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潇湘府,京城顶级私人会所。挑高的大厅中央是三千颗水晶组成的巨大主灯,暖黄的灯光经过水晶的折射侵占了每一个角落,散发出暧昧的气息。一群人正在开香槟塔,阵仗很大,高脚杯塔几乎堆成一层楼高,侍者站在小梯上往下倾倒酒液。

      随着他的动作,金色的酒液带着雪白气泡溢出,顺着杯壁落进下层的酒杯里,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整个大厅都仿佛被一团欢腾的火笼罩其中。

      不断有人嬉笑着以各种方式邀请周朗怀加入,但都被他拒绝了。

      太吵了。

      周朗怀皱眉,他原本是喜欢这种狂欢氛围的——所有人都很嗨,即使在做的事情没有任何一丁点儿意义,但没人在乎。沉浸其中,可以什么都不用想,感官上的刺激足够让人立马学会享受当下。

      但今天他看那群人总觉得和猴子没什么两样,嘤嘤嗡嗡分外吵闹。

      本来心里就装着事情,被周围这么一扰,加倍没有头绪了。

      来这儿或许一开始就不是个好主意。周朗怀呼出一口气,仰躺进沙发里,浑身冷淡的气场与四周气氛格格不入。

      他身边的人似有所觉,偏过头来问:“怎么了?”

      在巨大的音浪之下,这句声音很轻,却很清晰,带着主人特有的清冷语调。隔得太近,周朗怀感受到微潮的热气打在耳畔,让他心情一下子又好了一些,对方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于是他伸手过去直接把人拉进怀里,回答:“没什么,小砚,我就是想你了。”

      不论是内容还是语气,都十足的亲昵。习砚听了却没什么反应,周朗怀拉他,他也就顺着力道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周朗怀这人,嘴上的好话总是不要钱一般说,全凭他自己开心,不值得深想。就像明明俩人紧贴在一起坐着,他却还要说想你了。

      标准的花花公子做派。

      最开始习砚听到还会脸红心跳,后来听了两三年,就算是棵含羞草在这儿也能练成城墙皮了。

      不过今天这句话周朗怀没瞎说,他是真的在想习砚。周朗怀一只手揣在西裤口袋里,用手指摩挲着一个尖角,天鹅绒的质感,带来一种很细密的暖意。他认真想事情的时候手会不由自主用力,意识到了又马上松开,生怕把东西给摁坏了。

      这是一枚戒指。
      他想用来求婚的戒指。
      戒指盒已经被他不离身揣了半个月了,再摸下去盒子上的绒毛都要被摸秃了。但任凭周朗怀平时是何等恣意潇洒随心而行,到了这等重要关头,也还是踌躇犯难。

      要在什么样的场合下求婚?
      邀请朋友吗还是找个二人间独处的时刻?
      仪式盛大一点还是出其不意一点?
      最重要的是,习砚会答应他的求婚吗?

      毕竟他俩在外人看来,只是金主与情人的关系,或者习砚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习砚很好,好得有些过头了。他总是接受周朗怀的一切而从不提出自己的要求。这是喜欢周朗怀的表现,还是当情人的职业素养?

      分不清楚,但周朗怀更倾向于后者。毕竟连他自己都在喜欢上习砚之后,莫名生出许多贪嗔怨痴,做了很多外人难以理解的傻事。不过爱情不就是这样吗?要特殊、要偏爱、要占据对方心里的“最”之一字。

      而这些形容都和习砚无关,他似乎一直清醒,一直温柔。

      周朗怀看向自己怀中的人,英俊潇洒那是没得说,只是眉眼间仿佛总是落满了无形的霜雪,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进的气场,走在路上是发传单的员工也会特意避开的类型。今天习砚穿着周朗怀为他订制的戗驳领白色西装,配双层暗纹领结,明明是有点花哨的款式,在他清冷的神色下却显出几分凛然不可侵犯之感。

      也不知道这样一个人,是怎么愿意给人当情人的。

      可能当初确实是经济上有困难吧。周朗怀漫无目的地想,不过那都不重要,现在的习砚,从头到脚,都是自己精心留下的印迹。

      这是他养出来的小玫瑰,带刺也漂亮。

      可习砚的目光总是藏在眼镜镜片之下,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所以即便周朗怀与他看似亲密无间,却也仍不免心生忧虑。

      周朗怀更喜欢习砚摘下眼镜之后的样子,不再像平常那么冷,整个人都更有人气儿一些。也有可能是因为每次摘眼镜都是在气氛暧昧的时候吧,周朗怀总是乐于亲手帮他摘下眼镜,事后再亲自给他戴上。

      -

      一群人吵吵嚷嚷地过来给周朗怀敬酒,周朗怀心里正想着事儿呢,全无心思对方说了什么,只嗯嗯啊啊地敷衍过去,抿了一口酒,算是给了对方脸面。

      一堆想从他身上讨好处的二世祖,周朗怀从小就见惯了,并不放在心上。

      直到习砚突然从他的怀里挣开,径直往外走了,周朗怀才回过神来,莫名其妙看眼习砚的背影,又看向眼前这群人。

      怎么回事?

      “周少都点头了,这花大价钱托人从国外拍回来的酒也算是值了。”
      “周少上次的车赛我去晚了几分钟都没见着,什么时候周少心情好再让我们开开眼。”
      ……

      面前的几人还在说一些恭维他的场面话,依然是轻佻又隐藏着一点讨好的神色,这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明里暗里在周朗怀身上,没人在意走掉的习砚。

      周朗怀不打算接着让这群人浪费他的时间了,拨开人群要自己去找人。

      “周少爷。”一声女声传来,明明叫着少爷,语气却像喊小弟似的。周朗怀不由得停下脚步望向角落里的女人。

      是岳瑛。
      岳瑛在他们这圈里流传着各种各样的传说,概因她只凭自己心意做事,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得罪的人不少,却没人敢惹她。十八岁,她就在请了所有豪门名流的成人礼上公开出柜,把家里人气得半死,又拿她没办法。对外人就更不用说了,大小姐家世超凡,又是独生女,岳家的掌上明珠,从不需要给任何人面子。

      周朗怀自小与她相识,小时候关系倒是不咸不淡的,直到他也出柜之后,两人共同话题多了不少,逐渐生出几分战友般的坚固情谊。

      这次来,周朗怀还想着要不问问岳瑛求婚的事情,没等他开口,岳瑛倒是先叫住了他。

      “岳小姐可别喊我少爷了,折我的寿。”周朗怀笑着调转脚步,在岳瑛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什么事?”

      “就是对你和习砚的关系好奇。你私下里每次和我谈起的时候一副爱得非他不可的模样,外面那些沸沸扬扬的难听话你又不管。你和我说说,到底怎么想的?真喜欢他还是就是喜欢表演一下深情人设啊?”岳瑛单手撑着头,饶有兴趣地问。

      这话有点突然,还带着几分攻击性,常人听了都不免变脸色。若说这话的是别人,周朗怀可能掉头就走,但在岳瑛面前他脾气颇好地实话实说:

      “我当然真喜欢他!立什么人设,我又不是周……”周朗怀及时住了口。他早就习惯了岳瑛单刀直入的说话习惯,也不觉得冒犯,随口向她解释:“外面的传言没什么值得放在心上的,三年前起我就没听过好听话了,天天去听这些我不把自己气死啊。”

      岳瑛神色有些古怪:“你别骗你自己就行。我前两天听朋友说习砚原来是A大高材生啊,在学校还挺出名的,一堆妹子喜欢。他愿意跟着你,你对他好点儿,别玩弄他。”

      A大,京城最好的学府,能考上的学生基本上就等于打上了“前途无量”的标签。这些周朗怀在刚认识习砚不久时就知道了,并不意外。只有“很受欢迎”这点,他没仔细调查过,习砚当然也不会自己和他说,没想到倒是从岳瑛嘴里第一次听见。

      但周朗怀依旧对岳瑛突如其来的指控感到有些忿忿:“你今天怎么净说我,我冤枉啊。什么玩弄不玩弄的。其实不瞒你说,我打算向他求婚了。”最后一句周朗怀压低声音道。

      岳瑛似乎是被震惊了下,再开口却不是周朗怀预想中问他求婚的事情:“那你还让那些人当面这么说他?”岳瑛说。

      这下轮到周朗怀愣住了:“那些人?说什么了?”

      他也就走神了一小会儿吧,怎么像是错过一场大戏。

      “小美人,跟了周少真是你的福气呀,你可要好好珍惜伺候好周少,要是换了别人早就……”岳瑛拿腔拿调地模仿起之前敬酒的人,声音有些大,惹得扎堆喝酒的那群二世祖们看过来。

      周朗怀没等岳瑛说完,早已勃然大怒。谁知道先前说这话的人更是蠢得出奇,不仅不跑远点,反而带着一身酒气,醉醺醺再次凑上来说:“周少,你就是对小情人太好了,他才敢这么没规矩……”

      他的话被周朗怀朝他砸出的酒瓶噎在喉咙里。

      哐当一声,周朗怀原也没想砸中人,酒瓶在大理石地砖上碎成大大小小的玻璃碎片,像是一声号令枪,原本热闹的气氛突然暂停下来。

      周朗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话,哪来的蠢货随地大小爹,在他面前自顾自教训习砚一番还不够,还敢来教他做事。

      “孙鼎是吧?”周朗怀半天才从脑袋角落里搜索出这个名字,却看也不看那人一眼,这种蠢货,多接触一秒都能连带着拉低自己智商线。他扫视一圈,冷笑着道:“谁把这傻逼请来的?这么要好,现在请一起出去吧。”

      话声未落,先前不知道藏在哪里的会所保安便现身出来,个个腰大膀圆,朝出口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看似礼貌,实则强硬。

      孙鼎酒醒了大半,面如死灰。众人噤若寒蝉,看向孙鼎的目光既鄙夷又同情。

      其实孙鼎的话放在平常也算不上太过分,毕竟圈子里大家乱得心照不宣。

      一群有钱没处使的少爷小姐,娱乐方式也无非吃喝嫖赌,大多数人身边都围绕着一群莺莺燕燕,情人甚至比不上自家养的宠物猫受重视。别说说几句话了,互相交换着玩儿也不是没有的事。有些人玩儿得花,同时养上好几个人,那程度更叫人没眼看。

      看来周朗怀身边的人真的得宠。众人心里盘算。

      一群人心思纷纭,周朗怀不在乎他们到底在想什么,孙鼎还没走呢,他先迈腿走了。像他这样的人,很多事甚至不需要自己动手做,只要给个信号,自然有人上赶着过来揣摩他的心思,做成了事,再假装是不经意间邀功一番。

      身后沉寂的气氛恢复了些,有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周少的宴会上应该再也看不见他们了吧。”
      “是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周少当众发这么大的脾气。他平常挺好说话的,人又大方,就他身边那几个成天凑上去以他的名义组局的人,这两年捞了不少好处吧。没想到这次要翻车了。”
      “那几个也是活该,仗着周少不在意,两头捞钱,什么不懂规矩的暴发户都敢往聚会里带。”
      ……

      而议论中心的周朗怀,只一心琢磨着要怎么给习砚道个歉——孙鼎的话难听也就罢了,他当时还恰好在神游,杵在旁边没半点反应,也难怪习砚要生气。

      不过周朗怀也并不太过担心,习砚一向好哄,而且这种场景也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习砚本身就不喜欢人多的场合,最开始跟着周朗怀参加各种宴会的时候,难免碰见一些人说出什么不中耳的话,习砚每次也是掉头就走,不骂人,也不给什么好脸色。周朗怀那时浑不在意,走就走了,结果过了一会儿,他又会自己乖乖回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周朗怀和他说话,他也应答自然,并不在周朗怀身上耍小脾气。后来周朗怀逐渐对人上心一些,就每次出去找他,习砚知道了就会特意不走远,只找个透气的地方等周朗怀过来。

      走到会所门口,周朗怀一眼就找到了要找的人——习砚就在街对面,倚着根电线杆子抽烟。

      不知道哪来的一只大肥猫在他脚下打转,可能是想让他摸一摸,习砚却偏偏不为所动,只是把拿烟的手移得远一些,担心烟灰烫到猫。

      街道很宽,在周朗怀眼中,习砚的面容模糊在缓缓升起的烟雾里,只有香烟头上那一点火星子明亮得灼眼。

      几乎是周朗怀踏出大门的瞬间,习砚便好似心有所感,朝他看来。

      周朗怀笑了下,对着习砚伸出手勾了勾手指,示意对方过来。正巧红灯变绿,习砚便温顺地掐灭了烟头,准备过街。

      他走过来的身影和之前无数次重叠在一起,令周朗怀有些恍惚。

      旁人总问他,温柔似水的大美人那么多,周家公子想要什么样的得不到,为什么偏偏选了习砚,冷冰冰的,看起来是他这个金主上赶着一样。

      其实不是的,习砚在他面前总是好脾气,跟了他这么久,却从没和他真正生过气,不管是开始时周朗怀穿上裤子就让他走,还是后面周朗怀又黏黏糊糊侵入他的个人生活说是要谈恋爱。他都只是看着周朗怀,然后说“好”。

      有时候周朗怀实在过分了,习砚也只是握着周朗怀的手说一句:“下次不要这样了。”可下一次周朗怀若是坏心思地还想,他也还是会说“好”。

      “呜哇——砰——”

      转角一辆大货车突然冲撞过来,橡胶轮胎和路面摩擦出的声音、鸣笛的声音、钢铁碰撞到血肉之躯的声音,混在一起,尖锐得要刺穿人耳膜。

      这一次,周朗怀并没有能像之前无数次那样,等着习砚朝他走过来,然后牵住他的手。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