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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蜘蛛女(修) ...

  •   看完《迷魂记》后,我想谈一段真正的恋爱。

      C的观点是这样:只要将每个细节都当做天启,用瞻仰、崇敬的眼光看选定的爱人,洗脑自己简直易如反掌。

      说得好,言简意赅、通俗易懂、便于实施,我会立马付诸实践。

      这个意外来得如此之快,以至于我的名字在无人知晓时变成了“梅露蒂”。

      F在旁边说:“已经进展到改名换姓的地步了吗?不至于吧!”算了,我没回应,反正别人看不见也听不见,就让她说说话吧。

      吃完饭又散了会步,晚上有些微风,但一点不冷,我帮库洛姆把头发夹上去。道别后我开车回家,一边放歌一边等她消息。

      F闲着无聊,开始往窗外扔坚果粒和枣子,假装自己在过狂欢节,外边几只幽灵眼巴巴凑过来。

      我把窗户关上,推着F额头走到沙发上,说:“你克制一下。”

      一天傍晚在几个广场慢慢走。

      一天早上去梵蒂冈博物馆。她拿学生证可以打折,我只能买全价票,我说:“现在才有‘库洛姆也快20岁了’的实感。”

      她问:“那你觉得我多少岁?”

      我搭上她的肩膀,摩挲着硬硬的欧根纱外衫,“14岁、16岁、26岁?”

      库洛姆嘴角翘起,“这么反问不是什么都没说吗?”

      “是真的啦,我会想起从前的14岁和16岁,但更多是期盼的26岁。”我点头,“我很喜欢库洛姆。”

      一天下午去吃牛乳包。

      太阳不大时她不戴墨镜,把右眼纱布换成了有骷髅图案的黑眼罩。我听说了那场车祸,安慰太苍白无力,我只静静地碰了下她的脸。

      一天晚上在法国文化中心听讲座。走错路耽搁了会,到场后已经开讲,我们偷偷溜进去坐在后排,结果在手机上聊了一个半小时,讲座一点没听。

      我问她:「要不要来我家看电影?新换的投影,效果超棒。」

      「看什么啊?」

      我和她对视片刻,最后发:「《罗马假日》?」

      她笑起来,没出声,脑袋和肩膀抖动,脸上是弯弯的眼睛和嘴巴,她打字:「要选就选最经典的是吧?」

      「是这个理!」

      生理期第二天我醒很早,很久不这么痛了,C说是因为我最近作息紊乱。家里没止痛药,我趴在床上又睡过去。再睁眼时C还在床边,窗帘没拉严,她半透明的身躯拢了一线透进来的光。

      我看起来应该不太好,她皱着眉,双手搅在一起,小小声说:“我去叫库洛姆?”

      库洛姆家在东南边,一个接近斗兽场的古老街区,C飘过去用不了多久。

      我朝她笑笑:“她看不见你呀。”

      C泄了气,肩膀塌下一半,手指开始用力蹭能摸到的任何东西——她的另外几根手指。

      “定。”我伸出手。

      她鼓鼓腮帮子,平静下来,又指着手机说:“那你快给她发信息。”接着就闭上眼睛,趴在我床边。

      库洛姆蹲在床边,身形有一大半与C重叠。一只手摸上我的脸,再挪到额头。没那么软,但很温暖,我抬起脑袋蹭了蹭,手停留两秒后才移开。再睁眼,我就只看见库洛姆在桌上翻塑料袋的背影。

      她扶我起来吃药,我看见她圆圆的脑袋,头发有点毛躁。我猜她昨天刚洗头,其实我也一样。明明今天约了出门……我们已经两天没见。

      “好像已经26岁的库洛姆”正在我面前,她是朋友、姐姐、家人。

      “睡吧。”她坐在床沿,身子前倾,披散的头发就这么垂下,从前额、脸侧、脖颈探出来。她头发在空中摇动,像蜘蛛又像蛛网。

      我想起那个名为“妈妈”的蜘蛛雕塑,它高大宏伟,身躯冰冷坚韧。我想变成蜘蛛的卵。

      之前我和库洛姆也聊到过“妈妈”这个话题。家庭问题一向很难倾诉,我只含糊说了些“爱”“控制”“愧疚”“保护欲”“爱”这类老生常谈和话,就反问了她。

      她说她有很多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与朋友,库洛姆是个孤儿。

      话题结束于我俩互发小狗图。

      她为什么会离开日本,留学?收养?奖学金?谁知道呢,我只知道我不该多问。

      库洛姆家是个小套间,看上去没什么生活气息,她还在法国读大学,这房子只租两个月。

      我一进门就被墙上的“都灵裹尸布”所震撼。库洛姆看着我,又看着挂画,连忙摆手解释:“这是本来就有的。”

      “你相信神吗?”我问。

      刚问完我就笑起来,想起之前也被一个奇怪的人问过这种话,所以又补上一句:“我不信,也不介意你信或不信。”

      她看着我,好像陷入片刻回忆,有点纠结地说:“我没想过其实。我不知道……可能信,也可能没有?其实我不太在意这种事。”

      “很正常,我们普通人就是会迷茫。”我冲她举起购物袋,“先来吃蛋糕。”

      曾经我也试图求助神明,直到我看见幽灵。幽灵说这个世界没有神,所有生命体都得各司其职才行。

      那我诞生的意义是什么呢?我一直逃避去想这个问题。没人能给我答案,也没人愿意给我答案。

      不过我知道,要想活得轻松,最简单就是把自己当成工具,对生活没有格外希冀也就不会为期望落空而悲哀。

      F说:“那你去谈恋爱吧。就算失恋了也和平时一样,都只会说‘好空虚好空虚’。至少在爱情夺走你一切的那段时间,你不会想那么多。”

      她最后还大声提醒我:“对了,在那之前先把大部分钱存定期。”

      窗台有一盆万年青,我摸着它叶子感叹:“养得挺好嘛。”

      库洛姆说:“这也是本来就有的。”

      她又指着那扇半掩的门,“你送的在卧室。”

      桌上是半个月前第一次见面时我送的石竹梅,火红鲜艳,和原来一样,一模一样。我上手摸了摸,真花。

      “库洛姆,这花你换过了吗?”我扒在门框上探出脑袋。

      “啊?”她怔愣片刻,像在回忆,最后朝我用力点头,“换过了,但还是那个品种,很漂亮。”

      我跟着附和:“嗯嗯我也觉得。”

      她很少来罗马,我却常常从米兰跑到这度假,家里比这有人味,又太空太大。C和F偶尔会出现,但她们毕竟不能和我共享一盘沙拉。

      “库洛姆来和我一起住吧。”我在说出口的同时就知道她不会拒绝,“家里的花瓶随时换花。”

      当晚我们在家看了阿莫多瓦的《回归》,我在主角唱歌时把头靠在库洛姆肩上,伴着歌声流泪,她的半边身子也跟着我颤动。

      库洛姆没说话,她拿纸巾轻轻按着我脸上的泪珠,光线昏暗,她的眼睛看上去像猫咪,我凑上去拿脸颊肉贴着她的脸颊肉。

      半夜将睡未睡时我感觉有人看着我,我对面只有库洛姆,应该是她。太累了,我闭着眼,但后背自顾自涌上凉意,我实在不安。

      一睁眼,确实是她,库洛姆正定定看着我,眼中似有异光流动。

      “库洛姆?”我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她仍旧和我对视,没什么别的反应。眼睛在眨,频率低速度慢,眼珠也在转,但幅度很小,眼神格外平静。

      我深吸一口气,“也没说会梦游啊。”

      “确实有点吓人。”我自言自语,想着C或F快点冒出来和我说句话。

      在我往后蹭着快掉下榻榻米时,她闭眼了,身上气质也陡然改变,从都市怪谈一样的危险角色变回了有棱有角但不会主动攻击的塑像。

      在我想起来和库洛姆说起这件事,已经又过了一段时间。她先是一怔,接着脸红起来,有点羞恼又有点无奈,最后只低下头捂着脸,说:“对不起,吓到你了。”

      我摇头,“没关系,这也不是你能控制的。”

      再之后也没遇到这种情况,库洛姆的生活状态很是平静,我们默契地共享一个屋子,一起买零食一起挑花,轮流下厨轮流打扫。

      她偶尔要出门几天为一名教授的课题组干活,她正是为这个来罗马。她说:“抱歉,不太能透露。”

      我摆手表示没事,喂她一个小番茄,“辛苦我们库洛姆了。”

      假期结束前一个月,有朋友买了新出的音响寄来,我听得手舞足蹈,感觉惊为天人,在家里蹦来蹦去。

      一位朋友正在这时发来个club邀请,我在上头的激动中一口应下。库洛姆答应和我一起出门。

      这裙子是新买的,我在路上一眼看中,粉紫渐变的小露背,穿在库洛姆身上果然合适。

      虽然看上去文文静静,库洛姆倒是锻炼得很好。我在背后给她扣扣子,先是捏了捏她手臂感叹肌肉,又曲起指节,从她的背中向上划到蝴蝶骨。库洛姆颤抖了下,转身来捏我脸。

      club离家有段距离,我和库洛姆换衣服玩闹耽搁了会,走进去时暖场环节正在收尾。

      朋友挤过来,端着酒就冲我递,我朝她晃晃车钥匙,挽着库洛姆走到卡座。在这说话得用三倍力气才能被人听见,不喝酒也能让脑子缺氧,造成晕乎乎的醉酒幻觉。

      我体力真的一般,没一会累了,跳回卡座拿了根抹茶味百醇咬嘴里,再挪得离库洛姆近点,举起盒子,朝她抬下巴。

      她张嘴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皱着眉向她摇头。她把我嘴里的饼干拿走自己吃掉,低头打字,给我看手机屏幕:「刚刚有人问我,我是你的新女朋友吗?」

      我向四周巡睃,视线和前前任对上,她朝我抛了个飞吻……如果是她的话,希望库洛姆没被冒犯到。

      拿出手机,再咬上一根百醇,我打字给库洛姆看:「不用管她,那是我前前任,分手不太愉快。」

      又打了一句:「刚刚她说了什么吗?别往心里去,这人就那样。」

      库洛姆看着手机,我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弱白光看她。单论长相,库洛姆没什么攻击性,但直观的魅力源于反差。她这次出门戴的是有骷髅图案的黑眼罩,脸上还被我粘了个下唇钉,无论是谁,看到她第一眼都会被吸引。

      club的彩光平等将每个人都变成水中妖精,一道道波纹游动在库洛姆身上,她眼里色彩变幻不断,我想着,紫色配黄蓝粉都很好看诶。

      再靠近点,我的腿碰上她的,不是往常的偏凉皮肤触感。库洛姆今天穿着灰色丝袜,上面有细细的藤蔓暗纹,被光一照很是打眼。

      我点点库洛姆大腿,对她大声说:“我品味不错吧。”

      她朝我点头,放下手机,伸手帮我把几缕垂下来的头发捋到耳后。

      库洛姆手还放在我耳边,脸上却突然变了表情,她挑起眉毛,挤出一个露出上排牙齿的笑。说真的,超像我前女友。

      她凑近拨弄着我耳环,问:“卡座里那个戴眼罩的亚洲女孩,是你的新女朋友?”

      我反应过来后,扶着她肩膀笑得直不起腰,半分钟才缓过来调整表情,捏着下巴做沉思状,“不知道,这取决于她。”

      “那她怎么想?”她睁大眼睛,又飞速眨了两下,看上去很是好奇。

      “嗯……”我思考一会,“很难不爱上我吧!”

      库洛姆破功笑了,附和我说:“是是是,很难不爱上你。”

      氛围再次高潮的前奏刚响起,我就冲回来把库洛姆拉上。舞池里摩肩擦踵,她的下巴撞到我锁骨,我揽着她的肩和手臂准备调整距离,又亢奋得直接抱上去。

      她头发很软,我摸到她后脑勺揉乱,大笑后低头道歉求饶,亲亲她的脸。

      一双手绕上我的脖子,手指的凉意很快消失,温润的手臂收紧、下压,我顺着力道弯腰低头,含住了这个吻。

      她闭着眼,睫毛颤个不停。我看了两三秒,深蓝色的光在她脸上浮动,像梦一样。我也闭上眼睛。

      club结尾的曲子在车上单曲循环。凌晨两点半,我感觉家从未像今天一样这么近又这么远。

      远离club的那条街,外面渐渐安静。库洛姆在副驾驶开了一罐可乐,我靠边停下,说:“来一口。”

      铝罐很凉,衬得我皮肤滚烫。曲中鼓点采样自心跳,我能也听到自己的心跳。我凑过去靠在库洛姆胸前,耳朵贴在她裙子上,她心跳很快,呼吸起伏带着我,“再来一口。”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蜘蛛女(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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