品学兼优的自闭儿,最起码也应该是性格灰暗的坏学生。
就在决定要去当坏人的这一天,她站立在一家拉面店门口,预谋要吃一顿传说中的霸王餐来确立身份。
尴尬的是,恍恍惚惚的吃过了拉面,她却习惯性的拿出了钱包一分不少的付了。回过神时刚好听到老板娘笑眯眯的对她说“多谢惠顾,请再来哦”,她竟然又习惯性的点头说“很好吃,谢谢”。这让她悔恨不已。
但面对失败,她没有气馁,第二天也仍然去了。钱包掏出一半时僵住,刚要放回去,却听见老板问“怎么样?还合胃口吗?”她站起来,点了个头说“是,辛苦了”,又把钱递了出去。
第三天和第四天也去了。
第五天和第六天也去了。
第七天,老板娘终于说“要不要来这里打工呢?”她竟然,说了“好”……
在对自己无奈的同时,友佳找到了可以跟随和崇拜的偶像。竹内铁男虽然穿着凶猛的外套,但比谁都诚实又可靠,凶狠和温柔都难不倒他,简直是世上最棒的坏人。她甚至开始嫉妒对方那种个性。
然而,警告过少爷仔不要再给大家添麻烦之后的第五个礼拜,他又进了医院,连带铁男。这颗地雷严重侵进了友佳子的守护范围。
竹内受伤的部分是下颌骨跟侧肋,虽然伤势本身并不严重,却是友佳子所见过最惨烈的一次。在挎着书包叼着三明治要赶去上学的早上,恰巧在楼下撞见竹内,本想像往常打个招呼,但口中的三明治就那样伴随主人僵持的动作悬挂在半空中。那张熟悉的男人的脸,有一半被不同的ok绷和纱布片遮住,脖子上竟然还有固定圈。
铁男一边擦车,说:“又迟到了?”
“是三井吧?”女猎人吞下三明治走近男人。
“?”
“又是三井吧,他又闯祸了吧?就跟他说了不要麻烦别人……”女孩想要去碰对方的脸,但始终抬不起手腕。
“这种是男人之间的事,妳不懂……”竹内绕开她去翻工具箱。
“他这样太过分了,总是依赖着你,就是因为大家都宠着那个少爷在他才会越来越变本加厉……是谁啊?这次又是去打谁?怎么会这么厉害?非要跟他算帐不可。”友佳子推开竹内,拉好被书包肩带压得歪歪扭扭的制服朝与学校相反方向走去。
“站住,不要烦了!”竹内望着女生坚定的背影,拧起眉毛想加以阻止,手腕却不知为何也很沉重。
“烦的人是他。”
“总之就这么算了。”
“不要。要让他偶尔也自己承担责任吧!”
“友佳!”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逐渐扩大,身后铁男的声音在这个偶尔有鸽群飞过的阴沉早晨显得单薄而寂寞。
“……是我。”
“什么?”女生停下来转身。
“是我在依赖他。”
那一刻,女生盯着眼前那个人的嘴唇,不确定他是否真地说了那句话。当友佳子凝视着他失望的垂着手臂站在屋檐下望着自己的动作,突然发觉那个一直给予他人无限安全感的男人,甚至连发丝看起来都是孤独的。
原来之所以固定的人群会聚在一起,全都是由于需要互相依赖。
人只能在他人的期待中生存。因为大家希望自己成为某一种人,所以才努力实现别人的理想。因为喜欢某一群人眼中的自己,所以才去刻意接近那一群人。并不是所谓“在正确的朋友面前可以表现真实的自我”,而是“这些朋友所要求的那个人物形象自己扮演得最拿手”。
但这些规则,友佳子却从来没套用在铁男身上过。
在适当的给予大家安全感的背后,他同时也在汲取周围对自己的信赖以生存。
女孩子脑袋里一片混沌,她背着书包,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回想着铁男缓慢的唇型:“是我在依赖你们大家。”
百分之百的信任、依赖,甚至宠爱,对任何人来说,都过于强求。友佳子不愿承认自己输给了完美主义。
这一天,她又像回到小时候,逃学去看妈妈。曾经换过的医院由大阪至绫濑,到镰仓又到横滨。友佳子很享受每次长途跋涉的过程,似乎只有在那种时候,心情才最平静,脑筋也最清醒。途经野口综合医院时,友佳子仰着头望着院名霓虹灯很久,竟然没有走进去。她左拐右拐走出胡同,沿着中华街附近的长安道一直向北。曾经做过的许多事在脑袋里放映着,难免经过几件尴尬后悔的例子,这时女生就选择忘记或者跳过。当走到间港道时,友佳子的大脑已经混乱到不知要先为哪件事忏悔和发愁了。
避开主公路绕了一个弯打算往回走的友佳子,突然发现自己陷在一群同样穿着制服的高中生里。继续向前五十米,右侧便是宽敞的学校大门,写着“神奈川县立湘北高等学校”的字样。友佳子未能及时回神,她站定,歪头看充满人影的午休的校园。
“妳不也一样在依赖他。”铁男的声音又在脑中响起。
“骗人!”
“对他斤斤计较,不只是因为对他不满吧?啐!”
“……我那是因为你……”
“跟人无关。这种事只有妳自己知道。”
“骗人!总之全是那家伙不好。”
这时,恍惚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友佳顺着声源看到一个高个子的男生由凝视着的校门口向自己走来。
认出对方的一刹那,女生下意识地向后移动步伐,甚至打算装作不认识转身向后走。
“喂,铃木友佳!”
被叫了全名,于是不得不停下来。
阳光下,女生眯着眼睛仰头看男生背光的脸。
“认不出了?”三井问,双手插在松垮的校服裤口袋里。齐肩的头发剪到只剩五公分,刺刺的竖在头顶。左脸颊有伤口刚刚痊愈的痕迹,手腕上也贴着ok绷,但比起铁男来显然是被轻松对待的那个。
“嗯。”友佳子微微移动,令对方的头挡住直射过来的太阳,这才睁大眼睛,“不是好好的么。”
“什么?”
“牙齿,听说断掉了。”
“啊,听说了么,”男生面对尴尬的问题,把脸侧向一边笑,露出整齐的牙齿,“最近才刚补好。”
“是这样。”在这样的闲聊中,友佳发觉自己无法诚实的看对方的眼睛,这让她对自己很恼火,紧接着升起逃跑的念头。
“逃学了吗?还有其他人来吗?”
“恰好路过。打扰了。”欠了欠身,打算就这么离开的友佳子被三井拉住手臂。女生隐隐觉得烦躁,想要强硬的拉回来,却失败了。
“友佳?”男生皱眉。
不只是因为对他不满吧?……
这种事只有妳自己知道。
妳不也一样在依赖他……啐……
耳里似乎有留声机不断播放着质疑和指证,然而无法对这些疑问斩钉截铁的否认,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这让友佳焦躁到极点。
两只连接着的手臂僵成一条弧线,友佳子感觉额角被太阳晒得刺痒,对眼前的一切顿生厌恶。为了挣脱对方的力道,友佳的手臂在空中划了一圈。这个意外的大动作甚至惊动了旁边的人,在他人的意外的目光下,友佳子拉扯好压皱衬衫的背包带,快步逃离了现场。
三井站在原地一脸错愕。他看着女孩不可一世挺直的脊背驼了下去,步伐里都是慌乱。直到细小的背影消失在地平线,他仍然没法控制自己的眼睛不去继续盯着空荡荡的街道。整个下午,他几乎都在接近刻薄的回想并检讨自己可能引起对方那样反应的行动。但经过多轮检讨未果,男孩子不禁觉得不耐烦,甩开课本脸色铁青的想着“算了吧,谁知道那女人又在发什么疯”。然而几分钟后,他的潜意识就像闲置过长的电脑,杀毒检讨的软件又开始自动运行。于是情绪在烦躁和苦恼中周而复始。
去篮球部的路上,他连续踢倒了三块“刚刚清洁完毕,小心路面湿滑”的标牌。
抡出书包想要砸开更衣室大门的瞬间,他终于回神看清墙壁上挂起的“正在清洁中”的牌子,及时把包扯了回来。本想要在这情绪低落的时刻找其他地方发泄,但却因为听到室内的谈话里有自己的名字而停下脚步,把头探向虚掩的门。
“呼——看到这个结果,还真是松了口气哪。我们三井君果然没看上那个海马女人!”
“谁?海什么?”
“就是刚刚门口那嚣张跋扈的女人。三井君总是挂在口上的海马友佳子。”
“海马……日本真是充满各种古怪的姓氏……”
“脸蛋又不可爱,心地也不善良,配起我们三井君总觉得差点什么。”
“只要对象不是妳,妳就都会觉得差点什么吧。”
“这是什么话?!三井君跟流川君传绯闻的时候,我可是满心欢喜地在祝福的他们的哟!”
“妳说的那两个都是男性吧?……”
“还停留在那种水准就太落伍了!爱情可是不分国界,性别和身份地位的哦!”
“啧,女人就是不情愿输在有可比性的对象手上。比起同性来,你更情愿输在异性手上吧?那样就像在说‘是天意哟’一样。”
“血……血口喷人!妳根本就不懂,同性之爱的伟大就在于它的平等和无界限!”
“是在于它的刺激吧……只要是恋爱关系就不存在‘平等’这个词。”
“妳根本就不了解男性之爱!不了解的人没资格评论!”
“妳自己不也是女生……还谈什么了解……”
“妳在嘀咕些什么?!”
“……咳。”
虚掩的门内继续传出女孩子专有的带有撒娇口吻拖长的尾音,三井退了一步,犹豫了几秒,转身离去。
这天晚上,他做了那样一个梦——多年后在寒冷季节的街上再次邂逅友佳子。对方失去了记忆,年老苍白,披着一条破毛毯缩在垃圾箱旁乞讨。他自己则是恰好经过,牵着爱人的手,走过女乞丐身边。回过神时再去找,角落里却空空如也。
带有过于戏剧性的情节,明明算不上是噩梦,但男人却意外地在慢慢清醒过来的过程里沉淀出失落中夹杂着恐惧的感情。
其实年少时的多数尴尬都由友佳子EQ过低引起,只是她浪费很久弄清楚这一点。久到事过境迁,物是人非。
不管是小学,国中或高中,每个阶段的开始,友佳子都是带着期待去经营一段新的关系。但每次才经营到一半,一切就搞的一团乱,害她只能期待下一次的开始。输给了铁男的质问后,友佳对自己人格的裂痕感到挫败。但从知道自己虚伪到承认自己虚伪还要走很长一段路。往往学会坦然面对缺陷的过程会令人恼羞成怒,友佳子总也找不到可发泄的突破口,脾气愈加暴躁。
夏天过去,铁男搬走了。听说要去投靠北部的亲戚。比起无所事事的打混,帮忙亲戚做些小生意当然是更好的出路。但是,处于冷战关系中,最后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友佳子,怎么也放不下身段去参加告别聚会。她只有靠在昏昏欲睡的父亲身旁盯着电视,听着鼾声,想象着小酒馆里的情形。第二天清早,顶着黑眼圈的友佳子决定去晨跑以助睡眠,却发现门外放着一盘还有余温的拉面。她快步跑下楼去,剩下的却只有隐约的车辙。
那一刻,友佳感觉到心中某个地方的缺口被强行封住了,就像明明只看了一半的电影却跳出“结束”。
她坐在楼梯台阶上,一边吃面一边想哭,希望有谁能够停在她面前拍她的头说“不要摆出这么沮丧的脸,妳不是适应力最强的海马嘛!”
那个人当然没可能出现在这里。
她不确定自己的感情是愤怒还是悔恨。
对自己的不满通常会转化成对周遭的排斥,但也因此,友佳子终于找到了在群体中适合扮演的角色。
“友佳姐。”阿植越过人群来到友佳旁边。
灰暗的小巷里,十几个人围成半个圈,中间的地上蜷缩着嘴巴被胶布封起来的男生,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双手被捆绑在身后,只穿着校服上衣,裤子被脱了,只剩内裤。
后方的友佳子口中含着棒棒糖,唇角微微仰起,靠在墙上一脸清闲。她走入人墙,蹲下去抓住男生的下颚,强迫他看着自己。男生满脸泪痕,颤抖着摇头。友佳子弯起嘴角,手指拉住胶带的一角快速撕起,引起俘虏一阵痛苦的呜咽。重新得到新鲜空气的俘虏大口呼吸着。
“喜欢欺负人是吧?”友佳子含着棒棒糖说,“这就是被欺负的滋味。懂了吗?”
男生死命点头。
“不要装乖,想回去找老大替你报仇的话请便。阿植!”
阿植推出一个小男生,穿着高中生制服,但瘦小的像国中生,脸上有正在痊愈的伤痕,因为胆小而向后瑟缩。阿植一把拉住他。
“哥……”小男生小声对阿植求饶,但被坚持的目光拒绝了。
“你还叫他舔过你的鞋子吧?”友佳子把小男生拉到自己身边,对地上的人说,“舔吧。”
俘虏连滚带爬跪起来照做。友佳子厌恶的看了一眼男生的下身,竟然吓得尿了裤子。女猎人一脚踢在他的胸口,扯住领子:“是男人的话,打架决胜负。想要报复的话,记住,我是铃木友佳。”友佳子抓了一把尘土强迫塞进俘虏口中,再把胶布贴回去,起身打算离开。
被灰尘堵住喉咙,想要咳嗽和呕吐又无处发泄的可怜人在地上打起滚来。
众人跟在友佳子身后离去。女猎人突然停下向后转,口中的糖果只剩一根细棍。俘虏挣扎着靠墙站了起来,似乎打算逃生。霎那间,糖果棒被像飞镖一样射了出去,一秒钟内,小小的塑料棒竟然插进俘虏耳朵旁的墙壁。他裤子尿得更凶了。友佳子没表情的离去。
“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软弱的弟弟!”走到街上,阿植狠狠的戳小男生的头。
“好啦,阿植。”友佳子说,“再来我要回学校去。大家,拜拜喽。”
女生脱离队伍径直向前走去。她舒服的抻了个懒腰,走进地铁站口。
原来不管曾经以为自己多么无法忍受的生活,人的免疫系统还是会进化出一套应对模式来。多年来她在需要的时刻向神祈祷的事,祈求的人,一个人都没兑现出现过。但学会习惯失望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她找到了自己可扮演的角色。那是曾经她崇拜过的铁男的位置。
“请问,铃木友佳子小姐,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当然是超棒的人!既温柔又勇敢!她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女人!”
Q & A 时间:
Q9:所以,偷袭流川的那个黄色脑袋的家伙叫做池野?矮个子的叫做朝冈?
A9:那个,以后见到对应得到脸孔的缺省人物,咳,名字全是我乱编的。谢谢。
众人:…
Q10:我发现了一件事,茉莉是死在上一篇里,这部里面却是……
A10:一个人都没死!哈哈哈哈哈哈!一个都没死!哇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
Q11:我又发现了一件事。回溯历史的话,两对主角都是湘北和陵南的联姻呢。
A11:我看不见你,我听不见你,我看不见你,我听不见你,我看不……
众人:…………
Q12:嗯,是这样的,从以往的起名规律看来,我们大家非常担心下一章会叫做“易拉罐”或“狼牙棒”……
A12:不要担心啦。是“半巾带”啊。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