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终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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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剧烈震颤，旋即，一道光的裂口凭空闪现在黑暗中。金焰撕开裂缝，令这夜的伤口向四面扩张，迅速成为巨大的、白金色的圆盘——它烈如骄阳，逼得人睁不开眼。边缘的空气烙铁般红起来，释放出灼人热度。
突然，“圆盘”中浮现一大一小两道人影。他们似乎全然不受那光与热的影响，从耀眼的光焰中大步走来。
光明野上空，卷云压顶，原本金色的草原被魔气侵染得面目全非。一道剑光划破浓雾，将蛰伏于近处的低等魔一扫而空。
“王上！”
“是北洛大人回来了！”
远近传来欣喜的呼喊。
北洛一手持剑，一手牵着一个男孩。温热的小手，自从方才起就一直紧紧抓着他不放。
初来魔域，一踏上光明野的土地，便被迫置身于恐怖的战场，北洛心有不忍，低头看了一眼男孩。只见孩子眉间微蹙，面无惧色，像个小大人似的，目光炯炯地望着前方，仿佛想在幽暗的迷雾中看清楚什么。
北洛正欲开口，男孩忽然抬手一指，高声喊道：“那边！”
虽然对男孩的举动感到疑惑，但又似心有所应，觉得理应如此，北洛眼神一凛，单手抱起孩子，紧接着身形飞掠，朝孩子所指方向疾奔而去。
空气腥臭而黏稠，雾霭深处，不时传来让人肝胆俱裂的嘶吼。
北洛同孩子耳语道：“闭眼。”
孩子伸出两只细嫩的胳膊，怀抱住面前的脖颈。他似乎没有听见北洛的话语，双眸大大睁开，一眨不眨。
只见银光如电，金芒似火，漆黑的马尾在时隐时现的亮光中，如一条狠绝的长鞭。
“王上……”长垣喘着气跟上来。
孩子用手轻轻拍了拍北洛的背，仿佛在轻声催促。
晦暗之中，却邪之门从远处送来唯一不灭的白光。北洛突然停下脚步，朝身后比了个示意的手势。长垣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呼吸声顿时消失了。
雷鸣、咆哮、兵戈、草海……几不可闻的一下破风之声穿透耳廓。下一刹，在乍然撕开空间的同时，北洛已将孩子轻抛下地。
“保护好他！”北洛说着，一把拔出腰间短剑，将刀柄递进孩子手中，“别乱跑，自己当心！”
男孩看着他，飞快地攥住剑柄，什么也没说，只用力点了点头。
北洛转身，迅速消失在了光焰的另一边，只留下一道金光，海潮般荡漾开来。
长垣没有想到的是，王上前脚刚走，这个看起来颇为孱弱的男孩拔腿就跑，同样消失在了光焰之中。
长垣愣了一下，尽管不知这一身人界装扮的孩子到底是谁，但身为一名战士，他绝对服从王上的命令。然而迟了半步，金焰倏地在他鼻尖前熄灭了。
仿佛被拖入海底，强力挤压着口鼻和肌骨，令他几乎喘不过气来。那巨大的压迫来源于前方一道硕大无朋的暗影。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它的全貌。
龙鳞魔——来自远古空间的庞然大物，流浪于魔域的弑杀者。
在如此可怖的魔兽面前，每一个生灵，不论力量的强弱，都会本能地感到恐惧，渴望逃离。而这个看起来只有八、九岁的孩子，却表现得十分镇定。
热浪掀起一头如瀑的长发，在一道极亮的闪电之下，金色的发丝闪闪发亮，美丽极了。男孩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道拉满长弓的丽影。电光游走的巨斧频频砍下，而她，以舞蹈般灵巧的姿态一边躲避，一边寻找着最佳的时机。
在她前方，银光飞溅，太岁化作一条光龙，比那幽蓝的闪电更快，亦更为耀眼。
终于，孤箭携一尾金焰，冲大魔心口风驰而去。
龙鳞魔一声巨吼，然而下一刻，嚎叫声戛然而止。孤箭之后，一朵金芒乍燃。北洛长剑在手，迎烈风而上，脸庞在剑气与电光的照耀下，一半灿金，一半幽蓝。
那真是摄人心魄的画面。
孩子痴痴看着，心神全系在战场中那一男一女的身上，全然没有注意到剑气逼近，狂风般卷起四周的长草。他猝不及防，一个趔趄，摔倒在地。风拍打他，将他往后推了老远。孩子在风中接连翻了好几十个跟斗，头晕目眩，已然辨不清方向。
好一会儿，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头朝下，栽倒在一片湿润的草地上。四下里灰蒙蒙的，草浪沙沙作响，宛若一片温柔的海洋。
他爬起身来，心口传来一阵刺痛，但除此之外，似乎并无大碍，只是手中的小剑不知丢到哪里去了。他赶忙拨开草丛，到处寻找，此处的草长得极高极密，想要看清一个人影都难，更何况是一把短剑呢。
想到那柄短剑，孩子心头又是一悸。
就在这时，一声轰隆巨响。孩子讶然了片刻，想到必是那龙鳞魔倒在了北洛的剑下。他嘴角一牵，面露淡淡喜色。可是这一动，疼得他龇牙咧嘴，一摸，脸上竟湿湿的。
蓦地，他狠狠打了个寒颤——刻苦习得的本领依然留存在他脑子里——不知不觉间，一团魔雾围了过来。
他似乎忘了自己此时不过是个身子羸弱、妖力刚刚觉醒的小孩。当真正回到这样一副躯壳中来时，他感受到的无助和异样比想象得要强烈得多。他一向不喜北洛将他当孩子来看待，如今可好，他满心都是这具身体里信誓旦旦的童言：“要跟着哥哥，保护好他……”
上一次，还有，当他还只是玄戈体内一小团无知无觉的妖力时，他都并未做到，不是吗？
然而，又有一种全新的感受萦绕在心头。此时、此刻，每一息、每一眼，都如此珍贵，独一无二。
他需要做的，不是去修正，也不是去更改。
眼看几只低等魔已从浓雾中现形，情急之下，他只能转身就跑。
腐臭味如影随形，令人作呕。他气喘吁吁地爬上草坡，一面在心里暗骂自己是个“笨蛋”，一面居然还有闲暇，觉得此情此景颇有些好笑。浓云正在散开，几缕阳光穿透雾霭，箭一般射下。草丛中，忽地一闪，他竟看见了那只遗失的短剑。孤注一掷地，他扑过去，将那柄小剑重新牢牢地攥进了手里。
黏糊糊的触手缠上来，扼住他——他奋力挥出短剑，带血的银刃划过空气，却未能刺破什么——心口越来越痛，他渐渐动弹不得，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突然，草原深处惊起一声嘹亮的啼鸣。流星似的，一只金灿灿的飞鸟直插云霄，然后径直俯冲，以惊人的速度朝他而去。那金光闪动的双翼掀起股股罡风，驱散了他身边的浓雾。
麻木的身体活过来。他猛地吸入一大口气，努力站起身来。鸟儿飞落在他肩头，鼓励似的，轻啄了一下他的脸颊。
他感激地望着它。鸟儿似乎在他眼里读懂了什么，轻轻叫了一声，然后振翅起飞。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它逐渐远去。余光里，一道人影正朝他奔来。
因太过用力，剑柄几乎嵌进了他的拳头。北洛半蹲下，掰开他的手，取走短剑，为他查看脸上的伤。妖力随每一下触摸悄然送入他的神智。那是一股暖流，亦是一道光束。
光，拂走昏暗，拂走阴霾，一点一点，点亮他的世界。
厚重的卷云完全散开，将灿烂归还给这片广袤的草原。
战士们纷纷赶来。一个红发的战士尤为显眼。他拥有宽阔的、盾牌似的背，肩上扛着一把乌黑的巨剑。那剑重若千钧，可他就那样举重若轻地走来，嘴角噙着笑，眼里含着蓝天。
金色的鸟儿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不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啼鸣，盘旋在光明野上空。霓商赶到南河身边，母与子靠在一起，抬头望着那只飞翔的雀鸟。金色的光点随鸟儿的轨迹一路飘动，渐渐去往无尽的苍穹。
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在这片由信念和爱浇灌的金色原野上，比阳光更明亮、更灿烂的，是每一朵屹立不倒的生命的火焰。
北洛站起身来，目送鸟儿消失在远空。他低头看向身旁的孩子，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玄儿。”
孩子的衣衫上沾满泥土和草屑，发髻也乱了，脸蛋上血痕渐消，飞溅着几道脏污，不知是血、是泥还是魔的残躯。
阿玄抬起头，在那双凝视着他的清澈的眼眸中，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他默默牵住北洛的手，下一瞬，回应他的，是温暖而有力的回握。
作者有话说第40章 终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