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言说》姒姝

8、引诱

　　“宋老师，你来了。”剧组的人见到宋庭梧笑着和他打招呼，“导演在客厅等你。”

　　“好的。”

　　罗导坐在沙发上，左右都是在搬家具的工作人员，看见他走过来对着他招手：“小宋，过来。”

　　宋庭梧坐过去，罗导递给他一个眼罩：“试镜的时候说过你要先进组学习盲人是怎么生活的，但是我们没有请专业的老师，一切都要你自己去摸索。”

　　他接过来，问：“所以这几天我都要带着这个眼罩吗？”

　　“不是这几天，是这个月。”罗导看着宋庭梧吃惊的样子笑了，“这两天会让你先适应下，有老师陪着你，两天后就只有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你要在最短的时间记住这栋别墅的布局。”

　　又和他说了一些注意事项，罗导风风火火地带着人走了，走之前给他留下一句话“小闻之后会过来和你一起住，但是具体什么时候我也不清楚，我跟他说了给你打电话。”

　　留下来的只有助理小唐和设计这栋别墅的中年男人，看上去很是面善。

　　“宋老师，你好，我叫方洲。”男人主动和他打招呼，宋庭梧注意到他手上戴着戒指。

　　“您好，我是宋庭梧。”宋庭梧握上他的手，很快放开。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宋庭梧随着方洲大致熟悉了整个别墅的布局，很少有尖锐的地方，桌子的边边角角也做成了圆形并且包上了泡沫。

　　“宋老师，接下来蒙上眼转一圈吧。”方洲笑着提议。

　　宋庭梧将眼镜摘下递给小唐，戴上眼罩，整个视线都变成漆黑一片，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看不在的云上，平衡被打破，地板像是在旋转一样，心中越发没底，忽然一只手牵上他的手腕。

　　被牵引到墙边，手掌触上墙壁，摸到一片凸起。

　　“当初罗导找到我的时候说是给盲人住的，为了增强安全感，我就干脆把墙壁设计成有这种凸起的样子，在遇到障碍物的时候凸起会变成更明显的三角形。”

　　手指一点点擦过，那种紧张的心情微微放松下来，随着方洲的话，宋庭梧摸到一处更粗糙的地方，手腕被牵着向前走了一步。

　　“这里是餐桌。”

　　宋庭梧点头，说：“您可以放手了。我自己试着走走吧。”

　　方洲放开手，视线却不离开，眼前的男孩绝对称得上漂亮，唇色很红，唇形也很好看，手腕纤细，体温比一般人要低。

　　他看着男孩一步步往前挪的样子偷偷笑了下：“希望宋老师能够快点熟悉，我才刚结婚不久，和夫人的蜜月还没有结束。”

　　话里面藏着催促，如愿看到男孩踉跄的样子，他立马走上前扶住他：“小心。”

　　宋庭梧皱住眉头，侧身拉开和方洲的距离，语气生硬：“知道了，方先生着急的话可以先回家，夫人应该久等了。”

　　方洲伸出的手愣住，听见这话脸色变得有些尴尬：“没关系，我和罗导是朋友，帮忙......”

　　宋庭梧摘下眼罩，刘海错乱的耷拉下来，眼神冰冷：“方先生，今天就练到这，您回家吧。”

　　小唐也走上前，把眼镜还给宋庭梧，转身对着方洲说：“方先生，您就回家吧，这里还有我呢。”

　　方洲笑着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拽了下衬衫袖子：“那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有什么问题随时问我。”他把手机递过去。

　　宋庭梧垂眼：“小唐加一下方先生的微信吧。”

　　方洲走了，带着一脸勉强的笑意。

　　“宋老师？”小唐带着些试探的看向他。

　　“明天开始我就一个人练习吧。”宋庭梧面无表情地捏着眼罩。

　　“好的，我会和罗导反映的，接下来的时间我来带你吧。”

　　小唐带着蒙着眼的宋庭梧熟悉了浴室的开关以及上楼下楼，一切都很顺利，下午四点，小唐离开。

　　“每天都会有阿姨准时上门做饭，别担心，这里安保系数很高，有什么事就打电话，工作人员就住在不远处的小区。”

　　大门关上的时候声音很响，这里很安静，失去视觉之后不论干什么都仿佛声音被放大百倍。

　　宋庭梧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电影里宋湘声和哥哥宋湘知都是宋氏夫妇的养子，他天生眼盲，在福利院时一直受人欺负，幸好有宋湘知保护，但也因为这样，即便是被收养之后性格依然很胆怯，对哥哥的依赖度很高，而哥哥也对他极尽宠爱，甚至为了他亲手杀了收养他们却有恋.童癖的父母。

　　想到这里，宋庭梧深深叹气，表面是一朵柔弱可怜的小白花，内心却十分残忍，仗着哥哥的宠爱，指挥宋湘知做了很多错事。这样的角色其实一点都不适合新人来演，很容易就翻车，当时一口答应下来只是为了和Phoenix有更多的接触，这样暴露在人前的工作他一点也不喜欢。

　　尤其是，他一点都不想让家里人知道。

　　想到家里人，他又想起答应姐姐的那五万块钱，为了这部电影辞掉了咖啡馆的工作，也回绝了家教的邀请，现在该去哪里赚够五万块呢？不知道能不能预支片酬。

　　“唉。”

　　宋庭梧偏身倒在沙发上。

　　如果他是宋湘声，应该就能毫无负担地向哥哥撒娇要钱了吧。

　　夜里，宋庭梧躺在陌生的卧室，眼前是高高的天花板，灯光炫目，生理泪水顺着脸颊流进头发里，闭上眼睛，酸涩感很严重。

　　无法入眠，来到别墅的第一夜，失眠了。

　　—

　　顶着明显的黑眼圈，宋庭梧靠着墙刷牙，眼神困倦。

　　兜里的手机震了两下，是闻冬发来的消息——

　　btm：罗导说你已经进组了，我这边还有拍摄工作，不过我会尽快赶回去的。
　　btm：还习惯吗？有什么事就给哥哥打电话，哥哥自认为还是可以作为依靠的。

　　宋庭梧仔细看着这两句话，如同被蛊惑一样，他给闻冬打去电话，意识过来想要挂电话，对面却已经接通。

　　“庭梧？”

　　男人醇厚的嗓音透过电话传过来更加磁性。

　　“怎么，这就想我了吗？”

　　笑声也是，像羽毛轻刷着耳廓，拿着手机的手指都开始发热，他连忙把手机放在洗漱台上，顿了下，打开了免提。

　　宋庭梧一直没说话，对面的闻冬不免担心起来，语气也变得急促。

　　“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宋庭梧回他。

　　一阵无言，宋庭梧吐掉口中的唾沫，又说了一遍：“没事。”

　　听出来那边像是舒了一口气——“所以你刚起床吗？庭梧。”

　　庭梧。被他慢悠悠，拖腔带调地叫出来，像泡芙里的奶油一样，轻咬一口就碰的满嘴都是，轻佻又不受控。

　　像蓄意勾引。

　　“嗯，刚起床。”

　　两个人随便聊了两句，宋庭梧听出他语气里的疲惫，先提出来挂电话。

　　“闻老师注意休息，还有——”

　　想到Phoenix最先问的那个问题，莫名不想输，他说。

　　“我很想你。”

　　电话被迅速挂断，闻冬甚至没反应过来，他看着黑掉的屏幕，想着，不然这次回去就告白？会不会太快了，万一宋庭梧以为他是什么奇怪的人怎么办？万一宋庭梧对他没兴趣怎么办？还是先放一放，再观察观察。

　　宋庭梧看着镜子里脸红的自己笑了下，说句话都这样，好没出息。迅速刷完牙，洗漱好，戴着眼罩开始独自摸索。

　　盲人的生活实在不好过，无法判断的方向，难以掌控的各种器具，摸不出来的物品，和永恒的黑暗，以及无法言喻的孤独感。学习盲人生活的第二天，宋庭梧几乎是跪着挪动，还时不时撞到桌椅、柜子等家具，越是想要做好，内心的不安就越被放大，蒙着眼的时间堪堪维持七个小时，一旦超过这个时间，手心，后背还有额头就会不断冒冷汗。

　　宋庭梧动作迅速地摘下眼罩，手指不停地颤动，感受不到光亮的那几个小时几乎呼吸都带着试探的紧绷，突然冒出来的肌肉痉挛，脚下的悬空感时时刻刻挑战着内心，即便大脑告诉自己要再坚持一下，身体却会率先做出反应，眼睛碰到光的刹那带来的疼痛感。

　　剧烈的心跳难以平复，宋庭梧缓着呼吸，小声告诉自己才只是第二天而已，不要着急，不要着急。

　　颜色，形状，大小都在眼罩的遮掩下慢慢远去，触感，听觉变得更加灵敏，三天的逼迫终于使他能够站起来独立行走，而不是在地上跪行或是扶墙挪步。

　　七天后，在绝对不是吃饭的时间，别墅大门被人打开，宋庭梧机警回头，开口询问：“小唐？”

　　无人回应，来人的脚步声深陷厚重的地毯中。

　　坐在地上的宋庭梧头发调皮的翘起，上半张脸藏在眼罩下，只有瘦削的下巴和艳红的双唇露出来，曲线优美的脖颈，说话时滚动的喉结，洁白纤瘦的小臂，像是某种禁忌文里的画面。

　　来人脱下厚重的外套，宽大的手掌抚上宋庭梧的脸，拇指不自觉地摩挲。

　　宋庭梧从未想过，原来气味会在记忆中经久不散，他乖顺地靠在温热的手心，指尖还有未消散的寒冷的感觉。

　　“外面下雪了吗，闻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