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际草修养守则》川下十一

3、好学生

　　中年女性特有的具有菜场气息的声音穿透耳膜，几乎震得连门窗都在颤抖，当即安静的宿舍楼就好像开起了什么开关似的，骚动从一个个小房间里传出，睡着的，这也就醒了，没睡的，那都迫不及待地探出脑袋来一看究竟。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大晚上不睡觉在阳台上聊天，还吃泡面!”宿管阿姨从宿舍楼门口冲到了两人所在的阳台外。一头小卷卷短发，正随着她尖锐的声音一起跳动着着，看起来就像愤怒的小火苗，“开学第一天就这个样子！真是反了你们了！”

　　纪扬看着眼前矮矮胖胖的宿管阿姨，双手捧面乖乖站在她面前。他初中就开始住宿，这种干坏事被捉住碰到也不是第一次了，可以说是相当有经验。一般来说宿管阿姨对这些半大孩子都吃软不吃硬，再加上他有颜值加持，卖个乖认个错，说句下次再也不敢了就行了。

　　“阿姨我错了，我今天不知道熄灯时间面泡晚了……”纪扬一边说着，把头低下去，一幅十分乖巧的模样，末了还用余光小心翼翼地看了宿管阿姨一眼。阿姨的气已经喘匀了不少，就那两只眼睛还瞪着，上上下下扫视着这两个违纪的少年。“就算如此，速度解决就好啊！两个人在这聊天岂不是会影响到别人？”

　　“是是是，是我们欠考虑了。”纪扬扯扯身边的男生，自来熟的他下意识就把凡叙和他划到统一阵线了，拼命揪他衣服示意他也说些什么，嘴里还在嚷嚷：“对不起阿姨给你添麻烦了，以后不会再犯了……”

　　宿管阿姨看着说话的男生，白白净净，很是乖巧的样子，不禁收住了自己的怒火，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转头看向了另一个人。这人就不一样了，昂着脖子面无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欠了他钱似的，刚熄的火噌地一下又在阿姨心口燃起来了。

　　“你呢？”

　　“我没吃泡面。”

　　纪扬气急，又使劲扯了他的衣角一下，小声说：“哥，这事我熟，这次算我欠你的，服个软就没事了……”

　　“那你在干什么？”

　　凡叙没说话，那几张纸藏在身后被他遮得严严实实。

　　“那个，他在……”

　　“我半夜不回寝室是我的错，该罚罚吧。”

　　“诶……”纪扬看着凡叙，还是那张冷漠又欠揍的脸。为什么都不解释一下他那是在准备明天的演讲稿啊？如果说了的话，通融一下那大概率是能混过去的。况且大会发言，那怎么着也是个成绩优秀的好学生，宿管阿姨一看这种好苗子欢喜还来不及呢，根本不会为难。

　　“行。”宿管阿姨被堵的没话说，气呼呼地从兜里掏出小本本问:“几零几的，叫什么？”

　　“107。凡叙。”

　　纪扬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不仅晚上不睡觉，还窜宿舍，他瞟了一眼宿管阿姨，又瞟了一眼凡叙，叹气说道:“108。纪扬。”

　　“哟吼，你还串宿舍?”宿管阿姨瞪了他一眼，在自己的小本本上又添了几笔，“行，明天跟你们班主任说，看他们怎么收拾你们。”

　　阿姨摇摇晃晃走远了，纪扬看着凡叙想问他为什么不解释，为什么不认个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话到嘴边又没声了。

　　如果不是自己大半夜非矫情什么泡面一个人吃太寂寞，哪会有这种事呢？这一切皆由他而起，顿时话堵在嘴边不说不出口，成了个闷葫芦。凡叙收起了手里的稿纸，就要回宿舍。

　　“哎，那个，对不起啊，害你被记。”不理解归不理解，纪扬还是出声道。

　　“没事，你不也被记了。”凡叙转头说道，一下就戳到了纪扬的痛点，留他独自一人，在宿舍楼上上下下好奇的目光中凌乱着。

　　“纪扬，纪扬快回来吧！”他宿舍的人在喊。

　　还剩半碗泡面也是食不知味，纪扬蔫蔫地翻回了自家宿舍，几人顿时围上，七嘴八舌地问道：

　　“那人谁啊，这么拽。”

　　“对啊，也太刺儿了。”

　　“嗯，拽的要死。”纪扬挠挠头，“人家是市状元，能不拽吗。”

　　此后再无话。躺在床上的纪扬越睡越是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隔壁寝的拽哥。他害拽哥被捉是一码事，拽哥害他被记名字好像又是一码事……倒霉！真是太倒霉了！周围室友鼾声如雷，他一个人默默在被子里挥拳

　　“这第一天晚上，有没有什么特别过分的学生?我们要杀鸡儆猴一下，明天开营仪式可以上台念个检讨什么的。”办公室里一个女人端着茶，非常端庄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一边正给宿管阿姨打电话。

　　“有，有，昨天有两男生啊，特别嚣张。熄了灯，窜宿舍聊天，还吃泡面。”电话那天的阿姨特别激动地说，“两小孩晚上不睡觉，尽瞎折腾。”

　　“噢，哪个班的呀?”

　　电话突然没声了。宿管阿姨看着宿舍号107，发现恰恰就是电话那头的张晶老师班上的人。张晶是特级教师，又是学校教务处主任，今年带基地班，这架势，一定是要教出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优秀学生的，三年后扬眉吐气，在高考考场上打一场胜仗。

　　第一天就出师不利，非常打脸，非常不好的兆头。

　　“咳，咳嗯。那个，一班的纪扬和，和，十四班的凡叙……”

　　“啥?”

　　“那个……”

　　“你确定是凡叙?”张晶激动了。本来舒舒服服靠着椅子，现在噌地站了起来，小口喝茶的端庄模样也全没了踪迹。这一嗓子嚎得同办公室老师都被吓得不轻，张晶歉意地笑了笑在诧异的目光中又噌的坐了回去。

　　凡叙，这可是他们好不容易挖来的状元，明天还要上台发言。设想一下，优秀学生代表刚发表完对新学期的展望还没走下台呢，接着就发表检讨……他尴不尴尬不知道，反正学校的脸有点疼。

　　“是他啊，他自己说的。”阿姨很无奈。

　　张晶揉着太阳穴思量着究竟要不要杀一杀这两只鸡。最后她还是自己替两只鸡找着借口，诸如学生刚入学有诸多不习惯，第一天住宿难免兴奋云云，决定暂且还是不杀生了。

　　凡叙躲过了这场无妄之灾，至于一点不无辜的纪扬也被幸运地放了一条生路。

　　早上八点，全体学生集合在操场上。正值旭日东升，大地迅速升温，站了不到十分钟，学生，教官，就连台上的老师都已是汗流浃背。

　　“同学，行个方便，和你换个位。”韩进铭悄悄和后面的人说，就这么说了十几二十遍，一点点挪到了后排，他那小身板顿时淹没在一米八以上的人群中。

　　“同学同学，行个……”

　　“不行。”

　　听到熟悉的声音，韩进铭一抬头，“哟，扬哥，这么巧。”

　　“巧个屁。”纪扬被晒得难受，脸上都有些泛红。

　　“我听说昨晚，啊不是，我看见昨晚，你被逮了?还有个和你一起被逮的是谁啊。”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纪扬嘴角抽了抽，一扬下巴指向台上正在发言的优秀学生代表。

　　“啥，哪个?”韩进铭踮脚张望。

　　“台上那个。”

　　“卧槽，市状元啊。”韩进铭震惊，不由多看了台上正在发言的人两眼，“这，这一看就是你把别人带坏了。”

　　“……还真不是。也算吧——哎总之这件事情很复杂。”纪扬无语，想想又似乎没啥不对的。视线穿过人群，落在台上那个认真演讲一本正经的人身上。

　　少年顶着太阳，身体站得笔直。

　　“我们要有钢铁一般的意志，同时服从命令，坚决完成各项任务……”少年的声音从学校喇叭里传出，却掩盖不了旁边女生的窃窃私语：

　　“这也太帅了吧，还是市状元！呜呜呜我宣布他就是我高中里的男神了！”

　　“声音也好好听，长得还高，我怎么当初没去考自主招生呢！”

　　“以后咱们多往基地楼跑跑呗，打听一下基地楼办公室有没有我们的任课老师，我要做课代表！”

　　“深谋远虑啊同学。”韩进铭凑过去和女生们搭话，“我觉得我们扬……”

　　纪扬一把搂过韩进铭的脖子，“你想好了再说。”

　　“嗯嗯，我们扬哥那肯定只有我能配得上……”

　　“滚蛋！”纪扬赶紧松开了他，却不明白为什么旁边的女生嘻嘻哈哈比刚才讨论凡叙更加热烈了。

　　视线回移，纪扬又看向了台上的凡叙。这就是好学生吗。纪扬脑补了一下好学生该有的人设，一个品学兼优，尊敬师长的形象出现了。

　　但台上那个人，总觉得不太像。

　　更像个刺头儿。

　　真有意思。纪扬脸朝着台上的方向发呆，心里却想起了自己以前遇到的，所谓老师眼里的好学生，那小死板的模样，虽然人都不坏，但总觉得差点意思。

　　但凡叙看上去就很有意思。

　　纪扬早就不把昨天那点子不愉快放心上了，只觉得这人有趣，没见过这个品种的学霸，想套套近乎。

　　交际草的下一个交际目标出现了。

　　「小剧场」

　　“凡叙啊，昨天晚上怎么被记了?”张晶和蔼地看着眼前的男生问到。

　　“我没规划好时间，熄灯后事情没干完，就晚睡了。”

　　“那肯定是有原因的吧。”

　　凡叙低下头，抿了抿嘴后说:“没有，抱歉张老师。”

　　张晶叹了口气，摆摆手让男生出去。这个年纪的学生，有时候就是倔，还越拗越倔。

　　少年人心里总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傲气，觉得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不屑于婆婆妈妈地解释。事情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没那么多理由。他们大概觉得这样很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