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前雨》飞血狼

2、下

　　“秦王这次有失水准啊。”
　　长孙无忌摇摇头，随手将药碗搁在桌上，
　　“明知是鸿门宴，还喝敌人送来的东西，这不是你平常该有的水准。”

　　“与这个比起来，无忌先生为什么还在秦王府？”

　　“那是因为，有人吐血吐了几升，掉头就走的话，感觉好像做贼心虚的逃跑啊。”

　　床上的人笑了笑，却有些空落落的，至此之后，兄弟情分真是再也没有维系了。
　　“太子，……大哥他，果然还是一样心软。”

　　“世民”
　　长孙无忌叹了叹，在床边坐下，
　　“你太莽撞了，太子有一千种解释摆脱责任，今天要不是李神医还在京里。你是回不来秦王府了。”

　　他笑了笑，若不是如此，他又怎敢冒险去的。
　　“无忌，”他问道，“什么时辰了？”

　　“还早，你尽可以安心休息。”长孙无忌轻轻用厚厚的被子将人裹好，又补充道，
　　“如果你还信我的话，安心歇着吧。”

　　床上的人点点头，就此闭目沉沉睡去。

　　轻点他的额头，划下鼻梁，落到没有血色的唇上，再移到颊边，轻轻滑下脖子，长孙无忌轻笑，有谁看过他的睡颜，这般可爱。

　　睡梦中的人似乎低低呻吟了声，长孙无忌忙俯身下去，急急追问，他却只是颤了颤睫，转过头继续睡，
　　“你就这么信我么？”探出手去，手掌贴上他的脸颊，手心中的微温却灼得人几乎落泪，
　　“我已经，背叛过你了……”

　　长孙无忌就这么趴在床边静静望着床上的人，临到天亮才有些迷糊，却听外面吵吵嚷嚷，坚持不懈的打散了他的睡意，他睁开眼睛，见床上的人也睁开了眼睛，不禁怪责道，
　　“外头也不知在吵什么，太不象话了，世民要不要再睡一会？”

　　床上的人听了听，道：“是敬德和知节，这么晚了，不知有什么事。”

　　长孙无忌刚要随口答应，却突然大惊，这么晚？窗外艳阳高照，看不出一丝即将天黑的兆头，看向他，心头猛然一沉，
　　“世民，你，”
　　手指僵硬的在他眼前晃晃，更加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是在和我撒娇吗？”

　　“撒娇？”床上的人微微一愕，笑道，“无忌若是想的话，可以尽情的向我撒娇。”

　　“有什么不可以呢？”
　　长孙无忌爬上床去，“我有时也很想向世民撒娇呢。”
　　床上的人睁大眼努力看着自己这边，看了心里真真难受得紧，他知道了会有多难过……他内心苦楚，却还不能让那人听出半点端倪来。

　　“世民，你听我说，”
　　长孙无忌盘算着怎么将此事瞒过去，门却突然被撞开了，两个大男人争先恐后的往里头看，又分别让了开，中间走来一个女子，
　　“哥，洗脸水都给你打好了还不起来。……啊呀，哥哥你，趁人之危了哦。”

　　长孙无忌铁青着脸，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拔剑砍人，他妹子乖巧的背过身往门口移动，

　　“秦王殿下早，哥哥早，那个，不打扰了。”

　　她正要离去，忽然听到床上的人温声问道：“无垢，什么时辰了。”

　　“快中午了。”她话音未落，已见自家的兄长凶神恶煞的冲出来要掐人，忙是吐吐舌头躲了出去，屋里又剩下两人，长孙无忌却不知如何开口，回过身去，摁住床上人的肩，
　　“世民，没事的，我会想办法的。”

　　如果见到惊慌失措或者雷霆大怒，都是情理之中的，他见到的只是一贯的微笑，
　　“比起最坏的打算，已是老天的眷顾了。”

　　“……”
　　长孙无忌松开他，退到窗边，
　　“秦王殿下有别人所没有的坚强和隐忍，这是上位者所不能缺的，可是，”
　　至少在我面前，“世民，你的痛我知道，你不用在我面前勉强自己。”

　　他摇了摇头，道“我若是难过，岂非让担心我的人更为难过，我若都没有信心，如何叫追随的我的人有信心，无忌，有神医在此，你不必担心的。”

　　长孙无忌愣了愣，叹道：
　　“看来我想了一大通安慰的话都派不上用场了。”

　　半跪在他面前，
　　“我几乎都忘了，当初正是被你用不气馁的笑容给吸引过来的。”

　　温柔的笑意弥漫长孙无忌在唇边，即使那人看不到，也想让他知道，把脸埋进他的双手中，
　　“我相信。”
　　抬起头来时又恢复一贯精明冷静的面孔，“太子那边，你怎么想？”

　　见他不做声，长孙无忌又续道：“事到如今，太子必须死。”
　　他的声音夹带着浓浓的恨意，低低说着，
　　“世民不妨说身体不适，拒不上朝，皇上问起时，就直说是太子下毒欲加害于你。世民，”

　　他将手探入被褥中握住他的手，一根根掰开他握得发白的手指，至少在我面前，你不必勉强自己，
　　“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此一别，再见时定是另番光景，长孙无忌甚至在想，若是当初阻了他有多好，又隐隐觉得，那人要走的路改变不了，只能紧紧的跟着。

　　待他回到太子府，太子已回复了些精神，却还是捏着酒杯发呆，见到自己，缓缓道：“我们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全赖世民，可是，他太过出色，让人不禁害怕……”他看着自己的手，喃喃道，“似乎什么都有，可又似乎什么也捉不住似的，就像借着别人的东西，随时会被人拿回去。”

　　长孙无忌由衷的笑了起来，世民确实是一个会让人不自觉就被他吸引的人，无论才华，心胸，你都比不上他，他是当之无愧的上位者。
　　嘴里却恭维道，“无忌相信太子能有番成就的”
　　要不是你的优柔寡断，你或许真能有一番成就，也多谢你，世民还活着。

　　“成就么……”太子摇了摇头，“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人无虑无忧。”

　　“？”有些好奇他说的是谁，长孙无忌正想套话，却见一人春风满面的大步进来，太子的神色一柔，摸了摸这人的头，柔柔的发丝似乎触感极好，令他一时不舍得放手。
　　“元吉，你来了。”

　　长孙无忌也向那人行了一礼，笑道：“齐王好精神。” 眼角捕捉到他对自己难以言语的厌恶，不置可否的笑笑，太子若对世民有这般怜爱，该有多好。

　　齐王挥了挥手，不耐道：“你出去吧，我与大哥有话说。”

　　长孙无忌也不恼，勾起嘴角，欠身道：“无忌告退。”

　　临出门前又瞧向齐王的脸，忽然无比诚恳的道，“秦王还活着，真是太遗憾了，对吧，齐王殿下”
　　那小鬼悠然发白的脸看在眼里十分舒坦。

　　只听他嚷道：“他已经爬到你的头上了，再下去，只怕要摘你的帽子了！”

　　太子的声音道：“元吉，你把你大哥说得这般无用么？”
　　听口气却是无奈居多，他对这个幼弟倒好，半分火气也没的。

　　“还没到时候……要好好利用……”

　　长孙无忌屏息凝气，后面的话却也听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