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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囚徒与监视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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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庭的审判殿堂建在月神山巅,整座殿宇由黑曜石砌成,十二根盘龙立柱上镶嵌着拳头大的月光石,将殿内照得如白昼般雪亮,却无半分暖意。云岫跪在冰冷的石地上,铁链锁着她的脚踝,每动一下都发出“哗啦”的脆响,像在为这场荒谬的审判伴奏。
高台上,大祭司璃华披着绣满月纹的银白长袍,面纱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含着冰霜的眼睛。她手中的权杖轻点地面,顶端的月晶石发出幽幽的光:“云岫,你私闯沉默图书馆,盗取禁忌石板,亵渎月神威严,可有话要说?”
云岫抬起头,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却丝毫不减她眼中的锋芒。“私闯?沉默图书馆本是存放历史真相的地方,何时成了祭司们封锁秘密的囚笼?”她的声音清亮,在空旷的殿堂里回荡,“至于亵渎神权——如果所谓的神权,是靠篡改历史、焚烧异己维持,那这样的‘威严’,不亵渎也罢。”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两侧站立的神官们脸色骤变,纷纷怒斥:“放肆!”“异端竟敢妄议神权!”
璃华的权杖重重砸在地上,殿内瞬间安静下来。“伶牙俐齿。”她冷笑一声,“你父亲当年也是这般嘴硬,最终还不是化为灰烬?你以为凭你那点所谓的‘考古发现’,就能动摇月神的统治?”
提到父亲,云岫的身体猛地一僵,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但她很快平复情绪,目光扫过殿内悬挂的“创世壁画”——画中月神赛勒涅手持银弓,将阳神羲和射落九天,下方是跪拜的众生。这是王庭灌输了千年的“正统历史”,也是她父亲用生命质疑的谎言。
“壁画上的星辰位置,与史前遗迹中记载的星图完全相悖。”云岫伸手指向壁画,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三年前我在漠北挖出的青铜简上明确记载,双神本是共治天地,直到赛勒涅为独占信仰,才设计封印了羲和。你们口口声声说我是异端,不过是怕我揭开这层遮羞布!”
“够了!”璃华厉声打断她,“将异端押下去,明日正午处以火刑!”
就在两名卫兵上前要拖走云岫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朔夜穿着银白铠甲,腰佩长剑,大步走进殿内,单膝跪地:“大祭司,属下有奏。”
璃华看到他,眼中的寒意稍减,却仍带着审视:“将军有何话要说?”
“双星石板能量诡异,属下怀疑云岫背后另有同党。”朔夜低头道,“不如将她交由属下看管,待审出同党下落,再行处置不迟。”
云岫猛地转头看他,不明白这个前一晚还对她冷酷无情的将军,为何会突然为她求情。是想从她口中套出更多关于石板的秘密,还是另有图谋?
璃华沉吟片刻,目光在朔夜和云岫之间来回逡巡。她知道朔夜对月神绝对忠诚,由他看管云岫,确实比直接处死更能挖出线索。而且——她看着朔夜挺拔的背影,心底那点因他对云岫“特殊关注”而起的嫉妒,让她更想看看,这两个立场对立的人,会擦出怎样的火花。
“准奏。”璃华挥了挥手,“但将军需记住,她是异端,不可有半分纵容。若出半点差池,唯你是问。”
“属下遵命。”
朔夜起身,走到云岫面前,弯腰解开她脚踝的锁链。他的手指碰到她冰凉的皮肤时,云岫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却被他牢牢按住。“别动。”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走出审判殿堂,阳光刺眼,云岫眯起眼睛,看着身边步伐沉稳的朔夜:“你为什么要救我?”
“不是救你。”朔夜头也不回,“是看管你。”
他将她带到王庭西侧的一座小院,院子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只是四周都布下了月华结界,显然是座精致的囚笼。“从今天起,你住在这里。”朔夜推开房门,“你的一切行动,都必须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房间里陈设简单,一张床,一张桌,一把椅,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云岫走到窗边,看着院墙外巡逻的卫兵,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将军倒是贴心,怕我跑了?”
“你跑不了。”朔夜走到桌边坐下,抽出腰间的长剑放在桌上,“你的研究工具、书籍,我会让人送来,但每一样都要经过我的检查。”
接下来的几天,云岫彻底体会到了“贴身监视”的含义。她吃饭时,朔夜坐在对面看着;她看书时,朔夜就坐在不远处擦拭长剑;甚至她睡觉时,他也会守在房门口,像一尊不会动的雕塑。
这天夜里,云岫等听到房门外的呼吸声变得均匀,悄悄起身,从床板下摸出一张折叠的拓片——那是她在被带回王庭前,偷偷从石板上拓下来的部分纹路。她点燃桌上的蜡烛,借着微弱的光,仔细研究着那些扭曲的线条。
这些纹路看似杂乱无章,却隐隐符合某种星象规律。云岫拿出炭笔,在纸上试着还原星图,就在她即将画出关键节点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冽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云岫浑身一僵,缓缓转过身,看到朔夜站在门口,月光从他身后照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笼罩着她。“研究。”她没有藏起拓片,反而将纸推到他面前,“将军要不要一起看看?说不定能发现你们信仰的神,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伪君子。”
朔夜走到桌边,目光落在拓片上。那些扭曲的线条在烛光下仿佛活了过来,他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不知为何,看到这些纹路,他的心脏竟隐隐作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
他伸手将拓片和炭笔一并收起,放进腰间的储物袋:“以后不准在夜间研究这些东西。”
“怕了?”云岫仰头看着他,眼睛在烛光下亮得惊人,“怕我找到真相,还是怕你自己看到真相后,信仰崩塌?”
朔夜的眼神沉了下去,他俯身逼近她,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近得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墨香。“我只遵从神谕。”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真相是什么,轮不到你这个异端来定义。”
云岫没有后退,反而迎着他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如果神谕是假的呢?如果赛勒涅一直在骗你们呢?”
朔夜的拳头猛地捏紧,指节泛白。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竟找不到合适的话语。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月神至上”,赛勒涅是唯一的信仰,可自从遇到云岫,看到那块双星石板,他心底深处那点从未有过的怀疑,却像藤蔓一样疯狂生长。
他猛地转身,将拓片和炭笔锁进房间角落的铁箱里:“安分点。”说完,便大步走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云岫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渐渐淡去。她知道,刚才那番话,已经在他心里埋下了更深的怀疑种子。只要再加点火候,这颗种子就会生根发芽。
而门外,朔夜靠在墙上,心脏还在剧烈跳动。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反复浮现出拓片上的纹路,还有云岫那双充满嘲讽却又无比坚定的眼睛。“只遵从神谕”——这句话他说了无数次,可这一次,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转身走进隔壁的房间,从储物袋里拿出那张拓片,借着窗外的月光仔细看着。突然,他的手指碰到了拓片上的一个节点,一股微弱的电流顺着指尖涌入,他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一幅破碎的画面:血红色的天空,倒塌的神殿,还有一个模糊的身影,举着剑向月亮刺去。
朔夜猛地回过神,冷汗浸湿了后背。他看着手中的拓片,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迷茫。这到底是什么?是幻觉,还是被遗忘的记忆?
他将拓片重新收好,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那棵孤零零的桂花树。月光洒在树上,落下斑驳的影子,像极了他此刻混乱的心绪。他想起云岫白天说的话,想起审判殿堂里她据理力争的样子,想起父亲临终前对他说的“永远不要盲目信仰”——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话语,此刻却一一浮现在脑海。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是月神最忠诚的将军,本该对异端毫不留情,可面对云岫,他却一次次破例。是因为她那双像星星一样明亮的眼睛,还是因为那块神秘的双星石板?
就在这时,他听到隔壁房间传来轻微的翻书声。他知道,云岫还没睡。那个倔强的女人,就像一株生长在石缝里的野草,无论环境多么恶劣,都不肯低头。
朔夜握紧了拳头,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不管她是什么人,不管石板藏着什么秘密,他都必须完成任务。但同时,一个念头在他心里越来越清晰:他必须自己找到真相,而不是盲目遵从所谓的神谕。
他转身回到房间,将拓片锁进箱子里,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到门口值守,而是坐在桌边,看着窗外的月亮,陷入了沉思。
而房间里的云岫,听着隔壁房间的动静消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她知道,朔夜已经开始动摇了。只要再给他一点推力,这个月神最忠诚的将军,终将成为推翻神权的关键力量。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天的到来,会比她预想的还要快。而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将在一次次的试探与冲突中,走向无法预料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