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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烫伤 ...

  •   撂了这句,她便抱着手里人参意气扬扬、飘然离去,留那佟惠二人原地愣然。

      那二位也是心底掂量好一阵,觉此计虽破天荒,却并非不可取,因细作参详,决意分头行事。然她等只顾私行窃议,竟不防隔墙有耳、微谋外泄!忆晗早从屋里退出,原是赶往公主去处,不想见了她等私行窃议,竟将那等荒唐主意全灌耳中……

      且说清晨欣云醒来,搴帷下榻,微觉轻寒,便取了外褂随手披上,又启窗而视,见得屋外土润苔新,才知夜里落了微雨,因忖这天气乍暖乍寒,不知她可有添衣保暖?前儿夜里气坏身子,两日下来,也未知可有保养好些?只一回神,又觉自己好笑,明明决意不去想那薄凉冤家,怎一觉醒来就都忘得一干二净呢?

      思索间,忽闻屋门“吱呀”一声响,启絮声音由后传来:“公子醒了?”

      欣云紧了紧外褂,回头一看,只见她与山清水秀四丫鬟提了洗盥物什与粥食来,再往后望,已无他人,不免小小失落,只“嗯”了一句,便回坐案边。

      丫头们近前施了礼,或捧漱盂递青盐,或倒温水浸拧毛巾,有条不紊伺候姑爷盥洗。启絮亦将粥食呈了案上,离近见得主子衣衫单薄、面色欠佳,因将旁头窗户虚掩,又回身劝言:“公子看着困乏,想是用神过度。虽说那个甚么勤……业精于勤,身子也需留意,熬夜端的是不可取。”

      水儿也借着递毛巾近前,拿眼将姑爷上下打量,满面认真道:“启絮姐姐说得极是,姑爷今日瞧着可丑!除了气色,这身白褂也脱不了干系,还是换个长衫好。”

      欣云对她那没大没小、口不择言早已习以为常,只随手将擦好的毛巾递回去,又把外褂穿好,漫道:“良玉不琢,不假于外,要那般好看作甚?”心中却怨念:再好看,你家小姐也从不拿正眼相看。

      水儿歪着脑袋若有所思,又轻一拍手巧笑道:“也对!男儿标致最易招蜂引蝶,姑爷还是丑点好,咱家小姐也省心些。”

      “哦?”欣云轻声哼笑,漫不经心拎起调羹轻舀粥水,却觉腰颈肩腕酸疼,想来昨儿书写过度,落的筋骨疲劳未消,因放调羹,看似随意般问道,“我几时不让她省心了?”

      丫头眨了眨眼,一派天真烂漫道:“前儿去朝市,是谁遇女子投怀送玉,还赠了贴身匕首还礼的?奴才可听说了,女子赠物即有相中之意,受之便是有心成事。姑爷倒是说说,您可让小姐省心了去?”

      欣云哑然失笑:“只怕你家小姐没你想得多。”

      “谁说来?”丫头撅起嘴,一脸替主子打抱不平,“哪家姑娘欢喜郎君与别个女子互换信物?小姐嘴上不说,心里必是不悦的。”

      “互换信物?”启絮立在主子旁头,早听得满脸不解。

      欣云见她疑惑,乃解释道:“去朝市买了二玉,那店家直爽又赠一玉,其价不菲。你知我素不喜占人便宜,其时又无贵物携身,便将匕首送了去,别无他意。”回头却见水儿依旧一脸兴师问罪,又想到两日来忆晗对自己不闻不问,不禁委屈酸涩,因似笑非笑问,“哦,她几时这般在意我了?”

      小丫头眉关高轩,仰着脑袋注视她道:“姑爷是小姐夫君,她不在意您,在意谁去?远的不提,挑近的说。前夜里差阿姐请您不回,昨大清早便亲自过来守着。这般请早请晚的,姑爷还嫌不够贴心?”

      欣云丽眸微睁,诧异问道:“她来过?”

      山儿此时边上收拾完东西,理着袖子近前笑道:“姑爷饮食荒废、日夜颠倒,小姐没来心里能踏实?只遇了二娘子遣人相请,后头娘子又身体不爽,小姐便留着照看,夜深赶到这边,见您睡下,才回屋的。”

      欣云愣了愣,待回过神,之前萦绕心头的怨气顿作烟消云散,因舒心展眉,朝水儿浅浅笑道:“这般说来,倒是你有理儿!”

      “那可不?”水儿歪着脑袋说着,开始掰手指道,“小姐平素最重姑爷喜好,姑爷喜欢茹素,喜着淡衣,喜游山水,不喜功名,她样样儿记挂在心。只她欢喜甚么、不喜哪样、仰慕谁人,姑爷又可曾晓得?”

      欣云怔了怔,仔细想想,勉强说道:“喜欢手谈,不喜聒噪,仰慕……”说着心头一凛,“她仰慕谁?”

      丫头见姑爷眸光急切,不禁咧嘴得意,悠哉答道:“一男一女。男的玉树临风、气派不凡,论才情不在您之下!姑爷且猜猜是哪个?”

      欣云见其神情,自知戏言,却还是止不住醋意篡生,不冷不热道:“猜不出,她又不曾与我提过。”

      “姑爷莫听小丫头胡诌!”山儿见水儿不嫌事多、张口就来,因打了岔,又转身轻责小丫头道,“可是昨夜里睡得迷糊,这会子还没清醒?大清早尽说胡话,坏我家小姐名声!”

      水儿笑着叫屈:“阿姐冤枉!听我把话说完再责也不迟!小姐仰慕之人便是那——”说着斜睨姑爷一眼,故意拉长腔卖关子道,“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襟怀磊落、性情温和沈无忧沈大先生是也!”

      众丫头闻言一愣,想她竟将雪鬓霜鬟、小鸡肚肠、脾性暴躁的沈大琴师这般调侃,不禁笑得前仰后翻。

      山儿更笑骂道:“小姐慕沈先生之才拜入门下,你这丫头竟拿师生情谊戏弄姑爷,真真讨打!”说罢轻挥粉拳,佯装教训。

      水儿笑躲启絮身后,伸着头辩道:“小妹句句属实,哪里捉弄?是阿姐想歪了罢!”

      “小丫头还贫嘴?看回头我不告诉小姐,请她赏你抄一百大字去?”

      “阿姐空口白话、无凭无据,小姐才不信你!”

      清儿拉着秀儿上来,直站山儿旁头,憋笑道:“谁说空口无凭?我俩俱是人证。”

      “可不就是?”山儿双手叉腰,故意板着脸道,“平日待你太宽,叫你越是没大没小!今捉弄到姑爷头上,岂能饶过?”说着佯势欲走。

      水儿见势不妙,赶紧拦住她,叠声讨饶道:“阿姐阿姐!我与姑爷说着玩笑,岂可当真?”

      “不当真难道还当假?”

      “啊?”水儿怔了怔,忙苦着脸装可怜,晃着山儿手臂央求道,“好阿姐、好阿姐,小妹知错了,求您饶了我,千万别告诉小姐去!您知她老人家一动真火非同小可,罚个抄书写字事小,罚两日不许吃喝才事大呀!”

      欣云听了那句“她老人家”,直忍俊不禁,因示意山儿退下,续道:“不告诉她也成,只你得把剩下那一个说来。”

      “哪个?”水儿一时反应不过,愣愣地问。

      清儿见她傻愣,只笑与姑爷说道:“八成是小丫头杜撰!奴才几个伺候小姐多年,从未听说她还仰慕别的。”

      水儿这才反应过来姑爷所指,朝清儿噘嘴道:“哪里是来?小姐与安人闲聊时讲的,她就还仰慕那一位,只不愿多提,说其人身份高贵,尊卑有伦、不可妄议!”

      众人皆轩眉关,就连正替欣云举碗布菜的启絮也不禁好奇,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忍不住开口一问:“那究竟是哪位?”

      水儿看着众人,咽咽口水,犹犹豫豫答曰:“便是京中传闻,与小姐齐名那位。”

      “哐当!”启絮手头骤然一僵,筷勺瓷碗一并翻落,粥水直溅主子身上手上,因立吓一跳,一边称罪,一边迅速替主子拭手擦褂,检查烫伤。欣云却捂着右手声称无碍,回头换过一身衣服就好,又令临近几个丫头收拾地上残渣,继起身凑近水儿,压着如雷心跳,低声询问:“小姐仰慕那位甚么?”

      水儿望着姑爷手上的伤微微发愣,又才回过神答:“赞她字好,说甚么窥其字可见其人,那人必是端庄大方,又温婉贤淑……”只后头那句“与长兄最是般配”还没说出,便见姑爷脸上耳根全漫了红,因作一顿,指着自己小脸疑惑地问,“姑爷面上可是烫着?”

      启絮大惊,抢先上前,山儿等人亦忙跟了过来,众人七手八脚掰着姑爷的脸左看右看,横竖不曾见着哪里有伤。欣云眼神娇羞,一把扫开眼前诸手,强自镇定道:“不曾烫着,屋里关窗闷得慌罢!我去换身衣服就回!”说罢立时跑开,未及门口,却差点与人撞个满怀。定睛一看,但见来人轻纱曼立,月眉微轩,一缕柔光落照身后,更显姿态欲仙、光彩照人。

      只其人愈是娴静优雅,愈如珠玉在侧,衬得欣云狼狈不堪。想到对方心中的公主应是端庄大方又温婉贤淑的,再看自己如今这粥水湿衣龌龊模样,不觉自惭形秽,只捂着受伤手背,连声招呼都没敢打就要离去。

      忆晗一路走来,本正忖着如何告知公主那事,进门却见她捂着手、神色慌张急着走开,因轻轻将她拉住,询问何事。

      启絮忙从旁解释道:“婢子不留神打翻粥碗,淋了公子一身。”

      忆晗拎起公主之手细看,只见手背、指节通红,不禁月眉轻蹙,又瞥得盥洗桶中尚存清水,因拉着她稳步行前,与此同时亦声音平静、有条不紊吩咐下去:“山儿清儿重新打水,拿身干净衣服给姑爷换上,启絮取些烫伤药来,余下二人把地收拾了,免得扎伤。”语毕已至水边,伸指试温,觉甚清凉,乃牵欣云之手往里浸去。

      众人纷纷应声而做,启絮亦迅速跑去拿药,只出了门,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忽觉这位不知不觉中竟有几分主家架势。

      欣云将手泡在水中好一阵,指上热辣渐为清凉取代,不禁松了一口气,又见忆晗按着自己烫伤之手,目光清澄不移,关切之情俨溢言表,因暂忘了这身龌龊窘态,心底欣慰油然而生。只肩腕酸痛未消,手抬久了难免招架不住,因动了一动,柔声低语:“茏轩,不烫了。”

      忆晗却只握紧手中柔荑,目光未移,面色清肃,低声淡道:“再浸一会,不易起泡。”

      依旧是面冷语淡,却难掩一番热心。欣云心扉一暖,竟忘了那身酸痛,由着她继续拿捏了。只目光一时无处安放,唯凝落水中,忽见得忆晗拇指轻扣自己掌心,余下四指轻搭在腕,葱白玉泽,温软修长,竟有说不出的好看,因动了那等艳羡心思,痴痴忖道:纤珪冰滑玉润,若能抚之,定是妙极……

      思索间,启絮已拿了药来,山儿清儿也打了水、取了衣物后头跟着。忆晗松开欣云之手,亲自伺候盥洗换衣,继请她入坐,又从启絮手里接了药轻轻替她抹上,如下医嘱般淡淡叮咛:“这几日忌碰生水,忌食酱腥,早晚抹药,可免留痕。”

      欣云见心爱之人殷殷关切,也是心甜如蜜、从谏如流,乖乖颔首,奈何才一动,便觉浑身又不爽快。

      忆晗见状,因问何故。欣云微一尴尬,揉着肩颈简简答曰:“用笔过度,落了些筋骨疲劳。”

      忆晗微一凝眉,接了她手轻轻摩挲,又音清言素规劝道:“译经并非甚么要紧事,宽它几日也无妨,熬夜写书最是伤身费神,夫君身子打紧,万不可造次。”

      欣云见她玉手按来,早已浑身一僵,又觉那纤纤玉指上如有流电,所及之处无不酥酥麻麻又酸酸痒痒,因半点也不敢乱动,就老老实实听着她轻言箴谏。

      启絮不知主子已与忆晗坦明女身,旁头见了这等亲昵光景,只以为小娘子如今已动真情,殿下为贪这片晌之欢仍旧隐瞒女身,颇有不德。其他丫头见了姑爷这副乖巧模样,则无不抿嘴窃笑。

      欣云斜睨她等一眼,皱眉问道:“笑甚么?”

      水儿眨眨眼睛,口无遮拦调侃道:“奴才是笑有人——小姐没来,面色苍白,小姐一来,眉、笑、眼、开!”语毕,四丫头全“噗嗤”作笑,启絮也尴尬地咧了咧嘴。

      欣云当下面色潮红,瞪了她等一眼,咬牙切齿低声骂着:“胡说八道!”熟料这副稚气小儿害臊模样,更叫人觉着可爱又滑稽,众人一时笑声更甚。

      欣云骤然无地自容,薄唇几乎抿成一线,忆晗倒是朝众一目光淡淡扫去,满屋笑声戛然而止。欣云这才如释重负,暗暗舒气。

      忆晗收了视线又略一思忖,觉公主两日不见自己来请,难保不“疑不敬而生怨念”,因解释道:“这二日琐事繁多,未及早晚相请,还请夫君见谅。”

      欣云面上一热,掩饰说道:“哪的话?你我之间,不论这些小节。”又扯了话题问之,“听闻妗娘身子不爽,现下可好些了?”

      忆晗瞥了旁头丫头一眼,见山儿暗自吐舌,已知这丫头越发多嘴,因轻轻答道:“已无大碍。”

      “那就好。”欣云说着,又搜肠刮肚另寻话题,忽闻外头传来一阵嘈杂,抬眼望去,只见惠嬷嬷领着好些丫头小子进来,手里都拿了扫帚簸箕。

      那一众仆人见了小姐姑爷也忙躬身打礼,惠嬷嬷近前施了礼道:“二娘子小惊一场,安人昨请了先生来看,道是撞了客神,择今日辰时通府洒扫、掸尘去晦,现下要清屋,还请小姐姑爷先收拾东西回避,明日再来。”

      忆晗秀眉微蹙,正想开口,欣云却已颔首应承,又令启絮收拾译经送往书楼。惠嬷嬷忙劝道:“书楼这会子也正清扫,估摸这两日是用不了,烦请姑爷先回房去,待得收拾干净,奴才与您说一声便是。”

      欣云一想也好,便依她意,让启絮等人领了经书,又与忆晗一道离去。惠嬷嬷一脸赔笑相送,待得他等走远,乃抹汗长吁,又望姑爷背影,暗里埋怨:以为是个模好人精,谁知是个书呆傻子?成亲三月不圆房,圆个房还要我去劳师动众,忒不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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