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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七月流火.
      过了七夕,转眼就近中元.汴京城中,无论贵贱贫富,在中元这天总是要拿出自家最好的吃食,随着些香烛纸马,祭与逝者.
      一年一次,哀思也算有所寄托,中元节不如说是安抚生者的节日.
      公孙策不是第一次哀叹运气有多背了.好早不早偏偏在他愿意留下来的时候,穿帮了.
      老谋深算如公孙者,不是没想过假的就是假的,终归有一天会被识破的,到那时,那二人如何相处?
      "白玉堂对白玉堂,就是这样"
      睿智如包大人者,双手各取一只鸡蛋,电光火石间猛烈相撞,肚破肠流,惨不忍睹.
      二人别有深意的对视一眼后,皆长叹一声垂下头来.
      不敢想不敢想.
      公孙策的脑海中浮现出两只怒发冲冠的鸡蛋愤怒的扑向对方的惨烈场景.
      怕是要动用御林军才能保住开封府这三两间寒舍了吧.
      身为师爷还不忘盘算能在激战中保存多少家产.
      可现在,
      空落落的院子里惟有鸣虫的簌簌的叫声.
      一个飞上屋檐跑得无影无综,一个闷在屋里喂蚊子.
      安静
      太静了
      静得不像话
      激战爆发前的死寂
      ……
      一只黑猫蹑着脚尖跑过

      白玉堂好笑的从窗子里偷看无头苍蝇公孙策,掂着脚呕回到衣橱前面。闭眼深呼吸,从衣橱里飘散出的熟悉木香,轻飘飘的落在他的睫毛,鼻尖,唇角。于是心也放了下来,触着的,嗅着的都是他,似乎一睁眼他就站在面前,温润的微笑一如既往。
      有没有告诉他,最爱看他笑了。
      张开眼,光线已经暗下来了。以前嫌这屋子小,如今却觉得太大了些。大得一说话都能听到心底的回声。
      这才第一次仔仔细细打量这个被他戏称为“猫窝”的屋子。不算大,陈设也很简单,却有几件突兀之物,与这房间奇妙的和谐着
      屋南角雕刻精美的乌木花架连同上面的雨过天青荷叶浅瓷盆都是在去年给他搬来的。展昭爱莲,白玉堂便有法子弄来这稀世的青莲,还告诉他说是在市集上随便买的。当初送来的时候盆中只有几片浮萍,如今已花开满池,异样的清绝于尘世。
      床上的被褥也是自己抱来的。嫌他的床太硬,被子不够暖,枕头不够软。白天办案辛苦,晚上还不能舒舒服服的睡一觉,白玉堂一面哼哼一面连同他自己一起搬进了展昭的屋子。
      就连衣橱里那些普通但耐穿的棉布衣衫中偶尔夹杂的几件上等蚕丝制成的白衫,都浸染了那种温暖的香味,久而久之连薰香都不用了。
      什么都还在。除了,夜半不再虚掩的窗,不等某人回来似永远也燃不尽的残烛,还有,即使满怀抱怨却依旧留着的半张床。
      习惯了把窗子当正门,习惯了远远便能看见的那一点昏黄,习惯了一翻身就吱呀作响的木床,以及不情不愿充当暖炉的人…
      白玉堂苦恼的把头埋进膝盖上的衣服里,习惯真是一件麻烦的事.
      午后的一场雷阵雨弥散了些暑气,公孙策心中的暑气却没随之下降几度。
      两个小孩子!他忿忿难平的在展昭的屋子前转来转去。
      这一幕恰好被刚回来的人看见了。
      “公孙先生”他笑得清新如莲。
      “白、白少侠!你知道你闯了什么大祸了么?”公孙策苦哈哈着一张脸“他把自己关了这大半天了,什么动静也没有,是死是疯,唉,你看着办吧”
      年轻人的事,老头子管不了了。悲壮的拂袖而去。
      身后的青年一直笑吟吟的目送他的背影消失。
      “我知道”他说。若有所思的又添了一句“所以我回来了”

      闪过一只破风而来的茶杯,绕过被劈成两半的桌子,跨过一堆散乱的衣裳,他在他的面前站定。
      久违了,玉堂。
      埋首在一堆陈年旧事中的人迟缓的抬起头,略显呆滞的眼中黯星沉沦。

      中元夜,傍晚就开始下雾了。空气中弥漫着腻人的香味,偶尔飞起起几朵灿烂的火星,一闪,黯灭,消失。
      白玉堂影影绰绰的行走在雾里,他则不近不远的相随。
      不急,因为知道他会在哪一个街转玩,再拐进哪一条小巷。

      “要出公差?今天?”
      尾音扬高八度,白玉堂闷闷的往嘴里灌酒。心疼于他半月来不眠不休的办案,好容易告一段落,忙选了七夕这天定了太白楼的酒席,好好慰劳一番的同时,另一层意思不言而喻。
      七夕诶,他究竟懂不懂自己的良苦用心?
      “抱歉,玉堂”
      被不爽的低气压层层包围下,依旧温吞吞的笑着,泰然自若的表情下也不无遗憾。
      七夕啊,牛郎织女尚能相聚,怎奈公务缠身,惟有负了他。
      “七日后,我们再聚”白玉堂恶狠狠的瞪着窗外烟波浩淼,翠柳如烟。
      “到时,我们去看放河灯”别扭的不肯再看眼前的红衣一眼
      中元夜,放河灯,表心意,诉衷肠。
      他心知肚明,微微一“恭敬不如从命”
      再次爽了约。七日后,重伤而归。
      从昏迷中醒来已是三日过后。身旁蹲着面色憔悴拿着小扇子的白玉堂。
      良辰美景,就这样叫自己给辜负了。
      “笨猫!你要在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看我不把开封府的大门开了就大家都来参观你这丢人现眼的样子”
      熬出了熊猫的白老鼠张牙舞爪。
      “玉堂,我们明年再…”
      以为还有很长的日子可以纠缠不休,奈何算不过天。

      "玉堂"
      舌尖画出牵念的名字.第一次,被疏离的目光冻住了.
      极缓慢的抬头,鼻翼处似乎有他的气息萦绕不去.你打扰我想他了.
      千般不甘,万般不舍,却骗得了自己一时,骗不过一世.
      他已经消失在天地之间,无影无踪了,
      "除了我的至亲至爱之人,谁也不许直呼我的名讳"
      只是在陈述事实.你,不是我要等的人.
      连我也不可以么?蔓延的枯涩压不住轻抬起的唇角.
      "那么白兄,你可知道中元的河灯?"

      怎不记得?
      深不见底的墨瞳映出朵朵粉莲,百媚千娇,晶莹如玉,在幽蓝的河流中燃烧.
      承载着天长地久的玲珑莲灯,下一刻会消失在哪段湍急的流水中?
      如果命运是一条绵延不息的河水,缘分不过是两相情愿的羁绊.纵有生死契阔,天命注定不能相守一世,便随波逐流,冲散了,遗忘了.
      我会不会,就这样慢慢的,连你长什么模样都不记得了?
      涟漪漾开,熟悉的侧影并肩而立.从额际到下颌,每一寸的线条都深深刻在心底最柔软处.我不会忘记你.
      "你来做什么?"第一次不把他当作展昭,冷漠的问道.
      定定的望着幽深的河底,白玉堂很艰涩的一字一句道
      "听说,饮了冥河水的灵魂会不再记得生前的事,才可以了无牵挂的转生"
      你会不会,先将我忘了?
      默默听着,唇畔自始至终绽放着小小的花.
      所以玉堂,你也要忘了我,在没有我的世界里好好活下去.
      极快的瞥了一眼身旁陷入沉思的人.若说往日是被迷了心,迷了眼,把这人的光华看作是他的沉稳,那今日的人,也扮得太像了.
      不,他从来就没说过他是展昭,他甚至一直在提示我他不是!
      "想要什么?"
      "?"
      "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疲倦的似乎三分之二的生命已经被消耗怠尽,剩下一缕苟延残喘.
      "想要,一个以前的白玉堂"
      不假思索,清朗的眸中隐含笃定.
      微愕,"你凭什么?"
      四目相接.就凭展昭在你心里的分量!
      凭我在日出前最后一次的任性妄为...

      空气的流动骤然变了.
      水波起伏,粉色莲灯胆怯的挤在一起,眨着不安的眼,忽明忽暗的预示不祥的降临.
      那一声奇怪的钝响...?
      尖利的呼救声划破闷热的夜空.飞快的对视一眼,更大的涟漪漾开,白玉堂身边的人已失了踪影.
      "笨蛋!你不会水!"
      如梦初醒的脱口而出.沿着河岸急追几步,落水的女孩已被救了起来,重归平静的水面偏偏少了他的影踪.
      后退三步,捏着鼻子跃进水中.就这么沉了下去,屏息凝气的同时拼命的睁着眼在漆黑的水域中搜索.
      原来水面下的世界很黑很静,静得连呼吸都听不到了.笑,如果还能呼吸的话.四周的空气都被抽空了,只剩自己.徒劳的伸出手,伸向遥远的水面,垂死挣扎.
      幽幽一叹耳边响起"也不知道谁是笨蛋"
      快失去知觉的手被另一只有力的手抓住,拎出水面.
      肩上挂着昏迷的白玉堂,一脚深一脚浅的爬上浅堤,扑倒在地上半眯了眼望着已泛天光的东方天空.
      良辰美景,就被臭老鼠给破坏掉了.
      你若想死,又何必挣扎?
      笨老鼠!

      "咚!"一记闷响,差点就翻白眼晕过去了.咬牙想爬起又被摁字地上.脸被不知轻重的老鼠爪子啪来啪去,大概快媲美山东大馒头了.
      泪, 白少侠对不起,我答应过你要好好爱护你的身体的.要算帐的话等你醒了去找他吧.
      "快给我醒过来!"见上述方便均不管用,一记重拳就要挥到他饱受摧残的脸上.
      "噗..."
      一口水喷出.缓缓睁眼,湿淋淋呆傻傻的人举着拳头僵在半空.
      恨恨的白了他一眼
      "笨老鼠,还是学不乖"
      五味杂成就全涌上心头了.太多恍然,太多思念,太多欲诉不能..
      "啪"的一声重又把他的脸摁回地上,甩了满头水珠
      "臭猫!"

      天将破晓,清冷的月斜挂天边.
      地平线上出现两个拖着长长水线的狼狈身影.一前一后,沉默不语.
      白玉堂绞着衣摆的水,不时不耐烦的抬头看看前面走得不快不慢的人.
      焦躁不安,实在憋不住嚷了开
      "包大人表面平静如常,其实为你伤透了心,整整瘦了一圈不说,脸也苍白了不少,包黑子快名不符实了"
      "......"
      "没有人帮忙公孙先生盘店开封府的收入支出,最近心爱的胡子落了不少"
      "...白兄"
      "少了你这只猫,开封府快变成宵小们的乐园了,若不是有我.."
      "白兄你.."
      "对,我.还有."
      "白玉堂!!"
      火大的制止住滔滔不绝的汇报.还是那么喜欢和自己争,过了今天看你和谁去争!
      乖乖闭了嘴,洗耳恭听.却等来对方怔怔的表情.别扭的瞪他一眼
      "你为什么回来?"
      "我,白兄.."
      "叫我的名字很可耻么?"
      气绝.先前不知道是谁说不许至亲至爱之外的人叫的!
      "叫名字"
      我是你的..
      "玉堂"
      至爱.
      抬头对上他坦率的注视.一如既往的深邃眼神,添了沧桑,憔悴,还有为自己的归来而欣喜的光芒.
      一直很想做的一件事,现在不做就没有机会了.
      探手揽住白玉堂的脖子,印上自己的唇.
      软软的的暖暖的相贴着,试探的用舌尖描绘.
      "为什么回来?"嘶哑着嗓子,不依不饶的追问,不依不饶的纠缠着对方的唇瓣.声音里有着害怕失去的颤抖.
      微微分开的间隙,抬眼,细密的睫毛恶作剧的刺着他的眼.忽的闭眼躲开.
      "为了让你忘了我"
      再次覆唇而上,更深入,更炽热,不让他有拒绝的机会.
      "玉堂..你要.忘了我.."
      滚烫的咸涩一直落进嘴里,烙进心里. 即使是喝了冥河的水也不想忘记你!
      灵魂被强行从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分离.模糊,飘散,消失在晨风中无迹可寻.
      "说的轻巧"
      白玉堂哼哼着"换你试试看.臭猫"
      风中无人应他,惟有挥霍着肆无忌惮的眼泪.

      "丢脸"
      怀中的人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摆出显然是看了场好戏的暧昧笑容.黑白分明的眼中闪烁着促狭
      "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恨我回来的很不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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