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今日登基了吗》双辛记

28、手段阴险

　　昭阳公主府
　　曹寅被人直接带到后花苑，公主正坐在湖心亭里，提笔作画。

　　亭外风雪不歇，但公主竟没有让人挂上帷幔挡风。
　　唯有脚边一盆炭火，勉强给予人些许热气。

　　桂月和梅月在一旁侍立着，看着公主执笔的手，指尖冻得通红，二人面上难掩担忧。
　　梅月手上捧着的手炉都快要冷透了。
　　即便如此，公主也不愿意拿着暖一暖手。

　　“公主。”
　　二女循声看向来人，曹寅在亭外站定，抱拳行礼：“微臣拜见公主，殿下万安。”

　　周沛一没有回头，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片刻后，她搁下笔，看向亭外的雪景，心烦意乱地叹了口气。
　　“笔下所绘，不及眼前所见万分之一。”

　　梅月忙将手炉递给她，“殿下太过苛求自己了。您的丹青之术，杨太傅可是夸了又夸的。”
　　周沛一这次没再逞强，接过手炉温暖冻僵的手指。
　　闻言摇了摇头。

　　绘丹青要的不光是技艺，还有心境。
　　她眼下心生烦乱，再好的技艺也画不出有意境的画来。

　　只是等待的功夫总觉得漫长，她需要找点事情做来打发时间。

　　她看向曹寅，这一次才算真正看清他的样子。
　　同样年轻，眉眼周正。
　　只是周沛一看着他的脸，不知为何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午后的雪下得有些大，曹寅在亭外站了一会儿，头发上肩上便已经是雪白一片。
　　“雪大，且进来吧。”周沛一道。

　　曹寅恭敬谢过，进来站在亭子边，拍打身上的落雪。

　　“你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周沛一平静地问。
　　“是。”曹寅放下手，回道：“臣找到殿下您说的那个人了。”

　　周沛一神色一振，没想到他做事如此之快，忙追问：“在哪里？”
　　曹寅道：“回殿下，臣查到福昌郡主身边有个极为信重的陪嫁，此人姓方，他平日里都住在礼王府前院，时常出入王府为福昌郡主做事。但这两日，他没在王府露过面。”
　　“方才晌午前，他忽然回了礼王府，没待太久又径直离开。臣派人一直守在礼王府外，他一出现便跟着，一直盯着他进了外城的一处院舍。臣猜测，那地方应该是福昌郡主名下的别院。”

　　周沛一了然，随即蹙眉。
　　“那你怎么确定，李玉娘就被他们关在你说的别院里？”

　　曹寅被质疑，仍不卑不亢道：“臣派去的人在别院外等了许久，中途看见有个妇人提着食盒进去，还听见守在别院外的侍卫交谈，言语中透露，关在里面的是个长相貌美的年轻女子。”

　　周沛一颔首，稍稍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人总算是找到了，接下来就要想怎么才能把人救出来。
　　这个，她心下已有了主意。

　　“还是要尽快把人救出来。”
　　曹寅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殿下的意思是……”

　　周沛一微微抿唇，这法子还是那日段给使告诉她的。
　　当时她尚且觉得手段不光彩，可不过短短几日，她便坦然接受了。

　　毕竟，你自诩高洁，但跟你作对的人可不会给你机会慢慢来。

　　“梅月，你去取阿耶给我的那枚令牌来。”
　　梅月应声而去，周沛一看向曹寅道：“你拿着我的令牌去找京兆府尹，就说府丞清点公主府的东西，发现少了一件御赐之物，你领命追查，查到可疑之人从公主府逃走，就潜藏在你说的那个别院里，请京兆府尹派人协助搜查。”
　　说着，她又嘱咐道：“你领着亲卫进去找李玉娘，动作快些，不要给那些人去找福昌通风报信的机会。拉上京兆府，只是寻个上门的正经由头，但救人的事不要让他们插手。”

　　她虽是公主，但打着自己的名号做事，还是得有所顾忌。
　　否则御史一本折子参上去，再加上他们那“小事化大”的口才，便是有阿耶替她顶着，她往后在长安城里也得夹着尾巴做人。

　　所以救人的事最好不要让京兆府的人掺和进来。
　　就算福昌那边恼羞成怒，找人参她。
　　只要没有露出把柄，她的人咬死了是去搜查疑犯，便能叫福昌吃下这个哑巴亏。

　　曹寅仔细想过，觉得这法子还算周全。
　　于是低头应下，“那臣今夜就动身出城，赶在明日动手。”

　　圣上赐给昭阳公主的五百亲兵，人数颇多。
　　且此事并未广而告之，因此这些人还一直留在城外的兵营当中，没有入城。

　　如今昭阳公主府的守卫，还都是圣上派来的羽林卫。
　　正好可以趁着这次机会，调些自己的亲兵入府护卫，周沛一想着。

　　救李玉娘的事儿定下，周沛一了却一桩心事，心中的阴霾总归是散了些。
　　她思绪回转，抬眼见曹寅模样拘谨地站在亭边。
　　“我交代你不过才一日的功夫，你就能把人找出来，可见阿耶说你机灵不假。”
　　闻言，曹寅羞涩地低下了头。
　　“殿下谬赞。身为殿下的亲兵统领，这些都是微臣应该做的。”

　　周沛一瞧他反应生涩，觉得有趣，不禁勾唇一笑。
　　但她也知道，身为主子，不能一味地夸赞下面的人。
　　恩威并施，才能更好地掌控他们。

　　目送着曹寅的背影冒着风雪离开，周沛一心下松快，转头看自己方才画了一半的画，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索性撕了重新提笔。

　　桂月在一旁见状，忍不住出声：“殿下，雪下得这样大，咱们还是回房去吧。这亭子四面漏风，您一会儿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可惜周沛一眼下兴致颇高，并不想这么早回去躺着。
　　“哎桂月，听闻如今许久文人雅士喜欢扫雪烹茶，想来颇有闲情逸致。你去叫典膳拿了茶炉碳火来，咱们也接雪来试试。”

　　“殿下……”
　　桂月欲言又止，还要再劝。
　　周沛一眼巴巴地朝她看过来，把小脸往兔毛脖领里埋了埋。
　　“你瞧，我穿得厚，一点也不冷。”

　　桂月无奈地叹气，转头看了眼梅月，示意她看顾好公主，这才走进雪里。
　　周沛一满意地笑了笑。
　　正欲先画上两笔，拿起笔却见毛笔上的狼毫毛已被冻得梆硬，顿时哭笑不得。

　　手边没有热水，她只好放下笔，等桂月回来，烧了雪水再给毛笔解冻。
　　等待的功夫，她起身走到亭边。

　　“殿下。”梅月轻唤她一声。
　　“别担心，我不出去。”
　　周沛一回她，随即抬头看向天上。

　　落雪大如鹅毛，掉在地上却不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倒是半点儿不假。

　　趁着梅月不注意，她伸手接了片雪，迅速丢进嘴里。
　　淡淡寒意在舌尖散开，周沛一忍不住偷笑。

　　美景当前，无拘无束。
　　等把李玉娘救出来，万事再不必她烦扰。
　　周沛一心境似乎陡然开阔。

　　可有件事，她却一时不曾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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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

　　周沛一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
　　但她莫名觉得清醒，索性缓缓坐起身。

　　厚重的帷幔垂下，再加上屋内地龙烧得旺盛。
　　周沛一想要开口叫人，嗓子却干哑得厉害。
　　没办法，她只好拉了拉床边摇人的铜铃。

　　不一会儿，外面脚步声响起。
　　来人轻手轻脚地上前系上帷幔，随即另一人进来递上温热的水。
　　“殿下，先喝点水。”临月道。

　　周沛一接过一饮而尽，放下茶盏，抿了抿唇。
　　趿上软鞋，正要起身梳洗，一旁的桂月道：“殿下……”

　　周沛一抬眼看她，却见她微蹙着眉，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起身的动作一顿，“怎么了？”

　　桂月忙轻轻跪下，低头禀报：“方才宵禁刚解，段天使那边就派人来给您报信，说是昨儿个夜里，有贼人潜入了天使的府邸。天使抓了人连夜审问，那贼人交代，昨日有人给了他一笔银子，叫他杀一个人。”

　　说完，她不敢抬头看公主的脸色，继续道：“听说要潜入皇城根下，那贼人本不想接这笔买卖，但找他的人告诉他，要杀的只是个重伤垂死之人。他心中还有疑虑，但那人出手阔绰，他看在那么多银子的份上，便接下了。”

　　“……”
　　周沛一眉头紧皱，连忙问道：“那……人没事吧？”
　　桂月知道她问的是谁，“殿下放心，那贼人还未来得及动手，就被段天使抓住了。”

　　但就算如此，周沛一仍心下发紧。
　　内室一片寂静，半晌，桂月才听见头顶的声音，冷冽含怒。
　　“长安之中，皇城之下，胆敢如此肆意杀人，当真是胆大包天！”

　　周沛一闭上眼睛，心中怒气横生。
　　不光是气这些人的肆无忌惮，也气自己还是小瞧了福昌的手段和心性，竟然没想到这一茬。

　　是啊，她都能想到另辟蹊径救李玉娘，福昌又怎么会想不到？
　　她不光能想到，甚至比她更狠。

　　若非有段给使在，她这次怕是要在福昌手里栽个大跟头。
　　好在……
　　好在那人没事。

　　勉强压下心头的思绪，她站起身，平静道：“更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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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过早膳，张熠丞从前院过来，怀里捧着木匣子。
　　“殿下万安。”
　　他递上匣子，“这些都是昨日和今早送来的帖子。年关在即，朝中大臣勋贵府上皆设宴招待宾客，有些消息灵通的人家，知晓您昨日出宫，都送来帖子想请您赏脸。”

　　周沛一伸手打开，见小小的匣子里有七八张帖子。
　　或朴素或奢华或雅致，文臣和勋贵的帖子各有不同，一眼便能看出来。

　　只是她眼下对这些宴席没什么兴趣。
　　没仔细看那些帖子，周沛一合上匣子，问道：“可有蒋府的回帖？”

　　“回殿下，蒋大人还未送来回帖。”张熠丞道。
　　周沛一意兴阑珊地摆摆手，“以后这些帖子你看着回，要紧的再告诉我。另外叫人备马车，我今日要出去一趟。”

　　那证人一直未醒，北方雪下得如此之大，去淮南道查探的人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案子眼见着动不了，只能先把李玉娘救出来，再另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