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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楚之行离开皇宫时已是深夜,四周一片夜色沉沉,偶有打更人的声音远远传来。他策马飞驰在寂静无声的长平街头,长平禁马,唯有天子出行才能乘坐马车,其余一干达官显贵只能驴车出行。像楚之行这样肆无忌惮在街头纵马的,足以彰显天子对他的器重。

      楚之行双眼发亮,单手紧握着缰绳,漆黑的长发束成高高的马尾,发尾随着疾驰在微凉的空气中打着旋。他终于又回来了,沈嘉柔想让他和顾珩争斗,她坐享渔翁之利,也要看她有没有好胃口吃下。哼,江山和美人都会是他的。

      “将军……”楚之行匆匆下马,马儿缰绳随手给了门口一直等待,急匆匆迎上前来的仆从。

      “无事不必来烦我。”

      他大步流星走进书房,坐在熟悉的书桌前。这座将军府是他五年前亲手杀了楚熙,沈嘉柔赏赐给他,原本是打算让他在这里了此余生。每想到她还有用上他的一天,他班师回朝之日,沈嘉柔大笔一挥直接将这个府邸改成了将军府。很符合本朝新帝勤俭朴素的风格。

      这座宅子想必被沈嘉柔的人上上下下翻了个遍才放心赐给他的。不过……他扣在书桌上的手指在一处桌缝处轻轻一动,看似平平无奇的桌子下竟然弹出一个暗格。

      沈嘉柔不会知道这处宅子是楚熙金屋藏娇的地方。说来可笑,楚熙一生狠辣无情,却对一个女子动了真情,把她藏在此处进行了严密的保护,一直到篡位失败身死都没被发现。如果不是楚之行暗中掌握了他全部的势力,这座宅子的机关也许到下个主人住进来都不会被发现。

      楚熙一生机关算尽,没想到还是便宜了他这个不受待见的私生子。他嘴角微勾,拿出暗格里一卷泛黄的画卷徐徐展开。若是沈嘉柔在此只怕又会破口大骂此君脑子有疾。这么个暗格不放机密文件,竟是一副美人图。

      这不同于寻常温婉娴静看书抚花的美人图,画中的少女年纪虽小,但是难掩倾城之色,目光灼灼,双手拉开弓,箭锋直指画外,肃杀之气扑面而来,画画之人寥寥几笔的功力可见一斑。

      这是楚之行学会画画之后精心画的第一幅画,画成他就一直珍藏,无人见过。那时,据他见此画面已过去了两年,落笔时仍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他画此画时也不过十二岁,当时教画的先生说:“世间万物皆转瞬即逝,公子若有想留住的,可以画存之。”
      他当时嗤笑一声。他出生就是一个小乞儿,在街头逞凶斗恶受尽人间欺凌。被楚熙认回后也只是被当做棋子,日日磨炼学习,身上遍体鳞伤。世上无人爱他,他也无可爱之人。他恨不得这个世间越乱越好,一起给他陪葬。

      他玩世无恭转着画笔,讥讽刻薄的话都到了嘴边,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沈嘉柔的时候,记忆里的画面鲜活明亮,就像一直等他画出来的这一刻。
      他浓密的睫毛垂下,遮住了幽深的眼眸,话头一转:“呵,小爷我想要什么自然能得到,画画留住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愚人之举。滚下去吧,别打扰小爷休息!”

      教画的书生脸青一阵白一阵,碍于楚熙的权势滔天,也不敢说什么话,喏喏退下。

      待人走后,楚之行一手撑着脸,一手握着画笔在纸上随意挥洒。那时他刚被楚熙领回来,浑身带着混迹市井的无赖凶戾劲,管他什么天王老子,让他坐那乖乖认字练习武艺都是绝不可能的事。
      被打的浑身流血,他也只是躺在血泊中嘿嘿一笑,还能有心思把嘴边的食物残渣舔干净。烂命一条,在枯石中野草一样随意活着。
      楚熙阴沉着脸,带他进了那个天下人心向往之的权力中心。

      “没有人品尝到权力的滋味后,还会想放下的。”楚之行记得楚熙当时是这么说的。

      他无所谓地被带入皇宫,只要活着能让人不痛快他就高兴。每天看楚熙脸色青一块紫一块,还不敢下手弄死他,他舔着残羹剩饭都能笑出声。

      大兴建朝以来都没有权臣做到楚熙这个地步,简直是拿皇宫当做了自家后院。宫女太监无不把他当做真正的皇宫主人对待。一路走来甚至都没人敢去给沈嘉柔通传。

      “今日天气甚好,臣想着这御花园大好景色无人欣赏岂不可惜。陛下不会怪罪臣冒昧来观赏一番吧。”楚熙此番话可以说是嚣张至极,一个臣子居然敢随意进出皇宫,可见朝政上也是他的一言堂。

      迎面走来的小女帝面上笑容不改,她未着纱裙,一身红色的骑装,雪白的小脸被斗篷上那一圈白色的绒毛细细笼着。一眼看去只能看到漆黑的发,明亮的眸子和柔嫩的嘴唇。

      沈嘉柔声音清脆,还带着小女孩的清甜:“楚卿说哪里话,这美景自是与人同乐才更得趣味。”话里笑意盈盈,她手上却缓缓抬起了那副乌金檀木所制的弓箭,拉满了弓弦。

      楚熙料定她不敢松手,双手背后老神在在低头看着眼前年轻的帝王。

      沈嘉柔笑容扩大,一个孩童般天真无邪的笑容转瞬即逝,啪的一下突然松手。一支箭来势汹汹直冲楚熙,他竟然来不及躲避,周遭隐藏的暗卫也是一惊,纷纷动作就要冲上前来。

      但那支箭却险而险之擦过楚熙脸侧,铮一声直直扎入他身后的树干,箭羽因为用力微微颤动着,箭矢正正钉在一条毒蛇头部,蛇的躯干挣扎卷曲起来。

      沈嘉柔像没看到跳出来的暗卫,轻快拍手笑了下:“楚大人可得好好谢谢朕,那条毒蛇不知道盯你多久了呢。”
      “朕小孩子心性,没跟你说就杀了这个畜生,可是吓到楚大人了?”

      这是楚之行第一次见到沈嘉柔,他并没有如楚熙所想的那样,因为见到皇权主人都得屈服在权臣脚下的场景,而对权利产生渴望。但是在那一刻,他确实因为其他东西有了更大的野心。

      那支箭飞过去时,箭羽擦过他的脸颊,他脸上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那处伤口变的灼热炽痛,有种隐秘的火一直从伤口处烧到他全身,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
      沈嘉柔并没有注意到他,他看着面对楚熙眉眼弯弯却盖不住腾腾杀气的少女。生平第一次,他隐隐约约有了对权利的渴望。当时他并不明白这是名为野心的种子。

      时隔多年,当他再次抚摸这幅画,他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他要更高的权利,去碾压,去摧毁。
      楚之行捏住画卷的边缘,手指因为用力有些发白,漆黑的眼睛因为兴奋有压不住的猩红。想要我和顾珩斗的两败俱伤,自己坐收渔翁之利,好陛下,你可太小瞧我了。江山和美人我可都要。
      少年英俊的眉眼因为略带孩子气的笑容柔化了锋利,更显纯良。谁能想到这么个人心里正在计划着谋朝篡位。

      与此同时的皇宫,沈嘉柔倦怠着眉眼躺在床上,宋然只着寝衣端着茶水,单脚跪于床前,一手去扶她。沈嘉柔抿了口茶水,大喇喇在床上摊开四肢,闲闲开口:“时间差不多了,这个孩子可得尽快了。”

      宋然垂眸:“消息还需传给顾珩吗?”

      沈嘉柔翻了个身,嘟着嘴把头埋在被子里,闷闷道:“哪还用我们传,他的耳目早就告诉他了。”
      “跟着朕委屈你了,小然。每日还得偷偷摸摸地再回去。”

      宋然会意上前,替沈嘉柔按起了背部,轻声道:“臣不委屈,陛下。臣这条命和名字都是陛下所赐,陛下所愿就是臣所愿,能陪在陛下身边臣已此生无憾。”

      “哎……天下男子都如你这般善解人意就好……”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宋然知道她困了,手下的动作越发轻缓。虽说只隔了一层轻薄的寝衣,他在没得到允许前,也只是规规矩矩替她缓解疲劳。他知道她盈盈一握的腰肢有多柔软,也知道她闭目时,眼角潮红有多诱人,但他此刻只是心如止水希望自己效忠的帝王能有一个好梦。

      他知道她未尽之语里的遗憾是谁,但此刻他看着她熟睡的面孔,只是在心里悄悄许下一个虔诚的吻,替她盖好了被子,穿上外衣,不着痕迹悄悄离去。纵然现在顾珩实力滔天,沈嘉柔也不是吃素的,不想传出去的消息她自然也能压下。

      丞相府内,回报的人久久不敢抬头。自看到天子夜会楚之行,甚至有意让他入主后宫的消息后。向来风光霁月的丞相一直阴沉着脸,长久不发一言。

      回报人在这种凝滞的气氛里几乎都不敢呼吸。许久,他才听到上首长长叹了一口气,顾珩略带疲惫的声音响起:“你下去吧。”

      他长舒一口气正准备退下时,又听到向来果决的丞相有点犹豫的声音:“她们……”
      他战战兢兢等着接下来的问话,但是再无声音响起。良久,顾珩才道:“罢了,你回去吧。”

      回报人心中疑惑,但也不敢多问,走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顾珩捏着密信,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窗外月光洒在他身上,微小的尘埃浮在他周遭,衬的他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越发出尘。但回报人隐隐觉得顾珩似乎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下一刻仿佛要落下泪一样。

      他打了个寒战。丞相要哭,不可能吧,那可是铁血无情的玉面修罗。他飞速甩开这个离谱的想法,潜入无边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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