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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与君再相逢(二) ...

  •   虞献的府邸选在了一处三进三出的四合院,正房前有两株梅树,庭院西方建有一方鱼池。院子不小,除了做饭的厨子,偌大的宅子里就两位守门小厮。

      但今时不同往日,这座古色古香的宅子终于盼来了一位扫地小厮!

      “厨房门口还堆着些菜叶,劳烦伏兄扫干净些。”

      “还有鱼塘边上,也有些碎叶,都一并扫了吧。”

      下一秒,一根饱含怨气的扫帚径直飞了过来。

      虞献青色衣袍在空中一挥,扫帚便直挺挺落在地上,然后继续跟没事人一样潇洒自在地喝茶。

      暖阳盈风,美人如画,可惜有人偏不应景。

      “虞献,你别欺人太甚!”伏信怒气冲冲道。

      就在昨日,虞献死皮赖脸地将他绑了来,说他不妨住在这里,也好方便向他报答恩情。伏信能听他的鬼话那才是白日见鬼了,于是拔腿便跑,结果没走几步就被他用法术逮了回来。

      没想到虞献如今是肉体凡胎,竟然还保留了四成功力。更悲催的是,他打不过虞献。

      这绝对是走后门了,不然凭什么都是一个轮回井里出来的,他就得从头练起!

      虞献对他的失礼顶撞毫不在意,戏谑道:“伏兄自重逢起便一口一个‘仙君大人’,喊的过于生分了,如今改口,我很欣慰。”

      伏信气的想翻白眼,“你、你让我过来就是扫地?”

      “伏兄既然说自己大字不识、才疏学浅,那我只能安排你做这个了。唔,干得还不错,扫的很干净,还得再接再厉才是。”

      “你!”

      伏信咬牙深吸一口气,走到他身边找了个石凳坐下,用商量的语气好生相劝:“仙君大人,刚才是我多有冒犯。但是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不可能一直住在这里。至于我们之间的恩怨,你看,我前些日子也算帮你旺了香火,这事就翻篇了,您就高抬贵手忘了我吧。”

      “是么。”

      虞献意味不明地凝视着他,一双狭长深邃的眸子里静静流淌着某种不知名的情绪。

      下一瞬,虞献的手突然朝他的脖颈探去,动作之迅捷令伏信始料不及。

      只见他食指一挑,带着温度的指尖滑过伏信的皮肤,一根黑色细链便从他领口处露出来,链子下方的坠子便是那块凹凸不平的命生石。

      伏信低头,发现他微微倾身,一脸正色,捏着这块石头似是把玩,又似在观察揣摩其中玄妙。

      伏信起初不自在,想反抗,后来注意力却被他的手指吸引住了,又细又长,骨节分明。倒是奇怪,一个男人的手竟能如此细腻好看……看着看着,目光一直没舍得移开。

      一声轻笑响起,带着几分愉悦。

      伏信自觉失态,脸有些发烫,连忙拍开他的手,转而问道:“怎么,你看出什么了?”

      “没有,”虞献耸耸肩,似在自言自语:“不过我倒是好奇,你前世究竟干了什么,命生石竟然会变成黑色。”

      伏信冷哼一声,“不管你信不信,记忆里我可没过杀人。”

      虞献缓缓问道:“你说的重要的事,就是这个?想洗白它?”

      “难道你有什么好点子?”

      虞献却突然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不,我是想提醒你,这几乎不可能。”

      伏信心跳漏了一拍,忙问:“什么意思?”

      “一般人命生石大都是发紫光,再者就是黄色。白色和黑色之所以罕见,那是因为世间难有真正至纯至恶之人。黑色命生石,我只听说过一例,那还是在五百年前,想令命生石化黑为白,绝不是你简简单单帮助人类做点好事就成了的。这命生石里如同汪洋大海,而你所作所为勉强算沧海一粟。”

      伏信闻言拍桌而起,气息急促而浮躁,脑子嗡嗡的像一团乱麻,越扯越乱。

      既然这样,那还攒个屁功德啊,他不过一介凡夫俗子,就算有空攒,恐怕也没命活到攒够的那一天。

      那位紫袍判官根本就不信他能将命生石化黑为白吧,所以才这么有恃无恐,敢让他投胎转世。一方面让他给虞献赔罪,一方面做做样子,给他点奢侈的希望,最后失败了,一切就可以归咎于他自己不努力,没能攒够功德!

      虞献见他胸膛起伏剧烈,意志处在崩溃边缘,适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这就要放弃了么?”

      “不然呢?我还能怎样,反正最后都是进地狱的命,我根本不可能攒够功德,那个判官心里想必清楚得很吧!”

      虞献蹙眉,冷声道:“因为希望渺茫,所以你现在准备去死吗?”

      伏信身子一僵,牙关绷紧。

      “何况这麻烦并非是无解。”

      伏信眸光微闪,不确信地问:“难道还能有其他法子么?”

      虞献突然正色起来,认真道:“当今世上有一恶贯满盈的妖道,无人知其来历,此人修为强大,行踪不定,你可曾听说过?”

      伏信点点头,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

      “黑色命生石除你之外,五百年来我只听说过一例,就是此人。”

      虞献的眼神不由自主凌厉了几分,语气有些奇怪,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若能寻出他,将其斩杀,功过相抵,能令你转危为安也说不定。”

      伏信沉默着抬手挑出脖子挂着的那块命生石,紧紧握着,越握越紧。

      若是能有希望的活着,谁想这么草率死去。

      只是希望太过渺茫,看不到未来,他对自己都没什么信心。但总得试一试,不然除此之外他还能做什么,难不成真像虞献说的“现在就去死”?

      那样可太窝囊了,下了地狱也得被人指着鼻子骂窝囊鬼。

      虞献瞥了他一眼,慢吞吞提醒道:“别想偷摸去寻他,以你如今的功力,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伏信翻了个白眼,“我还不至于去送死。”

      虞献这才浅浅笑了,捏着瓷杯道: “这些本不打算告诉你,也不是由我告诉你,但有些事还是一开始就清楚的好。省的怀着满腔热血去拼命,最后却竹篮打水一场空,那种落差相信你不想体会到。”

      伏信撇了撇嘴。其实虞献说的没错,依自己的脾气,最后才知晓这些,恐怕真的会气昏头脑,直接去找紫衣判官大闹一场。

      但紫衣判官其实也不算骗他,只是没有吐出全部实情而已。

      伏信张了张嘴,心里一股复杂别扭的情绪撞来撞去,似乎接下来的话很难以启齿,他顿了顿,终于拿捏好措辞:“不论如何,还是多谢仙君大人指教。”

      虞献眼藏笑意,见他目光躲闪,一副不自在的样子,语气轻佻道:“唉,我还是喜欢伏兄直呼我名,正巧刚才的话我没听清,不如伏兄再说一遍吧。”

      伏信抽了抽嘴角,心里刚攒下的那点感激之情荡然无存。

      瞧见了吧,真的不是他手痒,实在是虞献长了一张讨人打的臭嘴。

      “先别愣着,现在还有件要事需要你去完成。”

      伏信凝神道:“何事?”

      一把扫帚突然飞了过来。

      虞献淡淡道:“扫地吧。”

      伏信:“……”

      绿荫如盖,斑驳阳光下,有蝉鸣声声,有某人的哀声怨气,有茶香弥漫庭院……有人,陷入了一段久远隐秘的回忆。

      这日下午,一位小厮着急忙慌地在正房外禀报,声音急促道:“大人,有一妇女来县衙递诉状,说她家里人被妖怪害死了,不少百姓都守在衙门围观,县丞大人已经去了,他让我来向大人禀报一声。”

      这种案件时而有之,虞献闻言并不慌,起身吩咐道:“好,你先让王县丞候着,我这就过去。”

      伏信耳力过人,听到二人谈话便从自己卧房出来径直去了正堂,倚在门边捏着下巴道:“倒是有意思,妖怪害人?你接手的案子该不会都是这样的吧?”

      虞献立在屏风后换衣,修长的身影打在地面上,长身玉立,宽肩窄腰。

      似没听出他语气里的嘲讽,虞献道:“偶尔会接到所谓‘妖怪害人’的案子,不过大都是人在装神弄鬼罢了。妖虽有恶,有时人比妖要可怕多了。”

      话落,屏风后的人已经换上了那身青色官袍。不穿常服的虞献,少了那份不羁洒脱的翩翩公子气息,增添了一股不容侵犯、器宇轩昂的气势。

      “你也去。”虞献瞥了伏信一眼。

      伏信下巴一抬,冷哼一声,“凭什么你让我去我就去。”

      他这心里还在为扫地的事生气呢,这么大的宅子,他硬生生从前院扫到后院,现在身子跟散架似的。

      “也好,我看这屋顶似乎也有点脏,不如伏兄……”

      “其实我也挺好奇的,我同你一道去。”

      康平县衙内,肃静凛然。

      县衙大门外,站了一群旁听的百姓,纷纷对着里头指指点点,猜疑声不绝于耳。

      一位看起来二十出头身形单薄的女人跪在大堂内,双眼红肿,一边磕头一边嘶哑道:“大人,求您救救我们林家上下老小吧!”

      这女人身边还站着一位穿着稍华贵的女子,却是一脸嘲讽的样子,不跪不语站在一旁。

      虞献道:“你先别急,将事情经过详细说说,妖怪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大人,民女宋婉,乃是本县林氏钱庄林裴光的偏房。今日午时,我和姐姐一同去书房给夫君送餐盒,没想到、没想到书房内一片狼藉,夫君身上全是血,已经没有呼吸了……”

      宋婉哽咽到上气不接下气,如柳枝般脆弱的身子现在似乎正经历着狂风骤雨,不停颤抖着,人竟有昏倒的前兆。

      虞献一个眼神示意,一旁的差役赶紧上前扶着她。

      虞献接着道:“宋姑娘,你先回答本官几个问题,最后一次见到林裴光是什么时候,除了你还有谁接触过他,他最近有没有的罪什么人?”

      “回大人,民女最后一次见到夫君是在昨夜二更,当时他刚从酒楼回来,一进门就去其他姐姐房间了,之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加上我平时一直守在钱庄,夫君是否的罪什么人,我也不清楚。”

      另一位女子这时却笑出了声,带着满满的讽刺意味。

      “大人,不用审了,直接将她拿下吧,我怀疑她就是凶手!”

      宋婉抬头,一张脸上全是未干的泪痕,“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旁差役喝道:“肃静!一个一个的回话,这里不是你们吵架的地方!”

      另一名女子冷笑道:“启禀大人,民女赵秋怡,乃是林裴光正房。这宋婉是我表妹,自从嫁过来便与我家老爷不对付,两人经常大打出手,民女怀疑她早就记恨上了老爷,这才偷摸将他杀了!”

      “的确,不能排除人是她杀的,但是你可有证据证明是她做的?”

      赵秋怡一愣,咬着牙说不出话来。

      虞献神色不变,继续道:“接着说说,你为什么会认为是妖怪杀了人?”

      宋婉颤抖着嘴唇,道:“因为夫君身前的伤,根本就不是正常人能划出来的。”

      虞献紧抿着唇,不经意间转头,正好跟偷偷进门的伏信四目相对,淡淡瞥了他一眼后便移开了目光,沉声道:“梁仵作到了没有,验尸结果如何?”

      一旁有个白须老者站了出来,拱手道:“回大人,林公子死亡时间应在今日子时到寅时,尸体胸前有三道致命爪痕,深可见骨,不仅如此,胸腔也被撕开,心脏不翼而飞。除此之外,下,部被巨力扯断,身体其他部位没有发现伤口和淤青,也没有任何中毒迹象。目前来看,并没有人类工具能将尸体毁坏到这种程度。”

      言外之意,就是妖怪作乱了。

      “而且我在林公子书房的八仙桌上发现了白黄色粘液,应当是男子体,液……”

      "噗嗤——咳咳……"

      一声重咳打断了在场所有人的思绪,众人齐齐往县令大人身旁不远处正靠在墙上的那位眉目俊朗的少年看去。

      这位墨衣少年自刚才便倚在墙边,县衙竟能来去自如不受约束,想必跟大人的关系不一般呐。

      伏信压根不知一旁的人将他想象成了“关系户”,他此时被口水呛的面红耳赤,不停拍着胸口,过了好一会正堂内的咳嗽声才消停了下去。

      见众人不约而同地看着自己,伏信吞了吞口水讪讪道:“你们继续,继续……”

      不是他故意捣乱,听见“下,部被巨力扯断”的时候他就想溜了,这好,后面连那啥都出来了,他一时没忍住倒吸了口气。

      他往虞献那头瞅了瞅,发现那人丝毫不受影响,连看都没看他,继续坦然自若地盘问案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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