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际草修养守则》川下十一

4、惩罚

　　开营仪式后，军训正式开始。

　　“我听说，咱们班昨天有人违纪啊。”一班教官领着一班的学生到了军训的指定区域，“这不仅是军训第一天吧，还是开学第一天，就这么嚣张。嗯不得不说，颇有我当年的风范。”

　　一班的众人都嘻嘻哈哈笑了起来，本来紧绷的气氛也松懈下来，除了那个嚣张的人还手心冒汗。“你们班主任呢，让我进行一点，小小的，惩罚。”

　　教官伸出黝黑的手，比了个很小的手势。但是大家从了这个小小的手势中，看见了个大大的惊喜。一时间还不认识纪扬的人开始看热闹，和纪扬很熟的，以韩进铭为首的同学已经吹起了口哨了。这两拨人都很默契地转头，张望那个缓缓闭眼非常想当场去世的纪扬。

　　在大家眼神的指引下，教官看见了后排的一个男生，扶着额走出来。

　　对面，基地班中，也有个人黑着脸出来了。

　　凡叙和纪扬走到了两个班中间的空地上，感受着整整两个班的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甚至其他班也有凑热闹伸长脖子看的，觉得自己有点丢不起这个脸。

　　男人的面子比天大。

　　应该。

　　大庭广众之下，连纪扬这个不怯场不社恐的人都拘谨起来。距自己足有三米远的另一个人，摆着张冷脸，天然冰冻了气氛，看都不看他一眼。

　　比起相距甚远的纪扬和凡叙，基地班与一班的教官亲亲热热地走到了一起，勾肩搭背，一副相亲相爱好兄弟的样子。

　　“我们刚才呢。”

　　“私底下商量了一下。”两人把一句台词非拆成两个人讲，默契得好像搭配多年的相声演员。

　　“觉得你们两一定关系特别好。”

　　“大晚上的还不能分离，非要一起聊天。”

　　不是啊!我昨天刚认识他!纪扬在心中嚎叫。

　　“所以兄弟间要更加相亲相爱。增进感情。”

　　凡叙眉头一皱。

　　“来一起做俯卧撑吧！”

　　纪扬并没有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几分钟后看着近在咫尺的凡叙的冷脸，他已经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

　　所谓一起做俯卧撑，就是让凡叙躺平，然后他在凡叙的身体上方做俯卧撑，要是撑不住，那就很尴尬，尴尬他们两，快乐两个班。

　　“那什么，对不住啊。真的对……”

　　“快做，做不动了和我说一声我好快点逃。”凡叙把头歪到一边，并不想和纪扬直视。

　　“什么，你在小瞧我?”纪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一撇，“区区……等会，多少个来着?”

　　“四十五。”

　　“得嘞。”纪扬自信满满地开始了。

　　纪扬故意做的没那么标准，但每次俯身，鼻尖都差一点就能碰到凡叙的下颚。似乎还能隐隐闻到他身上洗发水的味道。因为俯卧撑的动作带起的微风将那股清爽的白茶味吹拂起来。

　　“一!二!三!”两个班的同学们喊的正热烈，纪扬都能从中听到韩进铭的声音。喊的特别激动，喊的他特别想抽他。

　　凡叙将头又挪走了一点，给纪扬多腾点位置，避免两个人贴的太近。

　　纪扬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晰的看到凡叙的耳朵。阳光下耳朵的轮廓很清晰，好像还有点红。

　　随着目光下移，他忽然发现，凡叙的耳垂上有个小洞。

　　“你还打了耳洞？”纪扬问到。

　　凡叙没回答，眼眸微垂。

　　“没想到啊，你这个市状元，还，还……”纪扬搜刮者脑中的形容词，却一时想不起来。

　　“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

　　“挺不正经的。”纪扬掷地有声地说。

　　“省点力气说话，快点做完了完事。”凡叙说。

　　“马上马上，你别害羞呀。”纪扬笑着说，一边加快了动作。

　　“四十四，四十五!”计数完毕，两班都发出了欢呼声。这可是四十五个俯卧撑，一般男生估计二十个都够呛。而两个教官本来抱着看笑话的心思报了四十五这个数，想欣赏一下这种年纪男生丢脸的尴尬场景，可谁承想纪扬轻轻松松就完成了，愣是把出丑现场变成了装b现场。

　　没关系，还有一个。还有机会。他们如是想到。

　　结果这第二个做的更快，四十五个都不带喘的，几乎是一瞬间就结束了。

　　这年头，高中生都这么猛吗？

　　还是说是自己老了？两个教官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一丝失望与落寞，拍拍对方的肩以示安慰，各自带了自己的班去进行军训的正常训练了。

　　盛夏将尽，蝉鸣未绝。三中历史悠久，不乏有许多老树，一大片一大片的绿荫铺满了柏油路，其下，穿着迷彩军训服的学生们正在休息。

　　纪扬坐在路边摇晃着透明的塑料水杯，里面的水已经因为炎热的气温，变成了温水，喝进嘴里总觉得不带劲。

　　“啊……我想喝冰水！”纪扬把手垫到脑后，由衷地发出了内心的呐喊，身边若干人都化身为复读机，顿时“我想喝冰水”这五个字被念了一遍又一遍，大有要盖过蝉鸣的架势，纪扬仰头看着密密簇簇的枝叶，剪得阳光零零碎碎。

　　“咳嗯。咳咳。”忽然，身边多了个人，非常刻意地清嗓子试图引起注意。

　　“干嘛?”纪扬把眼瞥向了身边的韩进铭。

　　这个人，在三十度往上的高温环境中，捧了个保温杯在边上傻笑。

　　“要冰水吗？我有啊。”

　　纪扬把头往他那边凑了凑，韩进铭把保温杯捧到了他面前。纪扬这才看清，这是个两升装的保温杯，杯里装满了冰块，白森森的，冒着凉气。看上去非常诱人。

　　“我去，可以啊，赶紧给我来点。”

　　“嘿嘿，军训我可是做足了功课的，你别说，这保温杯就是牛啊，之前和我爸说了送一壶冰过来，这不刚刚休息去门卫拿了。这看门老头看我抱着保温杯像看傻子一样。但不好意思！今天我是三中爱因斯坦！”

　　韩进铭毫不停歇地叨叨着，纪扬已经倒了几块冰进自己水杯。冰块在水中起起伏伏，凉气给杯子蒙上了一层白雾。喝一口，还不过瘾。纪扬又伸手掏了一块放在嘴里嚼，嚼得嘎嘣脆。

　　见此情形，有不少人闻讯赶来，顿时韩进铭就成了班里的大红人了，哗啦哗啦围了一大圈求冰人。纪扬好不容易从人群中钻了出来透透气，视线不由自主地就落到了基地班。

　　虽然说是尖子班，但基地班和他们的确没有什么不同，此刻也正在树荫下乘凉。

　　凡叙站在树底下，也有三两个人在和他聊天，但比起其他人笑的张牙舞爪没个人形，他显得尤其冷静，冷静得都有点格格不入，最多轻笑一下。

　　虽然感觉冷冷的，居然还挺受欢迎……纪扬由是想到。天气太热，一不小心就走了神。

　　“纪扬，原来你也在三中。”

　　纪扬听声转头，就见一个女生站在他面前，扎着两条麻花辫，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嗨，有什么事吗。”纪扬微笑着说。这女生是叶欣依，和他初中一个班，关系还不错。

　　“没什么，就来打个招呼。”叶欣依脸上微红，“我看咱们之前班上考三中好像就我，你和韩进铭了。”

　　“嗯，对啊，大家都各奔东西了。”纪扬回答道，以45°角斜向上盯着一棵香樟发呆。叶欣依看他似乎性质不高，就在他身边坐下了。

　　纪扬丝毫没感觉到周围人炽热的目光。他正享受着冰在他嘴里融化的过程。

　　“有情况有情况，纪大帅哥身边的美女是谁啊？”

　　“好像叫叶欣依，我之前和他们一个初中，听说过。”

　　“诶诶，他们是，是那种关系吗。”有句话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类推一下，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尤其是十几岁的年纪，明明都是些不知爱情为何物的小孩，偏偏都想尝尝爱情的甜苦，对这类话题尤其感兴趣。

　　“不是，不过据我所知，叶欣依一直和纪扬走的比较近，但这么久都没下文，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啊。”

　　“啧啧，美女都这么主动了怎么还没点表示呢?”

　　“喂，你没听说吗，纪扬之前谈了好几个女朋友，全都是女生表白，如果能看到纪扬主动追别人，那真是……”

　　“……”

　　流言蜚语总是传的很快。纪扬一边嚼冰，一边和叶欣依闲聊这短短的功夫，就已经被扒得干干净净，就连初中的那些前女友姓甚名谁，在一起多久都被知道了个清楚。

　　女生总是更敏感一点，周围的异样一下叶欣依就感觉到了，但她没有落荒而逃，还是坐在他身边。

　　“真希望军训快点过去啊……”叶欣依随口说着，眼神却忍不住看向了纪扬望的地方。

　　什么都没有，普通的树，普通的阳光，还有她扑通的心脏。

　　“你在看什么？”她问。

　　“哦，没什么，就是看看树。这树好像有些年头了，这么粗。”纪扬回到。

　　一直等到教官吹哨叶欣依才和纪扬道别回到了自己班级。

　　“欣依，我觉得你太主动了，女生最好不要这么主动……”同班的女生小声对她说。

　　“不主动点他不会明白。”

　　“不会啊，我觉得已经够明显是什么意思了。”

　　“他这个人，有点迟钝。”叶欣依顿了顿继续说，“不知道为什么别人对他的示好他就是看不出，但我觉得他也不像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哦……但不是听说他很……”同班女生欲言又止，看着叶欣依。这是喜欢他的女孩，这么说似乎不太好。

　　“你觉得他渣是吗？其实他人本身很好，渣只是因为他没有办法拒绝别人的好意。虽然是太博爱了一点，但归根到底都是他没有真正喜欢上谁。”叶欣依把军训的帽子戴好，“我想能不能让他喜欢上我，和我表白，这样我就不会重蹈他前女友们的旧路了。”

　　「小剧场」

　　“四十五个，可以啊叙哥。”

　　“嗯，还好。”凡叙淡淡道。

　　这人显然很习惯凡叙说话一点不谦虚的态度，看见他正在发呆，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就看见那个和他一起做俯卧撑的男生正和一个长得挺好看的女生在聊天。

　　“啊，就是那个，那个，纪什么来着？”

　　“纪扬。”

　　“对对对。”此人拍拍脑袋，“我刚刚听咱们班女生八卦，说他不是个好人，是个渣男，谈过好多女朋友。”

　　“是吗……”他眯眼审视着对面也在发呆的男生。

　　原来是个渣男。

　　九月的太阳还是好晒。凡叙如是想着，转过头去不再向那个地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