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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9 ...

  •   从我记事起,我就已经明白,好运气和坏运气,好事和坏事都是一起来的。这叫福祸相依。一时走了好运气,兴许下一刻坏事就会来。

      这是一个悲观的观念,一切都讲求平衡。

      由于我妈的影响,我一直将它挂在心上。

      —

      在丁砚怀里醒来的第一天,阴。

      头顶的乌云低压,感觉跟房子顶差不多高度,一股沉闷的气味漾开,认真来讲,醒过来就是这样一个天气,让我实在不好受。

      丁砚比我先醒,但是没起床,他抱着电脑靠在床头,一只手打字,一只手搂我。

      我探出头来,“你还跑回家拿电脑了?”我在想我睡得有多沉,连丁砚离开又回来都没醒。

      丁砚用手梳理我凌乱如鸡窝的头发,“你睡得可香了。”

      我推开他的手,“还用你说?”

      这一次我没有做梦,什么都没有,就只是沉入睡眠的怀抱,一直往下沉,下沉,被柔软的床垫兜着,仿佛灵魂都得到了解放。

      我朝丁砚的电脑上看,都是中文但看不太懂,我们两个人上大学后学的专业不一样,丁砚学的管理,我学的史论。

      报考大学志愿的时候,我和丁砚还没决裂,那时我以为他会报考心理学,但是丁砚没有,我那时还让丁砚猜我会报考什么专业。

      丁砚一猜就准。

      我们约定好了去同一所学校,结果那年史论录取人数很少,我没有被那所学校录取,转而被第二志愿学校给录取了。

      即使两所学校其实离得很近,在同一个大学城里,那是我们千挑万选的结果,但我跟丁砚仍可从那刻起就算作彻底分离。

      皆因后来丁砚跟我都出了意外,我至今都无法忘却乃至释怀。我的胸口似乎依然被河水灌满着,无法倾倒出去。

      幸好的是,我们都还活着。

      丁砚敲键盘的声音很轻,我倚靠他的手臂,“哎,你跟谁一起合伙创业啊?”

      丁砚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大学同学……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介绍给我认识哇?你们很要好嘛。”

      丁砚听完我的话,转头挑眉说:“说话这么黏糊,吃醋了?”

      说话黏糊跟吃醋有什么关系?我纳闷。

      “我没吃醋啊。”

      我是真真不爱吃醋,两种醋都是。

      这句话也绝对不是在吃醋,我只是在想能让丁砚说出介绍认识的,肯定是跟丁砚很要好的朋友。

      我们俩从小到大都是形影不离的,身边短暂有过几个玩伴,在一起玩的时间不长,所以从小到大我跟丁砚就是“连体婴”,互相陪伴互相长大。

      以前我认为,丁砚只能有我一个好朋友,可后来我希望丁砚能多交一些朋友,让他沾点人气儿。

      幸好。

      丁砚真的有别的朋友了。

      我有些期待见到他的朋友。

      我戳丁砚的手臂,“那可就说定咯!有机会介绍你朋友给我认识。”

      我们在床上一直待到丁砚处理完工作,期间我妈只打了一个电话过来,说她跟丁阿姨去城里买东西了,今天也只有我们俩在家。

      不知道还好,一旦知道我妈是在给我跟丁砚留相处时间后,我就有些别扭,说不上来是个什么心理。

      可能是被迫出.柜多年以后,发现妈妈居然能接受的惊诧。

      今天天气不好,宛若下一刻便会风雨大作。我跟丁砚达成共识,决定在家窝着不出门。

      天不大,方方正正,阴郁。

      丁砚坐在我的椅子上,手里拿着昨晚被搁置在书桌上的《边城》,泪水早早就干掉了,但是泪迹留在的皱痕还在。

      比旁的颜色要深,洇了墨,那般模样伤心至极。

      此刻我们两人的和缓完全看不出昨天夜里短兵相接的紧张。

      丁砚不自觉去抠书页的边角,我过去按他的手,“你再抠下去,书都要抠烂了。”

      他反手同我十指相扣。

      “我在想,你为什么哭。”

      黄昏随意泼洒几笔颜料,丁砚看见对面白纱窗帘微微晃动,桂花树的细枝末节映入眼帘,此景此情,他只看见了齐夏然的眼泪。

      我坐在旁边的矮凳上,仰着头看丁砚。

      手指往上去就是他那狰狞增生的疤。

      这里的皮肤最脆弱了,轻轻摸几下就快渗血出来。

      我摩挲了几下,那道疤就变得通红,横亘在丁砚的手腕上,“因为……想你了。”

      我从来没办法想象,丁砚是带着怎样的决绝拿刀割破他的皮肤的,我也不堪回首,曾经有多么愚蠢。

      丁砚伸手在我脸上一抹,“又哭了。”

      鼻腔狠狠一酸,泪珠子直接砸在了丁砚的手腕上。

      后悔到悔恨要经历多少年?在我这里,我经历了五年。

      “怎么这么爱哭?”

      我不爱哭的,只是一牵涉到丁砚,我就要多感性些。他就是我那多出来的神经,随便安放在哪个地方,都让我牵肠挂肚却又无知无觉。

      “事情过了,就得让它翻篇。”丁砚如是说。

      “你要是越想着,心里就越过不去。齐夏然。”丁砚坐到了地上,仰望我。

      宛若尘灰般灰扑扑的眼睛此刻分外明亮,像两颗灰黑色玻璃珠,注视着我,看透我内心的枯败。

      “我已经跨过去了,齐夏然,你也要。”

      他太了解我了。

      “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跨过去。”

      我很笨,一直在原地绕圈子,学不会怎么让自己出去。

      我就这么一直转,一直转,转到我了无生趣,以为此生和丁砚不复相见。就算是丁砚如流星般耀眼坠落,一次又一次撞进我怀里,我仍然惊惧曾经。

      因为好事是和坏事一起来的。

      如果我跟丁砚好了,那么势必有更坏的事情等着我,倘若这一次,是彻底失去丁砚呢?

      那样的惶恐无助,我不想再感受第二次。

      丁砚看着我,心里泛起难过,宛如手指在撕扯心脏一样,他摸我的头,“我们…慢慢来。”

      在最横冲直撞的年纪,我们出了最惨烈的一次“车祸”,几乎体无完肤。

      “你知道吗?我在医院里,学会的最有用的一个技能,就是朝前看。齐夏然,只有朝前看,才能够让我们再一次鲜活。”丁砚的手指理着我的衣服,“我跟你道歉是因为真的觉得对不起你,我极力想要隐瞒的事情,在被你知道以后,我怕你离开,那段时间……”丁砚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记不太清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一切都来不及了,你走了齐夏然,你走了,我才知道是我亲手导致你受伤难过的。我没有想让这一切困住你。”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丁砚又说:“后来我主动要求说要去医院,即使我没办法彻底好掉,我也不想再让任何一个人因为我去难过,哪怕只是缓解,我也要去试一试。”

      “后来……我复学以后,交到了新朋友,他们很有趣。但是,我又想起了你。”

      丁砚的眼睛一点一点挪动,描摹我的容颜,“我想,如果我们能再见面,我只想要跟你和好。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原谅我。”

      “接着,我在你家看见了你。你还记得那个时候你说要带我私奔吗?我看见你的那一刻,我也这么想的。想要带齐夏然私奔,让他抛却所有烦恼,可是我又想,他回来不是因为我,而他的所有烦恼却是因为我,我懊恼,后悔,在你上楼之后,我在沙发上坐到了凌晨,一直到江阿姨回来,我才离开,我想了很多,接着我又发现,我好像又伤害了你。”

      说到这里,丁砚停住了。

      “然后呢?”我问。

      我还想听丁砚说。他平常不会讲这么多话的。

      “然后我做了一晚上噩梦,结果第二天下午我看见你哭了。哭得很伤心。这比噩梦还要可怕,我想来安慰你,我的本意是这样的,可是又一次让你难过了。包括现在。”

      “我们有太多空白了齐夏然,我现在不知道要怎么让你开心,怎么让你不难过。但是,齐夏然,有一点我很明确,那就是我喜欢你,我不想你再因为我哭泣,以及这不是你的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必须要放下这些朝前看。”

      “如果要论对错,我觉得,应该是我的错。如果要赎罪,也是我赎罪。”

      丁砚的声音沉稳而清缓,我抓着他的手腕,并不赞同他的话,反驳他,“不是你的错。”

      我又急着说:“你不是说要往前看吗?往前看就不要论对错了。”

      只要有丁砚在的场合,我的视线就从来都不会移开,我看见他光脚踩着河滩边的小石头,在清晨薄雾里抬脚走了两步路,河水淹没他的足,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未来什么样,他不知道,如果他一转身,他就会看见我。

      我目不转睛盯着他,只要他愿意,我就可以带他私奔。

      只见丁砚点头,就像在说他愿意。

      所谓福祸相倚,到现在,我才知道,或许某种程度它是对的,但是用于我跟丁砚身上确实错得离谱。

      在我忧虑,思索的过程中,丁砚已经替我想明白了。

      天不大,方方正正的,此刻一道金光劈开了乌云,一道锐利的剑痕浮现在天空,溢出光芒,明亮刺眼,像我跟丁砚的十八岁。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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