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跳舞吗》蔓越红尘

5、唯一过敏原

　　谢知之站在教学楼后边的树荫下，外头没什么风，头顶的梧桐偶尔恶作剧的掉几片叶子。

　　数到第三片落叶，等到了姗姗来迟的裴北。

　　“医务室，”谢知之站在原地，言简意赅，“怎么走？”

　　裴北插着兜，瞅见他像抹了胭脂的脸，好气又好笑道：“你是小姑娘吗？一言不合就撇下别人跑的没影。”

　　谢知之不说话，继续开始数第四片落叶。

　　真有够倔的。

　　裴北往前迈了一步。

　　“跟好了。”

　　太阳越来越大，两个人抄近道，沿着树荫走到钟楼下面，接二连三的有上体育课自由活动的男生和裴北打招呼。

　　吹口哨的，扔篮球的，走到哪里热闹到哪。

　　谢知之听着头疼，脚下步子就更快。

　　没几步就把裴北丢在后面。

　　两个人都堵了口气，走到最后，谁也不理谁。

　　穿过钟楼就是校医务室，地下长长的走廊坐了成群结队躲太阳的女生。

　　原本各自聊各自的八卦，聊着聊着，八卦对象就变成了迎面走来的奇怪组合。

　　只是二位男主脸色都不好，谁也不敢上前触霉头。

　　女生们眼神交汇，众星捧月的推出中间唯一一个男生：“过家家，组织的光荣任务就交给你了！”

　　郭佳佳自称是个比真金还真的汉子，可惜没出生前爹妈一心盼闺女，名字早早起好，天天隔着肚皮佳佳~佳佳的叫，叫习惯了，后面生了男娃都不改名了。

　　也是这名字，让他从小到大都很各个年龄段的女生欢迎，到哪都聊的一头劲。

　　大到学校领导的老婆生三胎，小到班花每天收了多少封情书，只有别人想不到，没有他打听不到的。

　　这人和裴北是初中同班，高中也一起直升本部，消息来源相对靠谱。

　　半年前19中贴吧让裴北名声大燥的爆料贴，就是出自此人之手。

　　帖子现在已经被校方出面和谐了。

　　据知情人回忆，大概就是市里组织高一学农，三所学校齐聚市外试验基地，后来因为抢地盘还是什么几个学校男生打的不可开交，后面俩学校的带头大佬痛哭流涕主动投降，一起给以裴北为首的19中学农小分队干活的故事。

　　裴北这人看着好相处，说话做事云淡风轻，平时看着和谁都能聊两句，打起架来又是另一个样子。

　　细碎的头发被风撩上去，骨相的优点就被放大，隆起的漂亮眉弓下，深邃的眼睛一旦不笑，生人勿进气场便更分明，和身边温润清隽的少年形成极大反差。

　　“看路。”
　　快要和郭佳佳撞上的时候，裴北把谢知之往后拉。

　　郭佳佳不知道他这话是和谁说的，下意识双手抱拳表演战术性后退：“打扰了，您二位继续，继续哈。”

　　围观的女生们恨铁不成钢的集体叹气。

　　校医务室，刚把挑战第二次复原人体骨架的医生，被突如其来的两声敲门声吓得手一抖，一根雪白的骨头溜的老远。

　　老刘把手机正在收听的霸总有声小说关上，抚了抚眼镜：“我是瞎了吗，两小时前骂我庸医的人又回来看病了。”

　　“我的错我的错，”裴北弯腰沿着门边把他那根潜逃的骨头拼上，拉住谢知之上前，直奔重点：“不知道是发烧了还是贫血什么的，你给检查下。”

　　“不用麻烦，开一盒氯雷他定，谢谢。”

　　谢知之波澜不惊的陈述。

　　老刘这才注意到他身后还跟了个人，模样生的也好看，白衬衫的口子扣到最上头，红晕从脖子染到耳根。

　　看他熟练报出药名的样子，不像是不清楚自己的情况。

　　“知道过敏还乱吃东西呢？”老刘招呼他到对面坐下。

　　“不吃不行。”

　　谢知之说完，充满水光的眼睛施舍的看了眼裴北。

　　看的人凉凉的，很伤心。

　　脑袋里小人都不蹦跶了。

　　“这什么恶霸行为。”老刘颇有经验看了眼两人，代入自己正在听的小说和之前裴北的“蹦迪发言”，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看向裴北的表情一言难尽。

　　仔细检查一番后，老刘又问：“你身上都是哪些过敏原？还有其他禁忌药物吗？”

　　“苹果。”

　　裴北只觉身上凉意更甚。

　　果然听到同桌将嘲讽拉满，一字一顿道：“——只有苹果。”

　　“那也够倒霉的，苹果也是好东西啊，正所谓一天一苹果，疾病远离我。”老刘边开药方边说，“你这情况光吃药不行，必须打吊瓶。”

　　谢知之：“好，谢谢。”

　　老刘：“等会儿再给你开一瓶多元维生素，增加抵抗力的。”

　　谢知之：“谢谢。”

　　说一声谢谢看一眼罪魁祸首，可谓是杀人先诛心之最。

　　好不容易熬到药单打出来，裴北脚底抹油往外跑。

　　取了药，护士拉着手要给他扎针的时候，又急匆匆跑回就诊室领人。

　　老刘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这会儿子已经跳跃到要帮人家解决心理问题了。

　　谢知之还是原来的坐姿，手臂搭在办公桌上，冷白修长的手指虚垂下来，指尖透着粉。

　　仍旧是校医说一句，他回一句谢谢，生病了也讲究的要命的礼貌。

　　短短一刻钟，两个人像认识了一年多，出门右转打个吊瓶，老刘还亲自送到目的地，要不是中间接了个电话，抢护士的活帮忙扎针的事也不是做不出来。

　　第四节课的上课铃响了两遍。

　　谢知之一手打着吊瓶，一手接过裴北寄过来的水。

　　“那个，你还难受吗？”

　　“你说呢?”谢知之反问他。

　　“不好意思啊，真想不到你会过敏。”

　　裴北规矩的站在他边上，校服外套平铺在凳子上，同桌金贵的屁股底下。

　　“不为这个。”

　　谢知之把头从一次性水杯里抬起来，脸上的红色已经褪去了，只眼睛里残存些病态，像薄雾中的山云。

　　“什么？”裴北按住脑袋里蹦跶的小人，警告他们认错的时候跳舞不能太欢快。

　　“不为过敏的事，”谢知之强调，“你骂我像小姑娘，要道歉。”

　　男生在每个年纪都有奇奇怪怪的坚持。

　　“不像不像，是我表达不对。”裴北下意识躲开他的眼神，双手抬起，想插兜却插了个寂寞，尴尬的把手放下，换了个话题，“午饭想吃什么，等会儿放学人多，我这会儿先去打回来。”

　　“糖醋排骨、番茄炒蛋、清炒藕片，”谢知之报了几个菜名，补充道，“米饭不要太多，吃不完浪费。”

　　“这么甜？”裴北犹豫要不要再给他加个汤。

　　谢知之：“闭嘴。”

　　裴北：“哦。”

　　裴北一走，狭小的输液室瞬间清静许多。

　　谢知之掏出手机，企鹅里的消息堆成了小山。

　　划走十来个营销号的推送，一个名字是“摸鱼者联盟”的小群挂在最上头。

　　群内聊了300多条消息，谢知之点到最新艾特他的那条。

　　程彦：@谢知之 人呢，新学校还适应吗？

　　段肖羽：反正我挺不适应的，只能抄你作业的副作用就是正确率直接下降一半。

　　程彦：老子求你抄了？

　　段肖羽：行，你写作业你是爹。

　　段肖羽：谢哥人呢，谢哥谢哥谢哥~

　　程彦：你这结巴趁早去看，趁年纪不大有得治。

　　段肖羽：去你大爷的！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系统消息：群主已将“程彦”设置为10分钟禁言。
　　……

　　谢知之回复：前几天搬家收拾，不常看手机。

　　段肖羽：谢哥！我的亲哥啊，你这一走，清江一中的花也不开了，草也不绿了，全校女同学都以泪洗面了。

　　谢知之：正常点，我只是转学走了，不是死了。

　　程彦：理解下，段大少爷一向多愁善感。

　　行吧。

　　回想三个人从初中开始同学到高中，段大少爷4年谈8个女朋友，每次分手都含泪为对方写一本日记的高光记录，多愁善感也不是不能理解。

　　谢知之等了几分钟，见群里没有熟悉的互怼，缓缓抠出一个问号。

　　程彦：刚班主任检查，他手机被没收了。

　　谢知之：那你呢？

　　他俩好像是同桌。

　　程彦：我带了俩。

　　谢知之：……

　　谢知之：少说两句吧，惹急了段大少爷来抢你手机。

　　程彦：放心吧，他现在一门心思为你写日记。

　　谢知之：下线了，勿扰。

　　程彦：……

　　输液室布置的简陋，只有一个上了锁的医药用品储藏柜和一排暖色调的输液座椅。

　　裴北回来时带了个人，高高壮壮，手上拎了大包小包的透明打包盒。

　　强壮男生把打来的饭放到谢知之旁边的椅子上，大大咧咧的：“北哥，这就是你新同桌吧，哪不舒服啊？”
　　这话裴北没法接，踢他一脚道：“行了，这儿没你事了，回去上体育课吧。”

　　“别啊，”强壮男生来了就没打算走，“北操场刚推的草地一股味儿，我们班女生给篮球场地征用去打羽毛球了，这会儿回去也无聊。”

　　裴北没理他，盘算从哪找个桌子凑合吃顿饭。

　　强壮男生也不觉得尴尬，凑到谢知之边上就开始唠。

　　“你还别说，老冯挺会分座位的，帅哥配帅哥，这谁上课看着不乐呵。”

　　“看着怪内向，别不好意思啊，我叫唐子越，1班的，改天约个球，打着打着就熟了。”

　　“哥们，说句老套的，我真觉得咱俩之前在哪见过。”

　　唐子越说到一半，拍了下脑袋，出口成诗：“可能这就是缘分吧，书上说前世的一百次回眸，换来今生的一次相遇……”

　　谢知之听的烦，百忙之中把头从手机里抬出来，提醒他：“周日晚上、外卖、检讨、掰头哥。”

　　唐子越愣了下，终于打通了任督二脉，把事情串联到一起：“嚯，那天晚上送外卖的是你啊！我就说缘分吧！”

　　唐子越话说了一半，被裴北拽着衣领拖了出去。

　　不出5分钟，俩人搬了个长桌到谢知之面前。

　　“这是？”

　　谢知之觉得这桌子似曾相识。

　　“没错，”裴北进一步证实他的想法，“就是隔壁展示骨头架子的那张。”

　　“那骨头放哪了？”

　　“诊室办公桌上，”唐子越理所当然的往下说，“刚搬桌子过来的时候又散架了，老刘这会儿应该正边听霸总小说边修复呢。”

　　谢知之没忍住，问他们：“你们学校都这个风格吗？”

　　从教导主任、班主任再到校医生，各个神一般的操作。

　　裴北把之前打回来的饭拎上桌子，塑料袋拆到一半，勾勾手指，示意他看饭盒上面的标语。

　　{素质教育，用爱成就您的精彩人生}

　　谢知之最后的一点耐心被耗光，千言万语汇成一个字：“滚。”

　　难得从同桌嘴里蹦出如此带有强烈感情色彩的字。

　　裴北笑了声，把饭菜摆好，筷子递给他：“来，品尝下素质教育阳光下的生长的果实。”

　　谢知之：“你真闲的没事干就去隔壁看看脑子吧。”

　　唐子越在边上哈哈哈的笑，哈了一会儿就哈不出来了。

　　他搬了个凳子凑到裴北边上，尽量压低声音：“北哥，你这同桌来看病不是因为精神问题吧？”

　　裴北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谢知之一只手规规矩矩的搭在膝盖上打针，一只手极其优雅而考究地，把西红柿炒蛋里面的葱、清炒藕片里面的蒜和糖醋排骨里面的芝麻捡出来，并按照赤橙黄绿青蓝紫的顺序把摆放整齐。

　　裴北好奇：“同桌，你吃老婆饼是不是还得把老婆挑出来？”

　　“不劳你费心。”

　　谢知之坐的端端正正，十块钱的食堂饭菜吃出了一千块的仪式感。

　　“嗯，”裴北点头表示肯定，“我相信你能行。”

　　带幼儿园孩子的语气。

　　唐子越再迟钝也感受到了气氛不对，抬头正好看到谢知之的眼神。

　　明明什么都没说，但好像就……骂的挺脏的。

　　求生本能让他快跑。

　　“那啥，体育老师等会儿吹口哨集合了，哥们先走一步，改天一起打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