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池未晚》柔言y

4、哥带你玩

　　周五放学的铃声对于大多数学生来说是解放的号角，对季池而言却像是押赴刑场的钟声。
　　她磨磨蹭蹭地收拾着书包，看着窗外渐渐阴沉下来的天色，心情也像这天气一般，沉闷压抑。
　　她一点也不想回到那个所谓的“家”。
　　要是能申请周末留宿就好了，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掐灭了。她知道父母绝不会同意，反而会斥责她事多、不懂事、想脱离家庭。
　　她最终还是认命地叫了车。
　　坐在车后座，季池把头靠在冰凉的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空落落的。
　　她拿出手机，漫无目的地刷着朋友圈。
　　一条新动态跳了出来，是林江知发的。内容是一张照片，路灯下蹲着一只橘猫，正歪头吃着什么东西，配文很简单：“碰瓷的。”
　　季池看着照片上那只猫，随手点了个赞。
　　在点赞成功的下一秒，微信消息提示音就响了，来自林江知。
　　是一张图片，点开一看，是她那把折叠伞，正躺在一个看似教室都桌子上的地方。
　　【林江知】大小姐，你的伞是打算在我这安家落户了？
　　季池这才想起，下午天气还好好的，她整理书包的时候心事重重，完全忘了拿。
　　她连忙看向车窗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车窗玻璃上爬满了水痕。
　　真是的……自从遇到林江知，她丢三落四的频率直线上升。
　　车到了小区门口。
　　雨虽然不大，但足够淋湿人。
　　季池犹豫了一下，实在不想再跟林江知发消息多说一句话，更不想让他明天又拿这个取笑她。
　　她心一横，拉开车门，低头冲进了雨幕中。
　　短短一段路，跑到单元楼下时，头发和校服外套已经湿了一层，整个人冰凉又不适。
　　她用钥匙打开家门，客厅里电视机声音开得很大，父母和弟弟正围坐在餐桌前吃饭，桌上的菜已经下去了一大半。
　　听到开门声，陆艳萍抬头瞥了她一眼，没什么表情：“你还知道要回家，真的是。”
　　季盛也皱着眉开口：“还淋湿了，别把地板弄脏了。”
　　父母的口中没有一句是关心自己的话。
　　弟弟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含糊地叫了声“姐”，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电视节目上。
　　季池看着桌上所剩无几的饭菜，最终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换了鞋，沉默地穿过客厅，回了自己房间。
　　空荡荡的房间，和往常一样。
　　她放下书包，找了干衣服，去浴室匆匆洗了个热水澡。
　　洗完出来，客厅已经没人了，餐桌也早已被收拾干净，从未开过饭一样。
　　季池的胃里空得发慌，甚至有点隐隐作痛。
　　她知道厨房里大概没什么吃的了，就算有，她也不想再出去面对他们可能投来的目光，无论是忽视还是责备。
　　她咬咬牙，关上了房间门。
　　一个晚上，她就靠着喝了几杯热水硬撑过去，饿得前胸贴后背，却固执地不肯踏出房门一步。
　　周六早上，季池很早就醒了，或许是因为饿，也或者是因为心里憋着一股说不出的委屈。
　　而头有些昏沉沉的，她轻手轻脚地洗漱下楼，厨房里只有母亲在准备早餐，但份量显然只够三个人。
　　季池默默从柜子里拿出一包早餐包，快速吃完。听着楼上弟弟吵闹和父亲说话的声音，她一刻也不想多待，决定出门，在外面晃上一整天。
　　可是，刚走出家门没多久，那种头晕的感觉加重了，身上也一阵阵发冷。
　　她摸摸自己的额头，有点烫，大概是昨天淋雨加上没吃饭，免疫力下降，发烧了。
　　原本计划好的逃离还没开始就宣告破产。
　　她倒了一大杯水喝下，又爬回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紧，心里又难受又孤单。
　　季池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朋友圈。
　　林江知又更新了。
　　一连好几条：篮球场挥洒汗水的视频、街边小食店诱人的美食照片、还有一群朋友搞怪的合影……
　　为什么他的世界看起来那么热闹，那么鲜活，充满阳光和活力。
　　对比自己此刻的病弱和冷清，羡慕和酸涩涌上心头。
　　她在那条美食照片下评论：“我眼红了谢谢，麻烦删掉。”还带着点自嘲和莫名的迁怒。
　　下一秒，林江知的微信消息又弹了出来。
　　是一张照片，光线斑斓，背景是各种各样的游戏机，他手里拿着好几张游戏票，下面还附带了一个定位，是市中心一家很大的电玩城。
　　【林江知】羡慕就过来啊，哥带你玩，赢的票都归你，够你换个最大的娃娃。
　　若是平时，季池大概会骂他几句，然后关掉手机。
　　但此刻，生病带来的脆弱，家里冰冷的氛围，无人关心她的现实，以及林江知那条朋友圈刺目的鲜活。
　　所有情绪的交织让她产生一股强烈的叛逆和冲动。
　　她不想一个人待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她想出去，哪怕生病了也想。
　　她坐起身，回复：“定位发准点，别我到了找不到人。”
　　对方似乎愣了一下，发来一串问号，然后是一个更精确的地址分享。
　　【林江知】你真来啊？
　　季池没有回复，迅速换下衣服，拿起手机和仅有的零钱，悄无声息地出了门，完全无视了身后那个家。
　　按照地址找到那家电玩城，嘈杂的音乐和炫目的灯光让她本就昏沉的头更晕了。
　　她四处张望，很快就在一台篮球机前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林江知看到她，吃了一惊：“季池？你还真来了？”
　　“无聊出来玩一下不行吗？”
　　“行啊，等着。”林延知跑去服务台，没多久就拿着一张新办的游戏卡回来，塞到她手里，“喏，充好了，随便玩，算你欠我的。”
　　季池捏着那张卡，有些意外他的大方。
　　以他平时那斤斤计较，非要讨点便宜的性格，这简直太阳打西边出来。
　　“哦，那谢谢。”
　　“别废话，想玩哪个？”林江知还挺高兴的。
　　然而季池高估了自己的体力。
　　她跟着林江知玩了几个简单的项目，头晕和乏力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她甚至有点恶心想吐，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哎，季池，”林江知终于停下了脚步，看着她，伸手探向她的额头。
　　“这么烫？怪不得脸白得跟鬼一样！你怎么不早说？”
　　季池想躲开他的手，却没什么力气，嘴硬道：“没事……一点小感冒。”
　　“小感冒？”林江知拽着她的手腕就往电玩城外走，“生病了不在家躺着跑出来瞎晃什么？真当自己是铁打的？”
　　他把她按在电玩城外的休息椅上，丢下一句“等着”，就跑去附近的药店买了退烧药和一瓶水，监督着她把药吞下去。
　　“吃饭没？”他问。
　　季池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
　　林江知脸上的玩世不恭彻底收了起来：“我真服了你了。”
　　他带着她去了一家清淡的粥铺。
　　“这顿算我请你了。”
　　整个过程，季池都很安静，异常配合，但始终低着头，不怎么说话。
　　林江知问了几句关于她家里的事，她都含糊地搪塞过去，只说是自己想出来玩。
　　林江知看着她强打精神却难掩低落的样子，第一次觉得这个平时动不动就炸毛的同桌，其实也挺难搞的，而且心里肯定藏着事。
　　但他不是那种会追根究底安慰人的人，只是陪着她坐着。
　　吃完东西，又坐了一会儿，季池的脸色似乎也好了一点点。
　　林江知看了看时间：“好点没？回去休息吧，生病了睡个觉会好点。”
　　一听到要回去，季池眼里闪过一丝抗拒，她抓住林江知的衣袖，又很快松开，低声说：“我不想回去……”
　　林江知正想说什么，季池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刺耳的铃声打破了片刻的平静。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瞬间变得更白，手指僵硬地划开接听。
　　电话那头传来父亲暴怒的吼声，即使没开免提，旁边的林江知也能隐约听到“死哪去了”、“赶紧给我滚回来”、“翅膀硬了”之类的字眼。
　　季池紧紧咬着嘴唇，听着那边的斥骂，一句话也没反驳，直到对方啪地挂了电话。
　　她握着手机，良久才站起来：“我得先回去了。”
　　林江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嗯，路上小心。药拿着。”
　　季池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那个令人窒息的家，迎接她的是更严厉的斥责和冰冷的眼神，她默默承受着，所有的力气早都在刚才那通电话和生病的虚弱中耗尽了。
　　她把自己锁回房间，吞下林江知给的药，药效和疲惫最终让她昏睡过去。
　　车在一栋气派的独栋别墅前停下。
　　管家早已候在门口。
　　“林少，先生吩咐，如果您回来了，让我转告您，他认为您应该考虑办理走读，家里司机接送也更方便安全。”管家语气平稳地转达。
　　林江知脚步没停，径直走进灯火通明却略显空旷的客厅，语气淡漠：“不用了，住校挺好的，我爸呢？”
　　“先生今晚有应酬，尚未回来。”
　　“嗯。”林江知似乎早就料到，并不在意。
　　他家里条件优渥，但父母忙于生意，相处时间寥寥，这种程度的关心早已是常态。
　　他拒绝走读，并非完全叛逆，只是更习惯学校那种相对真实和热闹的环境，更重要的是，那里有他必须停留的理由。
　　林江知没有在客厅多待，转身走上二楼，敲了敲其中一扇房门。
　　“进来。”一个有点虚弱但清脆的女声传来。
　　林江知推门进去，房间布置得很温馨，与整栋房子的冷清感不同。
　　林初忆靠在床头看书，面色也不算很好。
　　她和林江知面容有五六分相似，是他的龙凤胎妹妹。
　　“哥，这么快就回来了。”林初忆放下书，“玩得开心吗？”
　　“就那样。”林江知拉过书桌前的椅子坐下，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最近身体感觉怎么样？”
　　开学那天，林初忆突然在学校晕倒，得知此事，林江知吓得一路狂奔去校医室，才撞到了刚转学来的季池。
　　“好多了，就是容易累吧！可能就是低血糖加上有点贫血，注意休息就好。”林初忆语气轻松。
　　他真的希望只是这样简单。
　　“那就好。药按时吃了吗？”
　　“吃啦吃啦。”林初忆看着他，眨了眨眼，“哥，你好像有点紧张过度了哦。对了，你们班是不是有个新来的女生，你们还挺有缘，居然还是同桌。她人怎么样啊？我觉得她特别好看，好想问问她怎么保养的皮肤啊！”
　　“嗯，她人……”林江知愣了愣，本来想说季池坏脾气的，但收了回去，想起她今天那副安静的样子
　　“她挺乖的。”
　　闲聊了几句，叮嘱妹妹早点休息后，林江知才起身离开。
　　回到自己同样宽敞却显得有些冷清的房间，林江知没有开大灯，只打开了书桌上的一盏台灯。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和远处城市的零星灯火。
　　最近发生的一切在林江知的脑中回放。
　　他知道一些事情，但知道得又不够多，不够改变最关键的那个节点，每一次尝试，似乎都只是让结局以另一种方式重演。
　　明天和意外，是无法预言的。
　　他调整心态，甩开那些纷乱的思绪，拿起手机。
　　时间已接近凌晨，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来自同班朋友徐朝的消息，发送时间是半小时前。
　　【徐朝】知哥，睡没？跟你说个事，我可能不读了。
　　林江知坐起身，快速回复。
　　【林江知】？？？
　　【林江知】讲清楚点。
　　那边几乎秒回，似乎一直在等。
　　【徐朝】家里决定的，我爸不是开燃气公司的吗？让我过去帮忙，学着管点事。说读书也就那样，不如早点接触家里生意。
　　【林江知】搞这么突然？高中都不读完？你家公司那边最近是有什么急事？
　　林江知试图问得委婉，心里却升起疑虑。
　　【徐朝】唉，也不算突然吧，他们念叨好久了，可能就是觉得我不是读书的料吧，手续都快办好了，退学申请也都交了。
　　【林江知】不再考虑一下？至少把高中读完。公司那边如果需要人，寒暑假去不行吗？
　　【徐朝】算了，知哥，但家里已经定了。再说吧，我先去适应适应。
　　林江知看着屏幕，手指停顿了片刻。
　　关于徐朝家的燃气公司，他隐约觉得这事透着一股不寻常。
　　但对方去意已决，他再多说也无益。
　　【林江知】行吧，你自己想清楚，那以后常联系，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开口。
　　【徐朝】谢了知哥！肯定联系！你好好读，说不定以后我还得给你打工呢哈哈！不早了，你休息吧。
　　对话结束。
　　林江知放下手机，心情却更加沉重。这一切，朝着某个既定危险的方向滑去。
　　对于林江知，他此刻只想想办法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