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香》李淡水

4、三节：素银真心 假假真真

　　日过晌午，苏凉却依旧是半睡半醒，浑浑噩噩，终不知置身何处。
　　直至，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

　　“叩、叩、叩”

　　三下，只敲了三下。轻轻地敲着，好像屋外的人知道苏凉在休息般，不愿多几下。

　　迷迷登登的苏凉，从黑色的床上起身，晃晃悠悠地走到了门前。
　　“吱呀”打开了门，苏凉顿觉眼前一亮，禁不住微眯双眼。若不是在这个地方，他真不敢确认眼前看见。

　　一个银晃晃的人，就站在门外。
　　银发银瞳银裳，满脸的明快笑容。大大的笑脸，对着他。

　　来者，见到苏凉开了门，轻轻施礼。看来是常这样行李，有模有样，还不失青春之气。
　　“银儿见过苏公子，苏公子可休息好？”语调轻快，让苏凉也愉快了些。
　　“呃，好！”

　　银儿姑娘见苏凉气色并不是很好，微微一笑。
　　“银儿知道苏公子路途劳累，未敢惊扰。可日头都偏了，银儿想苏公子的肚子肯定在打鼓了！”

　　若不是银儿来唤他用饭，苏凉倒真未想起。可这一提，腹中确实甚感空空。

　　眼前这位银儿姑娘，与平常之人确也不同。除了奇特的外貌，便是脱尘的性子。
　　苏凉纷乱沉灰的心境，因眼前自称银儿的姑娘几句单纯体贴之语，倒也清平少许。

　　“夜来香”虽被外界传得神秘晦涩，并时时伴随有凡世间难解是非之事，总让世人恐惧七分。除了让凡人深觉非常之处甚是惧怕，有的便是恐其行事之诡异。
　　诡异之说，倒不是空穴无音。只眼前的亮白如银的银儿姑娘，若是在平日，单单如此之形之貎，定能引起不小的混乱。

　　苏凉面无表情，只是愣愣地看着银儿，想着心中之想。

　　银儿站在门外，看着眼前的苏凉，未有什么动静，便是知道像是这样的呆子，一时半会儿地是很难适应这里的。
　　想到此，银儿不禁又笑了起来。

　　“苏公子，你人都进了这里，心中定是有了决断。既然如此，又何必忧心过虑！倒不如，依着命盘坦然而行。或许，所遇之事，未必像公子想的那样不堪！”

　　苏凉听了银儿所言，心里虽依旧是七上八下的，但也知“既来之，则安之”的道理。慢慢跟在银儿的身后，走向院子的另一侧。
　　院子另一侧竟是厨房与饭厅，清晨时，苏凉心中生怯，未敢多看。此时看来，厨房与饭厅只有一墙之隔，均是干净明亮。
　　可见，这里的主人，定是个做事有度、御下有方之人。

　　在走向饭厅的那一小段路上，路过了与后院连接的那两扇门，依旧是紧闭。

　　饭菜很清淡，两个素菜，一个清汤。
　　菜虽清淡，可味道却是入口留香。
　　苏凉腹中确实饥辘已久，竟把个菜与汤吃了个底朝天，还吃了一碗米饭。

　　苏凉吃罢，才发觉银儿一直站在边上看着他。苏凉的脸，不禁“刷”地红了。

　　饭菜是银儿姑娘给做的，他竟然没有谦让……
　　有违君子之道，有违常人之礼。

　　苏凉赶忙起身，向着银儿便是一鞠躬，抱拳施礼。
　　“姑娘，这……这真是失礼了……”

　　苏凉的一阵慌乱，引得银儿再次笑了起来。这个书呆子，还真够呆的。

　　“苏公子，不必如此！今日家中无有好菜，只能随便吃些。前几日我家公子送来的山鸡和野兔肉，都被大公子和香公子吃光了。”

　　“我家公子，过几日还会来的，应该会再带些山里的野味。”

　　“不过，苏公子来了便是好的，银儿可以去到街上买好些东西了！”

　　银儿慢悠悠舒缓缓地说了一大通话，把个苏凉说得云山雾罩般，不知所以然。当苏凉与银儿一起走在街上时，才明白，银儿所说的是指什么。

　　“苏公子，银儿要那个，就那个，快买下来！”

　　顺着银儿指的方向看去，竟是个逗趣小儿的波浪鼓……

　　钱是苏凉付的，而钱袋是出门前，银儿塞给他的。可，波浪鼓，却拿在了苏凉的手中。

　　“苏公子，那个……”

　　“苏公子，那个,那个……”

　　虎头鞋、吹气糖人儿、波浪鼓、糖葫芦……，统统抓在苏凉的手中，抓不下的，均抱在了怀里。

　　行在街上，约两个时辰之久，苏凉觉得脚有些发麻，可银儿却依旧是神采奕奕。苏凉抱着满怀的引人嗤笑的小玩艺儿，跟在银儿身后，满街晃荡。
　　最后，出门时想要买的吃食，却最后也只提得下几包包好系绳的点心。其它的东西，若要想都买回去，除非苏凉再生出两只胳膊来。

　　苏凉未觉得这些东西有多奇特，可是眼前的银闪闪的姑娘，却是稀罕得两眼发亮。眼睛里闪着对奇特事物的喜爱之神情。
　　这些，让苏凉都舍不得停下脚步，一直跟着银儿左转转右转转。

　　在市集转来转去，一阵清风徐徐吹来，心下舒服的很，长长地吐了口气，胸中的烦闷，不觉中，少了些许。
　　眼见时间流转，苏凉有些迈不动腿，可是不见银儿姑娘的兴致低落。不觉中，也朝着各处商铺与街边摊位望去。
　　望来望去，恍恍惚惚，迷蒙中似是一只黑蝶，用力的扇着翅膀，慢慢滑过眼角边，不觉中引目追逐。瘦弱的黑蝶，若隐若现地消失在前方的人群中。苏凉抬起脚，要跟着去。

　　“喂，苏公子，回神，回神。。。。。。”

　　原来是银儿姑娘，苏凉心里不禁有些遗憾。

　　“苏公子，你好大的困意，走在街上都能犯迷糊，莫不是碰到什么鬼怪，中了妖法？”

　　银儿不经意一句话，使得苏凉惊出一身汗。又是黑蝴蝶，她也有一个黑蝶一样的胎记。
　　“真是痴儿！” 银儿摇了摇头，转身先走了，苏凉晃悠悠地跟在其后。人生遥遥之，混沌之路。

　　银儿在前，苏凉在后，感觉头昏沉沉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入脑中。

　　本是决定的事情，现在心里又难受得紧，人生路好多事，由不得自己。想去做又无能为力，不去做，有会不甘与痛苦。
　　为什么，偏偏是自己遇见她。

　　像苏凉这种艾痴艾怨之人，银儿见得多了。自大公子开了这"夜来香"之店，来来往往这些人，总是不明白，命运注定的东西，若是强求，便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人世间，来来去去，又有几人能够看透，人生之事，放下太难！

　　苏凉随银儿回到"夜来香"，便急急地跟在银儿身后，总想做点什么。

　　银儿却是毫不客气地把苏凉指挥地团团转，苏凉自问是个读书人，也只在家中煮过茶水，更懂得"君子远庖厨"的道理。确实也，从未下过厨房。
　　而今日今时，却因不得以，在厨房忙碌了2个时辰。而银儿姑娘，总喜欢看着苏凉"咯咯"乐，也不大于他多说。

　　"今日饭菜是苏公子与银儿同做，感受如何？"
　　"这......"
　　"苏公子，是有难言之隐么？"
　　"倒不是，苏某也不是迂腐之人，虽然是头一次下厨帮忙，却也感到高兴。"
　　"真心话？"
　　"真心话，苏某从不说谎！"
　　看着苏凉认真的说着，银儿的心中，隐隐又有些不忍之情。眨了眨银色的眼睛，不禁又叹气。这个书呆子来了才一日而已，银儿，已经叹气了多次。这样的心情，已经好久没有了。
　　可是银儿知道，她什么也帮不上。

　　慧心慧眼，银儿姑娘，眯了眯眼，对着苏凉盈盈一笑："苏公子，该用饭了！"
　　桌上的米饭，飘着诱人的味道，吃起来却是稍有些硬，是银儿指着苏凉煮的。菜也是苏凉摘的，感觉吃着有些怪怪的，却也说不出哪里不对，银儿姑娘也未有指出错，只是一直在那里笑。
　　晚上依旧，是他一人用饭。
　　虽然觉得银儿是个好姑娘，但也有着各种怪异，比如在街上看到喜欢的东西，却要他给拿来，拿着或举着，那通体银色的姑娘，确是碰也不碰。而，这样长相奇特的人，在街上，竟然无人注目甚至称奇。
　　难道这附近的街市，却也是见怪不怪么？
　　这里本是非常之地，若是，太过平常，反倒是不平常的。而苏凉来求得，也是不平常之事。多方打听，才得知，"夜来香"能解得不平之事，能了得不常之愿。
　　"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于至"夜来香"之处，有求之人，需得留下最珍视之物。
　　物者，天下万物皆是，是如，权势，财实，家业，衣饰，侍者，吃食，等等。却又，皆非是可作为最珍视之物。
　　对于苏凉来讲，他实在想不出，除了性命外，这天下人，还会有比这看得更重的。
　　可是苏凉本身，为了一个人，抛家弃业，也不顾自身安危，来至此处。至情至性，不顾一切。
　　可见，对他而言，他已然抛弃了一切，甚至最最宝贵的命血。而他，自己，却从未意识到，在他的人生中，已然碰到了比他的至命更重要的东西。
　　一个人，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占去了他全部的心思，他却甘之如饴，万念不回头。即使在梦里，也总回荡着她的声音和甜美。
　　一只黑碟飞在苏凉的梦中，极有灵性，衬着那人的肌肤，白嫩嫩的。
　　苏凉，已经真切的感觉出来，自己又在做梦了，梦里的事，却又真真儿的。可是，想醒来，又有些总睁不开眼，或又是从心里，不想醒。
　　她就站在廊亭处，淡淡的回眸，转眼勾色，一汪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