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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出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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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阿爷听闻此言,觉得换成粮食还更好些。
苏小禾这几年在村里做生意,没有一户人不认得,真要闹起来,可就不止丢脸面这么简单了。
左右家里人口少,这些年多亏了那五亩地,还有不少陈粮。
现在粮价金贵,陈粮本就贬值,这下正价给这丫头一家,也不算亏待了。
他没过多犹豫,佯装勉强:“我也是心疼你爹娘。”
说着招手叫那几乎快睡着的三儿起来,跟他大哥一起去地窖取粮食。
小禾心满意足,面露勉强道:“可怜我们一家子,连房子都没了。”
这次不等于翠出声,被郝阿爷压制许久的郝阿奶先行骂了:“你们在长安城过好日子的时候怎么不惦记家里父母兄弟?你爹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丫头,没有全都来家住的道理,天亮就滚。”
郝银觉得心寒,把女儿推到里屋去,才回来在亲娘的骂声中回了一句:“阿娘不用伤儿子的心,左右这些年也没什么亲人情分,就当我们是来讨债的。”
说完又补充:“只是胡人进了长安,离开的事你们考虑一下,不走也不强求。”
一直沉默的郝家小妹却突然出声:“二哥,我能不能跟你们走?”
她身形瘦小,比之苏小禾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且面上黝黑,一双眼死气沉沉,说这话的时候,自卑地用皲裂的手攥紧衣角。
于翠又开始冷嘲热讽,郝阿奶也不甘人后。
对这个老来女,她是丝毫不心疼,一听说她要走,仿佛看到免费的劳力和一笔嫁妆飞了,开始破口大骂。
如果说郝银对这个家还有什么放不下,就只有这个唯一的小妹了。
她自幼吃着跟他一样的苦,又跟他女儿一般大,身上没有郝家人自私自利的坏习性,实在很难不叫他心疼。
看着小妹目光中的祈求,他又问了一次:“阿爹阿娘,长安已经不是汉人的长安了,我们天一亮就走,若是大家愿意一起走,那就再好不过。”
于翠嘲讽道:“你家就一个丫头,现在还捡了个鬼似的废人,说不好是见不得我们过太平日子。这仗都打了这么些年了,怎么偏偏今年喊走?”
郝银被气得头发几乎倒立,甩手进了里屋,还不忘给小妹一个安抚的眼神。
屋里的伤者正在高热,吃完药缓解了一些,母女二人正在给他换绷带,累得满头是汗。
郝银俯身轻声道:“阿秀,禾苗儿,我们下半夜就走。”
妻子疑惑地看向他。
他解释道:“我这会儿正好去通知一下村里其他人家,咱们趁夜出发动静小些,不至于在道上挤。”
苏小禾表示认同,看阿爹一脸为难,便知道他有话要说。
只是他既然不说,只好由小禾说。
“阿爹,我们把姑姑带走吧,她太可怜了。”
这时炕上的人勉强支起头,问小禾有没有纸笔。
纸笔是多金贵的东西,小禾让她问点实际的。
他只好说明目的:“我在金陵有个故交,你们若要离乡,便往金陵去,那人认得我的字迹,自然会为几位打点周到。”
小禾问:“为何去金陵?”
他答:“那夜我清醒着,官家的兵马从城门出去,传的令就是一路往南,想必是要迁都,长安是回不去了。”
一路寡言的人难得说这么多,说完又合上双目,不言语了。
郝银这时才注意这位伤者或许身份不凡,领口露出的白色里衣一看就是丝绸质地,只是被自己女儿裁下一块来包扎伤口,显得有些褶皱不平。
他微微欠身,行了个抱拳礼,询问他的名号。
他又睁开眼,这次谁也不看。
“陆则。”
院里的一家人早已回各自的房间,郝银听完女儿的话,准备去寻小妹说清计划。
要去小妹住的牛棚,须得经过正房门口。
屋子里的郝阿爷用得意的口吻跟老伴炫耀:
“谁能知道我前些年在山里修了间屋子,二儿还以为我老家伙是傻的,我吃过的盐比他吃过的饭多。”
说着似乎是深吸了一口烟,郝阿奶接话道:“就是,养了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丫头,什么都要说一嘴。你看大儿家的,从来不插嘴,多听话乖巧。”
郝阿爷“嗯”了一声,跟老伴计划起什么时候把家里粮食偷偷往山里运,把小女儿留下来看家,若有机会,还可再收些已经种下去的作物。
郝银沉默着走向牛棚,又沉默着出了院门,挨家挨户通知村里人。
下半夜时,村里灯火通明,许多人家闹哄哄作一团。
苏小禾吓唬那男子的话做不得数,他们还是带着又陷入昏睡的他上了路。
有自家阿爹帮忙,母女俩轻松很多,一路往南方去。
只是没走多远,就有个人骑着牛追赶上来。
远远看到在夜风中移动的一束火把,近了才看清,分明是大堂兄。
他翻身下来,把缰绳递进郝银手里,声音里掺杂着羞愧和委屈。
“二叔,这牛也是多亏了种你家的地才买得起,我能长这么大,也吃了二叔的聘金买的粮食。我听阿爷说要搬进山里了,只是小子无能,做不得主,你们走得远,这牛该给你们。这段时日有禾苗妹妹领着,我也挣了一些铜板。”
半大小子伸手从腰间掏出皱巴巴一个布袋,就要递给二叔。
郝银没接,他突然把袋子往地上一放,转身就跑,还吹灭了火把,很快就无影无踪。
苏小禾捡起袋子,小声喃喃:“但愿大家都平安。”
一家子没过多耽搁,把牛套在板车前头再度启程,一下就省了许多力。
苏阿娘没出过远门,脚底已经走起了泡,便让她也坐到车上。
几人就此告别故乡,身后逐渐有火把亮起。
应当是同样着急赶路的同村友邻。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