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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再睁开眼时,天光大盛,刺目的阳光让周朗怀眼前一阵发黑,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他就躺在习砚的墓碑前,身上沾满了泥土和灰尘。呆呆地望了半天石头墓碑,周朗怀才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事情。
      习砚出事。
      他跑去找戒指。
      便宜弟弟不请自来,说了不过两句话,两人便打起来。
      然后就现在了。

      周朗怀觉得有些丢脸,他打了周端颂一拳,还没等到对方的回击,自己就先晕了过去。周朗怀不会天真地觉得周端颂能好心把他送去医院,但他也实在想不到,这孙子居然还趁他晕倒往他身上踹了两脚,鞋印子还清清楚楚挂在他衣服上呢。而那一拳周端颂也不白挨,估计能凭它在周家人面前卖惨好一阵子。

      想到这里,周朗怀恶心得反胃。可惜胃里此时也没东西可供他吐了,这段时间他滴水未进,大脑倒是在晕倒的几个小时里恢复了些精神,肠胃却不行。胃液实在没东西消化了,四处乱窜,整个腹腔都是灼烧的感觉。他想支撑着地站起来,浑身上下却使不出一点力气,只好又躺回去。

      好在手机还剩下最后百分之五的电量,周朗怀给岳瑛打了个电话,没等到人来,又就地昏睡了过去。

      “你这是要殉情?”岳瑛看了眼床上转醒的人,没好气的白他一眼。

      周朗怀听见了,没出声,超负荷运转让他的脑子生锈一般缓慢。四周的装饰都很熟悉,这是他家,钥匙就在他身上,岳瑛能送他回来也不奇怪。

      手上一阵冰凉,是吊瓶里的药水在一点一滴顺着血管流入他的身体。看来岳瑛叫私人医生来过了。

      在他思考的时候,岳瑛端着一碗看不出来是什么糊状物往他眼前一送:“喏,吃吧,医生说你刚醒只能吃这个。”

      周朗怀确实饿了,于是没客气,用没输液的那只手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放进嘴里。

      然后他顿住了。嗯,这碗糊状物,吃起来是很多种不知名的蔬菜加大米鸡蛋,直接打碎了煮熟,甚至没放盐,蔬菜特有的泥土味儿和鸡蛋的腥气混合在一起,味道让他恨不得别醒。

      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周朗怀状似无意地放下勺子转移话题:“谢谢你送我回来,还是岳瑛小姐人美心善,关键时刻靠得住。”

      岳瑛也回他一个笑:“咱俩谁跟谁,真要谢我就赶快把粥吃了吧,本小姐亲手给你做的。”

      这东西竟然也能叫粥?

      周朗怀很想再晕过去,但岳瑛没给他这个机会,一边盯着他吃粥,一边斟酌着说:“周朗怀,节哀顺变。肇事司机还被关押在局子里,你得先照顾好自己,再替他讨回公道。”

      又是节哀顺变,这几天周朗怀已经听了太多遍了。他鼻尖似乎又嗅到了急救室的消毒水味儿,气氛凝滞下来。

      “是我害死的他。”周朗怀冷不丁开口,把岳瑛吓了一跳。

      “我知道你很难过,但也不能……”岳瑛道。

      “我不是自怨自艾。”周朗怀看一眼岳瑛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把周端颂和他在墓园的对话原原本本给岳瑛复述了一遍。岳瑛之前就和他一起痛骂过周端颂不知道多少次,他一点也不担心岳瑛背刺。

      岳瑛接收着信息,半天才开口:“这么说来,不仅习砚,连周伯母的事也和他脱不了干系。先前只知道他心眼多,没想到竟然能恶毒到这种地步。”

      “之前我也怀疑过我妈去世是不是和他有关系。但派了几波人去查,查出来都没有任何问题。我身边的人员信息早被周端颂戳成了个筛子,四面八方漏风。”周朗怀只觉得无力,他是周家正儿八经的大少爷,在法治社会,竟然还沦为了这种境地。

      “周端颂,有些本事。”岳瑛冷笑一声,忽然提起旧事:“对了,三年前你喜欢男人的事情突然传到你家老爷子那里,后来还闹得人尽皆知,说不定也是他的手笔。”不然怎么会这么巧,没过多久他就被周家认回来当二少爷?

      “你说得对。害习砚的肇事司机我自然会让他付出代价,周端颂也不可能逍遥法外,只要我还活着。只是要找到实际上的证据,估计得花不少功夫。”周朗怀满腔愤怒,却无处发泄,全憋在胸口,看着下一秒就要吐出一口血来。别说找证据了,连现在这些信息都只是他们的猜测。周端颂狡猾得很,从始至终也没有承认过什么。

      岳瑛像个嫉恶如仇的女将军,不等周朗怀向她开口求助,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你先好好休养身体吧。我也去帮你找找人,我就不信周端颂还能把手伸到岳家来。”

      说完,她也不多留,只嘱咐周朗怀待会儿私人医生会过来,接着便风风火火走了。
      -

      岳瑛的速度很快,第二天就找到了个据说很厉害的私家侦探,叫黄凯文,由他去调查这一系列事情,并随时向周朗怀同步进度。

      周朗怀也不想闲着,这原本就是他的事情。可他依旧缠绵病榻,甚至身体状况越来越糟。

      其实医生也说了,那天晕倒只是因为长时间没休息没进食加上一瞬间急火攻心,周朗怀身体底子在那儿,按理来讲休养个几天也就能恢复了。

      如今这幅状况,是因为周怀朗身上出现了一些异常。

      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是遇到了怪力乱神的事情,还是得了精神病。这段时间他每一天都陷入长时间的睡眠,不停做些光怪陆离的梦,有些醒来会记得,有些则毫无印象。

      医生给他做过全身检查,没发现任何不对的指标。可周朗怀就是一天比一天看着更虚弱。

      这天周朗怀醒来的时候,正是太阳落山的时刻,窗帘这几天从没拉开过,只留了一条缝,透进来些昏黄的光。

      周朗怀也不开灯,凭记忆的路线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找了盒之前买的速食开始吃。

      家里没请阿姨,因为习砚不喜欢别人进入他们的私人场域。但周朗怀又是个金尊玉贵的大少爷,五指没沾过阳春水,于是习砚便自觉承担了大部分家务。剩下小部分是周朗怀捣乱般做完,习砚还得跟在他身后再收拾一遍,周朗怀才不管这些,每每这种时候就缠着习砚邀功,让他给自己一些奖励。

      有习砚在的时候冰箱总是满满当当的,他说这样比较有安全感。现在冰箱已经空了很多,只剩下一些应急的速食,还有几盘习砚做的菜,之前没吃完,后来周朗怀不舍得吃也不舍得扔,就盖着保鲜膜一直放在那里。

      打开速食盖子,这东西过没过期周朗怀也不知道,只要没长毛就行,吃不死。他往嘴里心不在焉塞着食物,脑子里都是他刚刚做的梦——

      他梦见了习砚的小时候。

      按理来讲周朗怀不该知道梦里这些事情。相处这么久,习砚总是很少提起自己的过去,哪怕周朗怀好奇心上来了追问他,也只能干巴巴说出一句:“我的生活没什么好讲的,每一天都差不多,很无聊的。”

      周朗怀知道他自小失去了双亲,一个人长大,很是不容易,于是也不逼迫他道出细节。只想着:我对他好些,总不至于让他一直做一个可怜小孩。

      但是在梦里,他似乎以灵魂的方式跟在了习砚的身边,没人能看到或者感受到他,他也并不能走远,只能做一个旁观者,静静看着一切发生。

      梦境七零八落又不遵从物理世界的时间顺序,周朗怀最初只以为这是普通的梦,直到他看见一个老头走过来,对他被迫跟着的那个小男孩儿说:“习砚,你爸爸妈妈回不来了,你也该长大了。”

      周朗怀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梦境还在继续,周朗怀看着年幼的习砚眼眶里滚落出大颗泪水,抽噎着甚至快要呼吸不过气来。面前的老头是习砚爷爷,看上去也一瞬间苍老了十岁。老人悲伤,却并不呵护小习砚的情绪,只慢慢地讲习砚父母太长时间没有消息,他托人去问,才知道他们打工的地方发生了八级地震,之后便音讯全无了。而此时离地震已经过去了五个月。

      眼前场景一转,周朗怀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习砚说:“爸爸妈妈再见。”声音稚嫩却乖巧。

      年轻的夫妻过来抱了一下男孩,转身上了车,没有再回头。而习砚一直目送着他们,直到车消失在视野尽头,连车尾气都再瞄不到一点儿。

      这似乎是更早的时候,习砚爸爸妈妈都还在。周朗怀想,然后便看着习砚跑到隐蔽的墙根旁边,躲起来一个人偷偷抹眼泪,他自己的意识也不受控地跟着过去。

      周朗怀遇见的习砚总是一副坚强的样子,仿佛没有什么值得放在心上,也没有什么能摧毁他。没想到小时候是这样一个小哭包。

      小习砚一边抹眼泪一边自言自语:“不许哭。爸爸妈妈很辛苦的,我要快点长大挣大钱,让他们不用再出去打工。”

      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却已经懂事得叫人心疼了。

      周朗怀眼睛发酸,他想拉住那对夫妻说别出去打工了,会有危险,也想抱抱习砚说:别担心,你会长成一个很好的大人,也会有很多钱。但他的话没有人能听见,只能跟着习砚重复他所经历过的一切。

      这场梦境非常漫长,也非常憋屈。

      周朗怀跟随着习砚长大,他节衣缩食,正是发育的年纪,却为了省钱只吃馒头咸菜,有时候饿得胃疼,也全凭意志力忍过去。周朗怀眼睁睁看着,没法儿为他送来哪怕一顿饭。

      为了多一点经济来源,习砚出去捡垃圾卖钱,有时候仅仅因为拿了流浪汉领地里的一个瓶子就被人欺负,周朗怀也只能死命盯着那些拳脚落在他身上,想象那该是一种怎样的痛,却不能站出来保护他。

      好不容易上完了初中,习砚拿着中考的好成绩欢天喜地回来向爷爷报喜,结果发现爷爷也撒手人寰离他远去。周朗怀想起自己捧起习砚骨灰盒的时候,同样无措得不知道怎么面对现实与世界,那时候他已经二十五六了。

      而习砚经历这些的时候还不到十五岁。

      其实爷爷对习砚也谈不上多关心爱护,老人家一把年纪先丧妻后丧儿,还要挣钱养活自己和孙子,活下去已经很不容易,很难从干瘪的身躯内再挤出爱给习砚。他只能竭尽全力地带着习砚长大,把肚子填饱就谢天谢地了。但不管怎么说,这是习砚最后的亲人,只要他还在,习砚就不是孤零零一个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场梦境终于结束。周朗怀只觉得如果再不停下来,自己就要被那种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逼疯了。

      只是睡了一觉,身体却像被人连续揍了三天三夜,又疼又累,仿佛所有能量都被掏空了。直到把一整盒速食都塞进胃里,周朗怀才稍微缓过来一点儿。

      这一切都很诡异。

      难道是自己经受不住打击精神分裂了?周朗怀用仅存的理智分析。

      但没来由的直觉告诉他,这些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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