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游》飞血狼

14、第 14 章

　　杨逍，明教光明左使，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凡说起他的人，一个表情总归是有的——磨牙。十有八九还会加一句，“那个魔头啊，总有一天我要……”

　　魔头的仇家很多，多到他记不住，这世上自然有比他功夫好、心智高的人，只是不是退隐，就是还没横空出世。

　　他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他在一个他不怎么放在心上的教里，中了老朋友的暗算。

　　杨逍觉得很疼，从头痛到脚，从脸痛到手指尖。他动了动发麻发胀的手指头，想去摸摸脸，却发现连这样的力气也欠奉。

　　微微吐了口气，他认命的躺在地上，他暗怪自己轻敌，他暗怪自己还留着一点点的情份而别人显然已经没有了。他向来自忖无情，原来是对别人的低估。

　　他勾了勾嘴角，突如其来疼痛让他忍不住想骂娘。

　　当然，这不能怪他。明教已经走向衰弱，任何有点小算盘的人都在为自己打算。近十年来，教主失踪、范右使失踪、金毛狮王失踪、紫衫龙王失踪、失踪的名字一个个让人心惊肉跳。如今白眉鹰王也走了。

　　白眉鹰王，四大护教法王之一，说是心灰意冷的离开，却开创新教，办得风风火火。

　　谁也不能和杨逍争教主之位了，这本是有趣的事，比做光明左使有趣得多，也是他一直争取着的，可他忽然很疲惫，他的疲惫是在五年前右使范遥失踪的时候开始的。他支撑着这盘将散的棋，看着棋子四处散落。

　　但这些都不是最奇怪的。

　　奇怪的是他在这里躺了半天，竟然没有好心的路人英雄救美，更有甚者竟来踢了踢他，世道变了么？这让这位出名出得天下皆知的美男子很是困惑。

　　一个小男孩跑过来，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哇的哭了出来，他的母亲赶了过来，训了儿子一句，用极其悲天悯人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扔下一个铜板。“真可怜。”她摇摇头这么说，带着儿子走了。

　　……杨逍想一头撞si。

　　其实他此时想si的念头还不是很坚定。直到有一个人走了过来，在他面前蹲下，用同样悲天悯人的眼神看着他，摇了摇头，说：“真可怜。”

　　杨逍希望自己压根儿没出生。

　　这是一个熟人，一个他常吊起眼角看的熟人，他们从没凑得这么近，他从来没兴趣去将这个人看清。

　　胡青牛，神医，明教失踪名人之一，但在上述名单照耀下，黯淡得没人想得起。

　　他终究没si成，他憋着气说了个胡字，一头晕了过去。

　　睡梦中他看到一双眼，穿过久远的时光，冷冷的扎进他的心里，他冻得一哆嗦，有什么冰凉触上他的唇，远远的有什么人在交谈。

　　“除了肿得像猪头一样，也不是很难认。”

　　“真的？不是吧！你不可以重色轻友啊！”

　　“……好吧，不过你这样写字很难认啊，至少沾点水吧？”

　　那自说自唱的声音终于屈服了，杨逍脑中转过千百个如何收拾这个杀千刀的神医的念，又晕了过去。

　　“喂，喂，喂喂。”

　　他听到的还是那个声音，一如既往的很不情愿。

　　“喝药了。”他被扶了起来，想睁开眼鄙视他一下，眼皮却搭着。对方比他的声音体贴了许多，小勺子磨了磨碗边，停顿了些许时候，触上他的唇，……药已然温了。

　　“……好苦！”本来这个苦字，无论如何不会从他杨左使的嘴里吐出来，除非这药的苦味像这样混着一股子幽幽冷冽的清香，除非在他面前的，是这样一个曾经最亲近他的人。

　　他曾经并不那么在意这个人，他曾经躲这个人就像是躲最可怕的瘟疫。他不喜欢掌控不了的东西，掌控不了的人，掌控不了的情感。直到有一天，曾经的人带着对他偏执的情感，消失于天地之中，他捧着那人留下的小盒子，翻出一件件他曾送于他的小玩意，他看完最后一页那人记载的点点滴滴，忽然发现他所有的兴趣都成了嚼蜡，天地间没有什么他能感兴趣的东西。

　　两颊忽然的一紧，打散了他的追忆，杨逍被迫抬起了头，药便从嘴里灌了进来，他呛得魂飞九天，不忘伸出手去，指着凶手，

　　“还是这么暴力，……遥。”

　　遥，世上有千万个叫遥的人，却没有一个遥字，可以让光明左使发颤。

　　遥，范遥，明教光明右使，传闻在与杨逍争夺教主之位失败后失踪，有人说他落败身si，在白眉鹰王自立门户后，也有人猜测，他是隐在了鹰王身后。杨逍不想放过，他已消失得太久，任何可能的存在都曾否定。

　　意料之中的声音没有想起，他听见一个声音没好气的说，
　　“药当然苦啊，真是废话。”还伴着抽凉气的声音。

　　“……胡青牛！”
　　他已经忍无可忍，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是别人可以凉凉的说着风凉话的人了。

　　他挣扎着睁开眼，眼前的人影渐渐清晰，却又渐渐模糊去了。他动着唇，一时说不清话，只是一把捉了他的手，怕他突然消失。

　　“好好的哭什么。”
　　那人好看的眉蹙了起来，还是蹲下了身，让他的手够着了他的脸，
　　“见着我不高兴么，还是在哭你的脸？放心，谁嫌弃我杀了他。”

　　杨逍愕然。胡青牛很适时的拿了面镜子送到杨左使眼前，杨逍乍了乍舌，当他看到胡大神医肿得好像猪头的脑袋，终于笑倒了。

　　“胡青牛啊！你这是……！”

　　“还不是为了你，范遥拉我去，！”

　　他的话嘎然而止，范遥看着他，又收回了眼去。手指抹在他的眼下，仿若方才没有过杀意。重逢的炙烈气氛冲散了些，杨逍紧了紧握着的冰冷的手，“遥啊，杨逍还不至于为了皮相唏嘘不已。”

　　他的手仍是浮肿的，不真实的触感让他不能确定拉着的是否只是幽魂。

　　“胡青牛把我骗了，带回了光明顶绝不轻易饶他。遥，……跟我回去。”

　　杨逍的声音很轻，很缓，很温柔，没有什么人可以抗拒他的劝诱，他很有把握劝服这个人。

　　胡青牛手中的药钵哐当一声落了地，一脸哀怨，好像老婆跟人跑了似的。

　　范遥盯着那只手，他曾经多么的想要紧紧的抓住手的主人，他曾经以为那人就是他的一切，就是他的命，当他发现他还能呼吸，还能吃饭，还能走路的时候，他才明白，要活下去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没有了魂，一样可以当具行尸走肉。

　　用力的将手拔出来，和自己的不同，他的手永远都是那么温暖，暖得甚至有些发烫，会让人丧失冷静。

　　“光明顶已无范遥的容身之所”

　　既已离开，绝不回头。怪只怪物是人非，此情不在，范遥已不再是当初的范遥，错过的，不会再回头去拾。

　　不待他拂袖离去，右手又被那人扯了住。范遥有些恼怒，要不是念及他是重伤初愈，这只手只怕要和主人说再见了。

　　虽然还是半个猪头，杨逍却微微笑着，丝毫没因为被拒绝而受到打击的模样，让范遥有些怔忡，刻意遗忘了很久的记忆一点一点又回来了，记忆中，杨逍似乎就是这么无赖。

　　“不去光明顶，还有别的去处。天下之大，总有我们的容身之所”

　　我们？只是一怔，整个身体已被搂在了那人的怀中。他的体温素来就比自己的暖，如今因为发热更是烫得足以将人也给融了。想要挣开也不知道这病人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竟是死命抱住，还一边笑“遥不愿意，一掌拍死我，省得日后被我追得心烦”

　　烦么？懒得再白费力气，就这样靠在他的胸口，复苏的记忆一点一点的都回来了。

　　“那么，你可以试试看”

　　翻了个白眼，胡青牛静悄悄的退出房间，又轻轻的掩上了门。他猜不到范遥终究会不会跟杨逍回去，但他知道他这段神仙般的日子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