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相见》粉红大泡泡

2、第 2 章

　　沈嘉柔没让人跟着，随意推开寝宫的门。她看着灯火通明的室内，眉间一挑，嗯？居然没有人。
　　莫非？正想着，一只手突然从后伸过来捂住了她的口鼻，一只手就把她的小半张脸包的严严实实。

　　她没有惊慌，顺势靠在这人结实的怀抱中，好整以暇地等着人下一步动作。甚至还有心思描绘这只手的形状，手指纤长，虎口有常年握枪磨出的茧子，蹭的她有些不适，她微微偏过头。
　　身后人大概也察觉到了，轻轻把手下移，缓慢而有力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温热的呼吸吐在耳边，声音分明是少年的清朗，却被他故意压低了声线：“陛下未免太自信了，真不怕我弑君吗？”

　　沈嘉柔淡定笑了下，身后人浓重的血腥味都直冲鼻子了，装模作样的小狗崽子。就算此刻她纤细的脖子还在对方手中，她仍一脸坦然：“既然能让你站着进来，朕自然也是有让你横着出去的自信。”

　　“哼，”楚之行放下了手，这话他不得不信，没有这皇城主人的允许，这一路怎会畅通无阻。

　　沈嘉柔笑意吟吟转过身，纵然见惯了美色，还是小小震惊了一下。少年长相英俊，有双形状漂亮的丹凤眼，抬眼看人时带着七分的自傲，三分的不耐烦。
　　此刻因为打了一架，少年高高束起的乌黑头发，散落了几缕可怜兮兮垂在眼睛前，白净的脸颊上带了几道血痕，更显无辜。他身量较她高很多，不得不低头看她，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垂着，睫毛在眼脸落下浅浅的阴影，无端给人一种深情的感觉，弱化了整个人的攻击性。

　　他感觉到沈嘉柔毫不掩饰的打量，歪了歪头，眼睛睁大了些，惊讶道：“陛下莫非想假戏真做，真把臣纳入后宫？”

　　沈嘉柔不甚优雅地翻了个白眼，乍见是被他的美色惊了一下，其后的打量是对他伤势的赞叹。是个聪明人，懂得送顾珩的把柄到自己手上。明日早朝又可以借替小情人出气狠狠坑一把顾珩了。
　　可是因为他刚刚的话，她暂且收回这句话。选这种傻子不会是自己的决策失误吧。

　　她坐下给自己和他都倒了杯茶:“三年未见，楚卿倒是学会油嘴滑舌了。”这确实是三年来她第一次私下见他。三日前的私会消息是有意放出，用以测探顾珩的耳目。
　　今日才是真正的会见。她养了三年的小狼崽，现在终于到了他对敌人露出尖牙的时刻。在此之前，她得了解一下他成长到哪个地步了。三年间毕竟都是密探的回报，她更信自己的眼睛，必须得亲眼见一见。

　　他把茶一饮而尽，毫不客气坐在她对面，情意绵绵道：“臣这三年感怀圣恩，唯恐不能报答圣上提携之恩，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了好几次。如今陛下要用臣这把刀，臣自是万死不辞。”
　　转而一笑，像出鞘的宝剑，语气都杀意腾腾：“只是刀已出鞘，恐怕难收了。”

　　沈嘉柔像是没明白他的未竟之意，笑道：“顾相势大，朕如今能仰仗的也只有楚卿了。”
　　又为他倒了杯茶，举杯示意。

　　楚之行神色晦暗难辨，仰头一口饮尽：“陛下自谦了，臣手中权力皆是陛下所赐，何谈仰仗？”她的示弱反而让他心有疑虑，她当年在群狼围伺下坐稳这皇位，就不是这种将身家性命依托他人的人。

　　她捧着茶一口未动，沉沉盯着沉浮的茶叶。久到楚之行怀疑今日是不是她设的局，来困死自己，他有些心浮气躁拧着眉，英俊的脸蛋孩子气地皱成一团。

　　沈嘉柔柔柔笑了：“你觉得顾珩和你谁厉害一点？”

　　楚之行豁然起身，紧咬着腮帮，盯着沈嘉柔。
　　沈嘉柔对少年的怒气不以为意，平静道：“他少年时就有策论引得圣人注目。在比你还年少的时候就顶着楚熙的强权助朕登基。他这一路内除佞臣、外平鞑虏。直至今日，权势滔天、势压皇权，竟想让朕做个傀儡皇帝。”

　　被她清亮的眸子温柔又包容注视着，少年的戾气渐渐平息，他沉默地坐下，拨弄手中茶杯。他早明白为什么她要与自己合作除掉顾珩，无非是觉得自己比顾珩好对付。事实如此，他也只能闷闷不乐。

　　当年，沈嘉柔还来不及消化被顾珩背叛的怒气，就清醒得近乎冷酷，逼自己忘却了昔日温情，迅速分析当前的局势。因为信任，她给了顾珩太多，他的势力已经到了没办法轻易铲除的地步。当务之急是扶持起与他抗衡的势力。她想起了楚之行。

　　初登基时，她和顾珩在楚熙强权下艰难求生，时刻寻找扳倒他的机会。
　　自然听说过楚之行。楚熙即将走到权力的巅峰，按理来说生平应无憾事，但是他却后继无人。迫不得已之下他找到了早年和农妇生下的一子，正是楚之行。
　　农妇早已在生活困苦中去世，楚之行早早流落街头，是逞凶斗恶的一把好手。据说楚熙找到他时，他还死咬着抢他馒头的人不放，生生撕咬下一口肉。当时她还想，楚熙是恶狼，生下来的孩子竟也是个恶狼。

　　后来她和顾珩使计逼楚熙谋反，她站在士兵前面冷酷地看着叛党做困兽之斗。突然一银袍小将一手提长枪，一手提着一个浸满血的包袱，骑着白马跃过众人杀将而出，直冲她而来。
　　士兵大呼“护驾！”，沈嘉柔却摆了摆手，道了句：“无妨”，就镇定等在原地。

　　那小将背对着阳光快马奔来，沈嘉柔被刺目的阳光晃的眯起了眼睛，看不清他的样子，唯有他手中长枪上飘着的红缨晃进她眼底。

　　就在白马即将撞上她前，银袍少年狠狠扯住了缰绳，马前蹄高高跃起，发出长鸣“嘶---------”。尘土和着血腥味浓重的风扑面而来，那少年从马上一跃跳下，银袍在阳光下反射刺目的光。他重重跪在她面前，头低的极深，手高捧起染血的包袱，声音如金属相碰，还带点变声期的嘶哑，大声道：“贼首已伏诛，臣特来将首级献于陛下！”

　　她眯起眼，并未接过首级，只是问：“你是何人？抬起头来回话。”

　　他抬起头，血染红了他大半张脸，唯一双瞳色极深的眼睛如山间清泉冲洗过的黑岩，冷冽又深邃。脸上是不符合年纪的凶狠，活脱脱一个小狼崽子。正是楚之行。

　　小狼崽子装的大义凛然回话：“草民是楚熙之子。但是他所作所为不忠不义，身为亲子也不能容忍。草民特大义灭亲，以表对陛下的耿耿忠心！”说罢，手中首级举的更高了些。

　　当机立断，下手果决，此子不可留啊。沈嘉柔思绪百转间灿然一笑，接过死不瞑目的头颅，让人向叛军方向高声传话：“贼首已除！尔等速速放下武器！”

　　在响彻天地的一声声“贼首已除”中，武器放下的碰撞声音响成了一片。

　　她含笑看向楚之行：“爱卿深明大义，不可不奖。”

　　他迅速磕头：“草民身流反贼之血，不敢贪图荣华。望陛下准许草民驻守边疆，以消罪孽。”

　　沈嘉柔当了这么久皇帝，头次这么无语。这孩子是不是傻的，野心勃勃还敢自请边疆，谁敢放他走。
　　她勉强找回一点皇帝的职业素养，官话说了点，随便派了个清闲差事给他。边疆就别想了，安安心心当个富贵闲人。也是彰显当今陛下用人不忌的活招牌。

　　再后来顾珩与她私下聊起，都叹道：“此人心狠手辣，还所图甚大，实在是疏忽了，竟留了这个漏网之鱼。”
　　她笑道：“幸好年少，不懂遮掩，想要什么都在明面上。”

　　谁能想到，她和顾珩反目之后，也是想到此处才决定与楚之行合作。他要权力，就给他权力，用权力喂大了野心，再驱使他去和顾珩相斗。

　　三年前，她避开耳目，一封密信把楚之行送到了边疆。现在是她收获成果的时候了。

　　沈嘉柔没有再说选择楚之行的原因，楚之行深黑的眸子幽幽盯了她半晌：“陛下当真不怕吗？不怕我是下一个顾珩吗？”

　　“你要想要，来拿就是。若你能拿的话。”沈嘉柔倒是潇洒，“不过，楚卿，我们现在还得先联手杀了顾珩。”

　　楚之行语气低缓，眼睛竟带点湿润润：“可是我怕陛下飞鸟尽，良弓藏。”

　　沈嘉柔俏皮一笑：“爱卿可以试试让朕不得不用你。”

　　他目光沉沉盯着她的眼睛，良久才语气郑重道：“臣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脸上的血又有流下的迹象，他此时满身伤痕，漂亮如琉璃的眼睛里是掩藏不住的凶光。沈嘉柔回忆里那个半身浴血的少年和眼前的他重合，她想起了当年没有说出口的话：“爱卿现在这样倒让朕想起你我初见的时候，你提着生父的头颅来向朕表衷心，当时朕就在想------”

　　“此子必不可留。”

　　她说完就好奇看楚之行反应，楚之行却笑了，他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浑身都带着战场磨砺出的锋利，笑起来向来是嚣张的模样。此刻的笑容反而有点年少得意，他笑意中带了点狡黠：“那可不是第一次。”

　　什么？？？沈嘉柔又和多年前一样疑惑了。重点在这里吗？朕选的合作伙伴脑子不会真的有问题吧？
　　英明神武的陛下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话说，什么时候见过了？

　　还未等沈嘉柔想出个所以然，楚之行又认真凑近了她：“如今陛下想要臣如何做？”沈嘉柔拋开那点无关紧要的困惑，轻轻笑道：“无论顾珩如何想要谋朝篡位，他得先有个流着沈家血脉的孩子，才能名正言顺做国父。”

　　她摸了摸肚子，声音温柔又带着引诱：“这里孩子的父亲无论是谁，顾珩都可以认下。唯独你，你现在手握兵权战功赫赫，和他能有对抗之势。你的孩子，他是抢不走的。这个孩子也是朕给你的权力。”

　　“所以，春宵苦短，将军和朕尽早歇下吧。”她笑意盈盈，眼睛里却都是坦荡的算计。楚之行反而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他没想到合作居然是这样的。

　　沈嘉柔眼里水雾漫漫，有些不满身上那些横冲直撞毫无章法的动作，轻哼了一声，直接翻身在上面。她看着楚之行额角的汗没入湿漉漉的鬓发里，漆黑的眼睛里还有未散的茫然，他涨红了脸：“错了吗？”

　　沈嘉柔看着这双湿漉漉的小狗眼，一时起了玩心，她俯身咬了下他通红的耳朵：“第一次啊小将军。”

　　“太差劲了吧，朕来教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