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如月，何时可掇》木辛墨同

2、第二回

　　第二天一从床上醒来的明惠就发现了端倪，她发现身边的人都脸色十分难看，并且都在用关切而怜悯的眼神看着她。

　　今日寒风格外刺骨，冻得明惠身上直哆嗦，心里也没来由的发冷发颤，眼皮也不受控的直突突地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她发现周围干事的丫鬟婆子今日格外的少，并且都身着素白。

　　“发生什么事了？”她带着疑惑问其中一个屋内洒扫小丫鬟。

　　“没......没什么事姑娘，您......您快用早吧。”小丫鬟眼神躲闪，只是紧握着扫帚清扫着地面，貌似不敢抬头看明惠。

　　“没什么事？那你们为何都用这种异样的眼神看着我。”叶明惠恼火的说，今日本就没来由的一阵心慌，这群丫鬟们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而且你们怎么都穿着一身素白，素锦姑姑呢，还有我娘，她们去哪了？”

　　小丫鬟本来只听到素锦的名字没太大反应，但一听到安姨娘便脸色煞白，便想用三两句搪塞过去，“额......安姨娘和素锦姑姑估计是去福熙阁给老太太和大夫人请安了，看姑娘还在睡着便没叫醒姑娘您。”

　　她捏了捏自己的手，嘴里撒着谎，想控制自己的表情，怕自己泄露出什么。

　　明惠听了之后冷哼一声，神情严肃：“怎么可能，若真是请安我娘或者素锦姑姑肯定会一早就叫我梳洗打扮去给祖母和母亲请早，况且这都巳时了我娘和素锦姑姑怎么可能才去请安。你这分明实在哄骗我，我要出去看看！”

　　说罢，明惠拽起自己的外衣，向屋外快速跑去。

　　“不可，姑娘不可出去啊！”小丫鬟大喊，赶忙扔下扫帚去追明惠，可惜明惠跑得快已经到了院内。但院内的场景，是明惠这一生最难忘的一幕。

　　“娘......娘！！！”明惠跑出门后大声喊道，转头却见院子里赫然摆放着安姨娘的墓碑。

　　只见叶老太太、叶堰、叶大夫人刘氏还有素锦及众多院里的丫鬟婆子在一旁，叶老太太和叶堰看到明惠前来惊讶回头看着她，眼神中充满悲伤与怜悯。刘氏脸上也略有伤心之色。素锦和身后的丫鬟婆子们跪在安姨娘墓前，身着白色丧服，早已泣不成声。

　　明惠呆滞住了，环视了周围一圈，眼神定定望向安姨娘的墓，缓缓走向前去，魂魄似被抽走了一样。

　　“.......祖母，父亲，母亲你们怎么都来了？素锦姑姑......我娘呢？”

　　“唉......明儿，你姨娘昨晚已经去了，你要节哀啊。”叶堰语气伤感，缓缓走向明惠面前蹲下，摸了摸明惠的小脸，轻柔地抱了抱安慰幼小的明惠。

　　“父亲......父亲，娘没死，娘昨日还说要陪明惠睡觉呢，怎么可能今日就没了......”明惠崩溃了，双手捂住嘴巴，无法抑制的泪水冲破她的眼眶，一滴滴落在地上，痛彻心扉的哭声在空气中回荡，让人感到无助和心疼。

　　她怎么也不肯就接受昨日还说要陪自己睡觉的娘就这么死掉了，内心仿佛被重锤击中般瞬间破碎，将明惠的世界彻底摧毁。

　　“唉......明儿，你娘的死由郎中已经看过了，是自幼便有的咳疾忽然加重且积郁成疾双重病因导致病情加重而亡，都怪父亲这段时间太忙，没多抽时间陪伴你和你娘，这才导致了这场悲剧啊。”叶堰沉痛地说道。

　　他紧紧将明惠搂在怀中，心里对怀中的明惠有着千般万般的亏欠。

　　即使是这样，自己娘的墓已经摆在了自己的面前，明惠还是很难相信自己的娘已经去世了，在这个世界已经不存在了。哭着哭着明惠脑子一片发晕，倒在安姨娘墓前，这可把众人吓坏了。

　　“快、快把明丫头抱到我房里去，去请郎中，要快！”叶老太太慌慌张张地说。过了没一会儿，家丁婆子便把明惠抱进了福熙阁。

　　明惠脸烧得通红，不停地说着胡话。这可把叶老太太急得够呛，幸而郎中很快便到为明惠诊了脉，说是因风大受了风寒且情绪打击过大从而导致的发热，吃几位药休息几天便可好转。众人这才略略放下心。

　　三日之后，明惠终于转醒。虽然脑袋仍然昏昏沉沉，但能开口说话了。

　　“姑娘，姑娘可否醒了？”素锦惊喜地说道。

　　明惠看到素锦在身旁感到安心，又疑惑自己所处房间并不是自己曾经的屋子。

　　“素锦......姑姑，我......这是在哪？”明惠问道。

　　“姑娘是在福熙阁，前几日安姨娘下葬时姑娘过度伤心，又因着了风寒晕在了一旁，老太太便做主让姑娘来福熙阁养病。”素锦掖了掖被子的被角。

　　明惠不说话了，保持沉默。她也不知道原因，可能还暂时无法接受丧母这个事实吧。

　　素锦见明惠保持沉默，知道明惠还未走出丧母之痛，便柔声宽慰道：“姑娘莫要担心了，还是要打起精神，日子终还是要过下去，姨娘在上天也一定希望姑娘如今过的开心和平安的。况且姨娘的牌位也已经放置在叶家祖坟之中，这可是其他妾室一生都可能不会得到的荣誉呢，姨娘的上天之灵......也可安息了。”

　　明惠听到此话，胳膊强撑着身体起来，一双神似安姨娘的美眸和一张脸死死盯着素锦，让素锦有些不寒而栗，心中有些发毛。

　　“我娘的在天之灵安息.......？那她为什么这么早就离开了我。”明惠喃喃自语道，“自打我有记忆起，父亲虽常常陪伴我和我娘，但我娘脸上总是布满忧愁，我从未见她脸上流露出真正的笑容。我知道，我娘是被外祖父为抵债送入叶府做妾，她那样的爱自由的人却被困在这大宅院内，还生下了我，肯定也想早早离开这个世界吧......”

　　素锦知道明惠说的一切都真话，她也无话可说。她有什么可说呢？

　　当年明惠外祖父安老爷原本也是十分有前途的读书人，却因沾染赌博导致败光了所有家产，导致安老夫人气血攻心而亡，并把原本与一男子有情的安姨娘强送到叶府做妾。

　　自己是安老夫人临终前特意托付给安姨娘的人，希望在安姨娘有难处时有娘家人替她谋划。在安姨娘进叶府后因美貌十分受老爷的宠爱，叶大夫人虽然没说什么，但底下的丫鬟婆子难免有嚼舌根子的说安姨娘就是个貌美的贱胚子。

　　却只有安姨娘自己知道，自己做妾与慢性自杀无异，被强逼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与其同床共枕多年，还为他诞下孩子困在这四方的宅院。积郁成疾，本就有咳疾再加上长年的郁结导致身体越来越差，最终早早而亡。自己作为贴身侍女所有过程都看在了眼里。但这......何尝不是这个制度下普通女子的悲剧呢？

　　“姨娘......在临终前曾托付奴婢好好照顾您，并将这一宝物转交给您。”说罢，素锦便从怀中掏出了那枚白色玉扣，交到了明惠的手中。

　　明惠接过玉扣，轻轻在手中抚弄，忽而手中握紧玉扣，眼神变得坚毅。

　　“素锦姑姑......如今的我已经没有娘了，我已经没有最亲的人和依靠了，从今以后，我便靠我自己，靠我自己生存在这个世界上。”

　　素锦没有回话，只是紧紧抓住明惠的手：“无论姑娘走什么路，奴婢都永远追随姑娘。”

　　从前明惠觉得自己的亲娘可以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永远都不会离开。而自己的娘，却在自己12岁的时候早早离开了自己。

　　从今以后她是没娘的孩子了，失去了自己最亲最亲的人和依靠。安姨娘的死教会了明惠的人生的第一堂课，至亲的人总会离开，而在这世界上最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这个道理，在今后明惠的一生中一直在贯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