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如月，何时可掇》木辛墨同

3、第三回

　　戌时，夜色沉寂，皓月随云流动，忽明忽暗。滂沱大雨从阴霾重重的天空上倾泻下来，重重叠叠的雨幕遮挡住了视线。

　　朱窗半开，沁来丝丝凉意，栖云斋内的炉火一窜一窜地跳着。气氛出奇的安静，安静到只能听见火焰上蹿下跳的刺溜声。叶老太太、叶堰和刘氏握着温暖的手炉，谁也不知道对方的内心在想着什么。

　　对于明惠后续由谁抚养的问题，三人都各怀心思，有着各自的算盘。

　　叶老太太自是想抚养明惠的。自明惠打小起，自己不知为何与她格外投缘，在众多孙子孙女中特别喜欢明惠。

　　但当时安姨娘在世，也不能违反祖宗规矩硬把明惠抱到自己房中抚养，便只能逢每月初一十五请安之时多准备些明惠爱吃的糕点，让明惠留下来多陪陪自己说些话。通常每次请安后明惠都是在福熙阁吃过午饭把肚子吃得圆滚滚的才让回去。如今明惠生母早逝，叶老太太更加怜惜这个小孙女，也正好趁此机会让明惠交由自己抚养。

　　叶堰心中在叶老太太和刘氏间徘徊不定，虽说他心里很大程度上希望明惠由老太太照顾着，可以学会很多许多平常姑娘家学不到的东西。但同时他也担忧母亲的身体状况能不能抚养着这么一个小娃娃，所以也考虑着让刘氏照顾明惠。

　　虽说刘氏整日基本都为内宅之事而忙，但明惠在其身边多多少少可以学会一些管家的技巧，这对明惠未来嫁人也是有好处的。

　　明惠虽然不是叶堰的嫡出女儿，但他已经将其视为他最宠爱的女儿，想尽一切办法对明惠好，更何况明惠丧母，叶堰也想为明惠多筹谋筹谋。

　　刘氏的心中怀有自己的小心思，叶老太太平日里那么宠爱明惠，肯定会要求明惠到她房中。她不希望明惠被叶老太太抚养，但同时她也不希望明惠交给自己照顾。

　　一方面是明惠已经是老爷最受宠的女儿，如果被老太太抚养，她担心明惠的风头会盖过自己的儿女；另一方面她每日都要处理叶府的一大堆事，实在没有空再来照顾另外一个孩子。

　　刘氏心中矛盾是否要把明惠交给年长的妈妈们照顾？但这种把府中小姐交由下人管教的事容易给旁人留下话柄，且出了什么事情自己还是第一责任人。

　　刘氏实实在在不知道事情的最好解决方法是什么，却又不想让叶老太太养明惠。她转头看向自己的陪嫁侍女李其家的，希望她给自己出个主意。

　　李其家的何尝不知道刘氏的心思，弯下腰低声道：“大夫人，奴婢知道您不想让三姑娘到老太太的房中，这种情况......您应该先试探一下老太太和老爷的口风。”

　　刘氏听了李其家的的建议，率先打破了沉默:“母亲，老爷。如今安姨娘已经入了叶家祖坟。当务之急，是尽快为明惠找个抚养的人，明惠年龄尚小，还需要有人照看着。”

　　“依我看，这明丫头就由我这个老婆子照料吧。”叶老太太很快开了口。

　　刘氏与李其家的对视一眼，正如刘氏所想，老太太果然要抚养明惠。

　　刘氏大脑飞速运转着，唇齿欲动，却又堵在喉咙。

　　半晌，缓缓说道：“.......由您来照看明儿？母亲，这照看小孩子毕竟不是一个容易的事，小孩子有时活蹦乱跳的，恐是会扰乱您的清净，且生个病去费心日日夜夜的照顾，儿媳实在是担心您。”

　　“担心我？”叶老太太冷声道，“不劳你操心，妍姝。老婆子我骨头还健在呢，暂时死不了。堰儿是我从小带到大的，不也顺利长大成人了吗？”

　　“母亲误会儿媳的意思了......”刘氏看到叶老太太愠怒有些讪讪的，但却仍想挣扎一下，“可是这抚养孩子......”

　　“我觉得母亲说的话挺对的。”叶堰打断了刘氏，自顾自打圆场道，他不想叶老太太与刘氏因此起争执。

　　转头用温暖的手握住了刘氏的手，眉目尽是温柔似在宽慰刘氏，温言道：“母亲现在身子骨还康健，况且我平日公务繁忙，夫人你也要管内宅之事，温丫头浚哥儿平日都要上学，身边还有淑丫头要照顾，可能抽不出精力再照顾明丫头。母亲如今安享晚年，养明儿在身边平日也算有个说话的人。”

　　连叶堰都已经同意明惠到老太太的房内，刘氏要是还保持否定态度无疑是给在场众人留下一个苛待子女的印象，这事无论如何也只能这么办了。

　　“既然老爷和母亲都已决定，那这事就这样吧。”刘氏无可奈何说道。

　　叶老太太缓缓地喝了一口刚泡的西湖龙井，还是熟悉的温度和味道。抬头后眼神尽是严肃。虽已年过半百，但那种世家大族的贵女风范是一丝都没减少。

　　她很清楚刘氏刚才阻挠她抚养明惠的动机是什么，数十年管理内宅和向外应酬的经历什么样的心思她怎能不知道。但子女管教问题是大事，许多京城的世家大族都是往从里子开始败的，如果后代培养的不好整个叶家都会毁于一旦。叶老太太到这个年纪自然深知这一问题，于是便想借此敲打敲打刘氏。

　　叶老太太一改往的日和蔼可亲，表情尽是不可侵犯的威严，正颜厉色道：“叶家的孙辈们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嫡庶之分。以后他们都是为我叶家的未来争光的人，可不能因为一些人心中龃龉的心法而使他们丧失了这种心气，你们说是吧？”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刘氏。

　　叶堰听后，以为是叶老太太单纯对他们夫妇二人以后行事做以提醒，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刘氏也不是个傻的，哪儿看不出来叶老太太是在变法提醒自己收起那些不好的心思。面上立马变得恭顺乖巧，低头应道：“儿媳谨记母亲的教诲，日后定好好管理子女的教育和日常，也会让丫鬟小厮们好好服侍少爷小姐们。”

　　叶老太太见刘氏如此，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嘱咐刘氏尽快安排收拾好明惠的东西搬到福熙阁，并挑选了新的丫鬟婆子来服侍明惠。

　　阴差阳错，当初拦住明惠不让她跑的小丫鬟正好被分给明惠做其贴身丫鬟，叶老太太赐予小丫鬟一名“春夏”。春夏从原来的洒扫侍女变成一等女使也是感恩戴德，尽心尽力伺候着明惠。

　　自此，明惠和叶老太太开始在一起“同居”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