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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赏花宴(上) ...

  •   燕珩那句话,如同冰锥刺入姜非晚的耳膜,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

      他知道了!昨夜佛堂那个藏匿的身影就是她!

      巨大的惊恐攫住了她,几乎让她维持不住虚弱的伪装。他为何不当场揭穿?此刻又为何用这种近乎戏谑的语气点破?他想做什么?

      无数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她藏在被子下的手死死攥紧,指甲掐入掌心,利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他若真想当场发作,就不会只是言语试探。他有所图,或者……有所顾忌。

      姜非晚极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掀开眼皮,目光涣散而迷茫,仿佛用尽了全力才聚焦在燕珩那张冷峻的脸上。她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带着病重的沙哑和全然的不解:

      “世子……爷?您……说什么?风……臣女病重……未曾出过院子……听不清……”

      她将一切都推给了“病重”和“听不清”,完美地扮演了一个被病痛折磨、神志已然不清的闺阁女子。

      燕珩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那目光锐利如鹰隼,带着审视和一种冰冷的穿透力,似乎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透彻。

      他并没有立刻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压力。

      姜非晚的心跳如擂鼓,背后已被冷汗浸湿,面上却依旧是一片孱弱的茫然,甚至因为“费力”说话而轻轻咳嗽起来,眼角逼出生理性的泪花。

      良久,燕珩的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勾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没什么。”他淡淡开口,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只是提醒姜小姐,夜寒风重,病中需好生将养,勿要再染风寒。”

      这话听起来像是寻常的关心,却暗藏机锋。

      姜非晚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神色,气若游丝地回应:“谢……世子爷……关怀……”

      燕珩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开了房间。玄色的衣袍拂过门槛,带起一阵冷冽的风。

      直到那迫人的气息彻底消失,姜非晚才猛地松了一口憋着的气,整个人几乎虚脱般地瘫软在床上,大口喘息,额际全是冷汗。

      “小姐!”知夏和绿意连忙扑过来,吓得魂不附体。

      “没事……我没事……”姜非晚摆摆手,心有余悸。燕珩的试探太过凶险,方才只要她露出一丝破绽,后果不堪设想。

      但他为何最终选择了放过?那句似是而非的提醒,又是什么意思?

      她暂时想不明白,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燕珩此人,深不可测,是敌是友难辨,必须万分警惕。

      而皇帝的那道口谕,更是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如今,赏花宴,她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而且必须以这副“重病”的姿态去!

      “绿意,知夏,”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替我更衣梳妆。”

      “小姐,您还要去?”两个丫鬟都惊呆了。

      “圣旨已下,岂能抗旨?”姜非晚冷笑,“而且,越是如此,我越要去看看,这到底是怎样一场鸿门宴!”

      她不仅要赴宴,还要利用这场宴会,为自己谋得一线生机!

      靖安长公主的别院位于京城西郊,依山傍水,景致极佳。马车到达时,别院外已是香车宝马络绎不绝,锦衣华服的贵女公子们言笑晏晏,珠环翠绕,一派富贵风流景象。

      姜非晚这副“病骨支离”的模样一出现,顿时吸引了所有目光。惊讶、好奇、鄙夷、怜悯、幸灾乐祸……各种视线交织在她身上。

      “那不是永宁伯府刚认回来的五小姐吗?怎么病成这样了?”

      “听说前几日落水了,看来病得不轻啊……” “病成这样还来?真是……”

      “没听说吗?陛下亲口下了旨,允她带病赴宴呢!”

      “啊?竟有此事?……”

      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姜非婳听到议论,脸色更加难看,恨不得离姜非晚远一点。姜非晚却恍若未闻,只低垂着眼睫,由丫鬟搀扶着,慢慢随着引路侍女往园内走,每一步都走得艰难而缓慢,越发显得可怜。

      赏花宴设在别院最大的临湖水阁。阁内早已布置妥当,熏香袅袅,丝竹悦耳。贵女们按家世品级依次落座,言笑晏晏,暗地里却在互相打量着彼此的衣饰妆扮。

      姜非晚的位置被安排在靠后且不显眼的角落,正好合了她的意。她安静地坐下,微微喘息,仿佛光是走到这里就已耗尽了力气。

      然而,这份刻意维持的“安静”并未持续多久。

      “喂!你就是永宁伯府那个刚回来的五小姐?”一个清脆利落、带着几分英气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姜非晚抬头,只见一位穿着大红骑装、未着裙钗、只简单束着高马尾的少女正站在她面前,好奇地打量着她。少女眉目明丽,眼神清澈坦荡,带着一股寻常闺秀没有的洒脱劲儿。她腰间甚至还别着一根小巧的马鞭。

      “我叫上官岳。”少女自报家门,语气自然,毫无矫饰,“端阳郡主。我看你好像快晕过去了,要不要我去跟长公主殿下说说,让你先去歇歇?”

      姜非晚微微一怔。上官岳?端阳郡主?她记起来了,这位是已故镇国公的独女,自幼在军中长大,性格泼辣直爽,是京中贵女里独一份的存在。前世她似乎远嫁边关,并未有太多交集。

      没想到这一世,她竟会主动来跟自己说话。

      姜非晚连忙想要起身行礼,却被上官岳一把按住:“行了行了,虚礼就免了,看你这样儿我都累得慌。”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同情和仗义,“我听说你落水的事了,是不是你那个庶姐搞的鬼?要不要我帮你揍她?”

      姜非晚:“……”这位郡主的直接程度,超乎她的想象。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露出一个虚弱又有些无措的笑容:“谢郡主关怀……臣女……只是不慎失足……”

      “失什么足啊!”上官岳撇撇嘴,显然不信,但见她不愿多说,也不再追问,反而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玉瓶塞给她,“喏,我家祖传的护心丹,提神醒脑最好使,感觉撑不住了就含一粒,比宫里那些温吞吞的方子管用多了!”

      这份突如其来的、带着江湖气的善意,让姜非晚冰冷的心湖微微泛起一丝暖意。她接过玉瓶,真诚地道谢:“多谢郡主。”

      “客气什么!”上官岳爽朗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很轻),“我看你顺眼,比那些扭扭捏捏的强多了!你先歇着,我去找燕贺那个混蛋算账,他刚才敢笑话我的马!”

      说着,风风火火地又走了。

      姜非晚握着那尚带余温的玉瓶,看着那抹鲜活的红色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心情有些复杂。这位端阳郡主,倒是与她想象中的任何贵女都不同。

      上官岳刚走没多久,宴会便正式开始了。

      靖安长公主驾临,众人起身相迎。长公主今日穿着便服,气度却依旧雍容华贵,与几位王妃、郡王妃寒暄着,目光偶尔扫过全场,在姜非晚的方向似乎微微停顿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才艺展示环节开始,贵女们纷纷上场。姜非婳一曲琵琶博得满堂彩,她得意地瞥向姜非晚,却见对方正微微垂着头,似乎根本没注意她,不由气结。

      轮到某位尚书千金作画时,侍女不慎打翻了颜料,污了小姐的裙摆。正当众人看热闹时,姜非晚用她那微弱却清晰的声音提出了用酒醋处理的法子,解了围,也第一次引起了长公主的注意和开口。

      接着,那位与赵氏交好的郡王妃出言刁难,询问赵氏为何未到,被长公主四两拨千斤地挡了回去,并再次抬高了姜非晚的身份。

      一连串的事情下来,姜非晚虽依旧一副病弱模样,却已然成为了宴会上一个不可忽视的存在。

      终于,长公主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开口道:“本宫瞧你气色实在不佳,强撑着反倒不好。园子东南角有处暖阁清静,引你去那边歇息片刻吧。待会儿御医会过来请平安脉,也让他顺便给你瞧瞧。”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长公主竟如此关怀备至?还要动用御医?

      姜非婳手中的帕子几乎要绞碎。

      姜非晚心中剧震,连忙谢恩。在两名侍女的引领下,她“虚弱”地离开了喧嚣的水阁。

      她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那暖阁等待她的,绝不会只是一次简单的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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